229 世態炎涼甚(六)

229:世態炎涼甚(六)

雨霏懷疑家有內鬼,更疑心此事不僅二房,甚至王念義和王念禮兩兄弟皆有嫌疑,翠微卻不以為然。雨霏因正色道:”就是因為他們蠢,才容易被人當槍使。替母報仇,天經地義。如果真是他們做的,倒真是我連累子陵了。”

抿嘴思量了一會,便貼耳吩咐道:”趕緊去尋了蔭鬆過來,我要細細問個明白。記得悄悄兒,千萬別讓別個發覺。”

沒過多久,翠微便帶了蔭鬆來,隻在外室行了個禮,雨霏便命他進來站在五彩絲絡流蘇琉璃珍珠簾外,因沉聲問道:”這些日子聽雨樓都有哪些人出入。你且一五一十全回本宮。這關係到郡馬的生死榮辱,你一定要回想清楚,斷不能有任何錯漏。”

蔭鬆緊皺眉頭低頭想了半日,方才斟酌著字句緩緩道:”其實有件事兒奴才早就想回郡主了,隻是您病著暗香閣這裏又是非召不得入內的,奴才便一直找不到機會稟告。前些日子重華軒的六爺曾經在夜裏出入過青棠軒,說是郡馬爺允他進來找幾本書,守門的兄弟也就沒有攔著。如今想來,倒是覺著蹊蹺。”

雨霏聞言急忙追問道:”你可還記得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蔭鬆掐著指頭算了一會兒,便肅然回道:”就是半個月前的事兒,那一天正好是初九。”

雨霏有些不放心道:”果真,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蔭鬆打了個千兒,誠惶誠恐道:”奴才哪敢欺瞞郡主殿下。”邊說邊偷眼瞧著雨霏的臉色,為難道:”說來也巧,當時奴才雖然有事外出,但那夜寧兒下藥加害郡主殿下,府裏直鬧得沸反盈天的,郡馬爺從那時起便日日寡歡,夜夜不眠,教人想忘也忘不了。奴才說一句犯上不敬的話兒,奴才打小便跟著郡馬爺,他絕不是一個色迷心竅,薄情寡義的人。”

因瞥眼見雨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緊抿嘴唇,絞著帕子,似乎勾起了心頭無盡的悲哀。便直挺挺跪倒,正色道:”奴才放肆了。不該說這些逾越本分的話兒。郡主若生氣,或罵或打奴才絕無怨言。”

良久耳邊方聽得雨霏幽幽長歎道:”罷了,你也是好意。往後在本宮麵前也別奴才長,奴才短的。你跟隨子陵多年,雖名為主仆情分卻如兄弟,在郡馬麵前都不用你賤稱奴才,夫妻本為一體,在本宮麵前,你也無需多禮。越是這種非常時期,咱們越要同心協力才能救郡馬於水火之中。”

緩了一緩,壓低了音調,滿眼犀利地冷冷道:”這樣看來,當日與寧兒苟且的八成就是他了,郡馬果真是擔了虛名。上回本宮太激動了,一心想著貞兒枉死的冤屈倒沒細細思量。沒成想是王念智這個衣冠禽獸做的好事兒。隻是這些日子重華軒內外都在避痘,要和外界互通消息驀然發難也不該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啊。”

翠微蹙眉沉聲道:”也許是做賊心虛所以故意置身事外好撇清自個兒呢。要不然哪有那麽巧的事兒,二老爺在宗族大會上剛敗下陣來,這邊就冤枉郡馬爺通敵叛國呢。定是一早就計劃好的。”

雨霏一手支著削瘦瑩白的臉頰,一手的護甲漫無意識地敲擊著黃花梨幾麵,一下一下發出“得得“的悶響聲。好一會方才抬眼警容道:”本宮總覺得這其中還有蹊蹺。”又擰著眉心問蔭鬆:”除了他,就再沒旁人出入過青棠軒嗎?”小說網不跳字。

蔭鬆聞言回道:”聽雨樓地處偏僻,平日少有人經過。這些日子郡馬爺心裏煩悶又閉門謝客,故意與外間疏遠了。回想起來這期間隻有四爺,五爺來過一回。”

雨霏了然一笑,拉下臉來冷冷道:”本宮就知道這裏麵少不了他們在搗鬼。郡馬平日忙於公務自然想不到這些瑣事,你們這些身邊跟著的怎麽也這般大意?居然讓那兩個壞胚子有機可乘。”

蔭鬆忙垂頭告罪道:”郡主恕罪。這都是小的的錯失。當時郡馬外出未回,四爺五爺說老太太置了一桌酒席,吩咐他們一同請郡馬爺去春暉堂敘祖孫兄弟之情。二位爺見郡馬果真不在,隻略坐了半盞茶的工夫就走了。小的一直在旁邊盯著,實在沒想到這其中會出了岔子。事到如今,小的任憑郡主責罰,願意以死謝罪。”

翠微聞言,忙跪下替他求情:”殿下,蔭鬆也是一時疏忽。況且他隻是一個下人,兩位爺是主子又奉了老太太的命令前來,總不能硬攔著他們不許進哪。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還請郡主息怒,從輕發落,就教他戴罪立功可好。”

雨霏見翠微那張平日沉靜無波的臉上滿是焦急與不安,心裏更加肯定這丫頭一定對蔭鬆動了情懷,因歎道:”罷了,你跟著郡馬常年在外征戰,哪裏知曉這侯門內兄弟鬩牆,血腥傾軋遠比你們在戰場上殘酷千百倍。翠微說的對,現下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你再細想想,這中間你真的一步都沒離開過嗎?”小說網不跳字。

蔭鬆下意識地緊咬下唇,想了半日,方才展眉抬眼道:”小的想起來了,那日外頭傳話說表姑娘送來一碗冰糖燉枇杷,說是昨個郡馬爺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表姑娘聽見郡馬爺咳了一聲,就親自摘了枇杷葉子,巴巴兒熬了送過來。小的怕郡馬爺回來撞見又要生氣,就忙著出去打發她們走了。一來一回也就半柱香的工夫,莫非就是那時被他們動了手腳不成?”

雨霏冷笑道:”想來那盞冰糖枇杷是用來調虎離山的。怎麽她也攙和進來了。這事兒可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翠微似乎想起了什麽,急著開口插話道:”奴婢倒是想起一事,前幾日聽底下的婆子們嚼舌根,說是四爺這幾日不知在哪裏發了橫財,連打賞都變得豐厚了。無端端換了一個純金鳥籠,又添了了好幾身名貴的雲錦衣衫,整日家往青樓楚館跑,很不像個樣子。奴婢當時想著那邊兩位爺素日本就是大手大腳慣了的,也不足為奇。這會子想來,卻覺得這事兒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籲了一口氣,滿眼不屑接著說:”不說別的,就看肖姨奶奶活著的時候,那邊已經是入不敷出了。肖姨奶奶一死,更是雪上加霜,不說一窮二白,至少也是拮據不堪,怎麽會突然揮金如土呢。怕是收了別人的好處陷害郡馬爺呢。”

雨霏沉吟了半刻,再抬頭時眼中已滿是淩厲的殺意:”既然如此,就命人去將那禍胎孽根綁了送去春暉堂,本宮倒要瞧瞧,老太君怎麽說?”

翠微聞言急忙出聲勸阻道:”殿下不可,如今咱們無憑無據的,縱使鬧到老太太那裏怕也會徒勞無功。恐怕會被人議論郡主救夫心切仗勢欺人,竟用夫家兄弟來頂罪呢。”

雨霏冷笑道:”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本宮難道還怕旁人幾句不鹹不淡的碎語不成?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若不能一擊即中,隻怕會打草驚蛇。夜長夢多,還是雙管齊下得好。蔭鬆你帶上暗香閣外院的護衛去那兩人的住所,將人扣住,要仔仔細細地搜個明白。若有人阻攔,一概綁了完事,一切後果都有本宮承擔。本宮就不信,為了一個不肖子孫老太君還能將全家人都送上斷頭台。”

蔭鬆連聲答應著,一徑領人去了。雨霏冷下臉來,對翠微沉聲吩咐道:”替我更衣整裝吧,依老太君的性子一定會要鬧得天翻地覆。”

翠微低聲道:”郡馬爺的事情再要緊,您也得顧忌自個兒的身子。不如叫小廚房上一碗參湯,得會隻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卻說此時在春暉堂中,安老太君倚在雞翅木雕萬福捧壽紋軟榻上連連搖頭,一邊揉著酸脹的額角,一邊無比心煩地瞧著底下直抹著眼淚珠子的孔姑太太,惱聲道:”好了,別號喪了。也不怕下人看著笑話。”

孔姑太太聞言,隻好用帕子掩去眼角的淚漬,肩膀一顫一顫的,抽抽搭搭道:”娘,我和鳳兒的性命就全在您手裏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母女哪。”

安老太君不屑地瞥了一眼孔姑太太,暗沉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因惱道:”你還有臉說,當初是誰使了套兒叫遠兒那孩子鑽的。倒害的我好說歹說,直把這老臉都丟盡了,才教郡主那邊鬆口許了鸞丫頭一個名分。你還不知足?難道要郡主將正室的位子讓出來,你們母女才能如願?我這糟老婆子的耳根子才能清靜不成?要我說,知足常樂做人做事都別太過了。當心反倒折了自個兒的福。”

孔姑太太才逼回去的眼淚這會子又在臉上橫流,直哭得脂殘粉亂,因哽咽道:”上回的事兒我先前也實在不知情,都是鳳兒那孩子一時糊塗做下的錯事。可事情都發生了,我這個做娘的又能怎麽辦呢?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她破了相,又壞了名聲,無法在世間立足吧。原本想著是個好歸宿,誰知道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亂子。郡馬爺如今被關在天牢,生死不知,若是真有個萬一,鳳兒那孩子豈不成了望門寡?老太太一向疼愛鳳兒,怎麽忍心她從此孤苦無依?不是女兒說句後悔的話,早知今日,當初拚著她恨我怨我一世,就是綁也要將那孩子綁回嶺南,就算是個平常的富戶,嫁過去也好過現在。這守也不是,不守也不是,真是左右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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