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世態炎涼甚(五) 朱門錦繡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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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世態炎涼甚(五)

念遠緩緩抬頭臉上浮現出視死如歸的神情,沉聲決然道:“如今奸臣當道,上則諂媚蠱惑,一手遮天,下則讒言佞語,陷害忠良。隻怕這回子陵難逃一死。但若能以一己之身換取你和瑜哥兒的平安喜樂,子陵縱然一死又有何妨”

雨霏心中猛然一顫,怒火自心頭直衝腦門,啪的一聲脆響久久回蕩在寂靜的牢房裏,翠微和念遠都是一愣,隻見雨霏臉色發白,紅著眼高聲質問道:“你瘋了嗎?事情都還沒到最後關頭,你就要這樣放棄嗎?你一死是全了自身的氣節,卻又將我,將瑜哥兒,將忠心耿耿的翠微﹑蔭鬆和袁媽媽都置於何地?若失去你,我和瑜哥兒還談什麽安樂。你是要我這一世都活在痛苦和絕望裏嗎?你又怎麽對的起仙去的婆母。她在臨死前還苦心孤詣為你安排好後路,你,你竟然……”

淚水驀然湧出眼眶,一滴一滴似綿綿的春雨一般,融化了念遠毅然赴死的心誌。

念遠喉頭一動,眼角漸漸濕潤了,厚唇輕揚,露出了溫熏如皎月般的微笑:“子陵從來都不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如此重要。今生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雖然你我緣淺,但能在死前聽到你這番情深意重之言,子陵雖死無憾。”

雨霏恨聲啐道:“什麽時候了還死呀活呀的,一點忌諱也沒有。”眉心一動,沉下臉來冷聲道:“是他們對不對?東宮和杜閣老一定開出了條件,要你一死以保全侯府滿門。是不是?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你就落得個畏罪自盡的罪名,縱有滿腹冤屈也都無法再洗刷了。你是要教瑜哥兒,教我們的孩子遭人唾棄,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嗎?那樣縱使我們活著,也無非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罷了。你又於心何忍哪。”

念遠聞言,先是一愣,臉上頓時浮現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伸手小心翼翼地覆上雨霏的小腹,一滴幾不可見的淚珠順著臉頰滴在滿是傷痕的手背上,泛起一層漣漪:“原來,原來她還在,我們的明月還好好的。”

雨霏哽噎難言:“愛她明月好,憔悴也相關。這是明月,我們的明月。這孩子是個堅毅柔韌的,經曆了這麽多波折,還能頑強地存活下來。你這個做爹的,怎麽能輸給她呢。”

念遠歎了口氣為難道:“本來這些我原是不想讓你知曉而徒增煩惱的,如今卻也不得不說了。這件事東宮與杜閣老必是籌謀多日,特意選在今晨我與幾位重臣再次為三王爺請封時發難。聖上縱然有三分氣也增加到十分,且今上最忌朋黨之爭,此事又牽連到金川一役中戰死的數十萬無辜將士的英魂,有東宮和杜閣老作梗,此事必定難以轉圜。你再四處奔走聯絡眾臣作保也隻會更激怒龍顏。倒時候不隻是整個侯府,就連三王爺和嶽父大人也將牽連其中。倒不如由我一肩擔下,才能保全所有人。”

雨霏搖頭冷笑道:“你時時處處為他人周全,可旁人卻未必會領你這份情。我昨個就已經使江媽媽回娘家向父親求助了,等來的卻是善自珍重四字。而今日一早去三皇兄府邸也是被他借杜若之口婉言謝絕,不僅如此還落了好一通埋怨,字字句句指摘你辦事不利帶累旁人。虧他平日裏還與你稱兄道弟,這般行徑實在教人心寒。”

念遠眼神一暗,緩緩握緊的雙拳恰好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忿,良久方抬頭不以為意道:“罷了,這個時候嶽父和三王爺要避嫌也是情理中事。何況我此舉並不完全為了兄弟義氣,更重要的是為你和孩子們保留一個屏障。聖上念在我素日的軍功上,又要顧忌嶽父大人的情麵,想必不會為難你和身邊的這些人。”

雨霏滿眼含淚,抽噎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你犧牲自己來保全我們母子。世間的事兒總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本宮命令你,不到最後一刻,你絕不能拋下我和孩子一死了之。否則,我縱然不能立時隨你而去,可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會恨你,恨你入骨”……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聽得雨霏字字泣血,見她情深若許,怎能不教人動容。念遠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是潸然而下。順勢緊緊擁住雨霏在懷,聲音柔和卻帶著無比的堅忍:“好,為了你和咱們的明月,子陵一定要闖出一條生路來。若是蒼天不見憐,非要絕我後路,也能不負你的深情,不枉投生世間一遭。”

雨霏靜靜地靠著念遠,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替他包紮著傷口,揚起嘴角,微微笑道:“無論日後有任何困境,都有我與你一同分擔。不管是碧落還是黃泉,我都絕不會鬆開你的手。”

日光減暗,月亮漸漸透過雲端,如紗般籠罩著緊緊依偎的兩人,發出柔和的光華,如同一件最完美最脆弱的瓷器,教人不忍觸碰……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獄卒那惹人厭的催促聲:“郡主娘娘,時候不早了,若是讓上頭知道了,小的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念遠輕輕拍了拍雨霏瘦弱的後背,柔聲勸道:“快回去吧。以後也別再來了。這裏醃臢,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孩子著想。”

雨霏依依不舍地囑咐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個兒,回頭我叫蕭太醫過來,這裏又陰又潮,你身上的傷全都紅腫潰爛了,不上藥可怎麽得了?下一回他們再敢對你用私刑,你千萬別再忍氣吞聲了,索性拿出身份來壓製,撕破了臉他們也討不到好兒,總會有所收斂的。”

念遠點頭隻說了兩個字:“放心”這話猶如千斤重石壓在雨霏心頭,跌跌撞撞地走出惡臭熏天,憋悶惱人的天牢,抬眼見一彎暗黃色的新月垂掛在天際,就那樣若即若離,無依無靠……

回到暗香閣中天色已晚,四周靜的教人害怕。雨霏累了一日,早已是虛弱不堪,軟軟地斜倚在黃花梨踏雪尋梅圖軟榻上,一手支腮,一手毫無意識地敲擊著填漆卷雲紋小幾,眼中滿是焦慮與煩惱,竟然連幾上琺琅彩山水茶盅傾倒都沒有發覺,淡綠色的茶汁順著幾角濕了一裙子。

翠微回眼瞧見,忙用帕子替雨霏輕輕地擦拭著汙漬,一邊低聲勸道:“郡主早上就急急地出門,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奴婢吩咐小廚房燉了紫參烏雞湯,您好歹用一些吧。可別餓著了肚子裏的小公子。”

雨霏長歎道:“也罷,其實我這會子真的一點都吃不下。可為了這孩子,我是什麽都願意做的。如今子陵身陷牢獄,若這孩子再有個閃失,我,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翠微嗔怪道:“郡馬爺說灰心喪氣的話也就罷了,畢竟在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沮喪憋氣也是有的。您還有著身子呢,怎麽也不知道忌諱。”

雨霏低頭難過道:“你哪裏知道我的心思。今日我多怕自個兒撐不過去,就這樣兩眼一黑人事不知。那瑜哥兒,肚子裏這個,還有你們可怎麽是好?”

翠微低聲道:“郡主真是越說越來勁了。其實您自個兒清楚,這個時候,就是撐不住也要硬撐下去。否則這偌大的侯府還有哪一人能為郡馬爺申冤呢。”

雨霏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一邊漫無目的地攪動著和闐白玉錯金嵌寶石碗中濃稠的湯汁,撲鼻的香味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字一句緩緩道:“方才聽子陵所言,求重臣聯名上書作保是行不通了,為今之計,唯有找出罪魁禍首,方能還子陵清白。”

翠微皺著眉,不解道:“施計陷害的就是太子和杜家,這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隻苦無證據,咱們要從哪裏下手呢?”

雨霏搖頭道:“東宮和杜閣老位高權重,若與他們正麵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這條毒計雖然看上去人贓俱獲,無懈可擊。卻在無意間露出了一個漏洞,這也許就是咱們的生機。我腦海裏總是有一線靈光,卻模模糊糊怎麽也抓不住。今日杜若最後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我。聽雨樓裏小廝數人,都是一直跟著子陵的,多少又有些功夫在身上,青棠軒實則外鬆內緊,尋常人要進來藏個東西談何容易。必是府中出現了內鬼狼心狗肺,要將眾人都推上斷頭台。”

翠微微擰秀眉,滿眼的憤怒與不屑,冷聲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想必又是重華軒做的好事。”

雨霏撇嘴鄙夷道:“現在就下定論還太早了。眼巴巴望著侯府世子與王氏宗長大位的可不止二房呢。”

翠微道:“郡主指的莫非是四爺,五爺。恕奴婢說句犯上的話,那兩個都是紈絝子弟,整日隻知道吃喝玩樂。哪裏想得到這樣精妙的法子,更何況就他們這酒囊飯袋又怎麽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郡馬爺的筆跡。”

雨霏正色道:“就是因為他們蠢,才容易被人當槍使。替母報仇,天經地義。如果真是他們做的,倒是我連累子陵了。”

抿嘴思量了一會,便貼耳吩咐道:“趕緊去尋了蔭鬆過來,我要細細問個明白。記得悄悄兒,別讓別個發覺,打草驚蛇。”……

228:世態炎涼甚(五)【啦啦文學】

228:世態炎涼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