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嫁娶不須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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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嫁娶不須啼(二)
卻說冷夫人在鼎鼐伯府回來後便急匆匆趕到了國色苑與孔姑太太商討起王念智和鳳鸞的親事,兩位母親愛子女心切,自然是一拍即合,卻不料鳳鸞知道後反應異常激烈,任孔姑太太好說歹說,勸得口幹舌燥,就是不答應,還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摸樣。
孔姑太太見鳳鸞依舊是那個惟我獨尊任性妄為的盜拓脾氣,真是恨鐵不成鋼,便用指甲狠狠地戳了一下鳳鸞的額頭,仿佛想要點醒她一般,因恨聲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以為自個兒有的選嗎?你隻有嫁給了智兒,郡主才能安心,才能教她稍稍出了口氣,也許看在親戚的情麵上,她還能開一麵,放你一條生路。”
鳳鸞臉色鐵青,連連冷笑道:娘還說嘴呢,事情變成這樣還不全是您的錯。爹爹幾次寫信來想與您和好如初,可您呢,總是端著那副臭架子,不理不睬的。硬氣能當飯吃嗎?要不是您這麽固執,咱們娘兒倆也不會落到任人踐踏的地步。依我看,您不是怕暗香閣那位對我怎樣,是怕自個兒受連累吧。您放心,我明個就搬去春暉堂和外祖母一道住。免得您迫不及待要拿我做人情討暗香閣的歡心。”
孔姑太太一聽這話,活像吞了個剛出鍋的湯圓,一嘴豬油的膩味卻隻能硬生生咽下,仍由它在腸胃裏滾燙翻顛,遂心急火燎地高聲啐道:“你,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自個兒做錯了事還要埋怨旁人。都是我平日裏太寵你了,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若再由著你的性子亂來,還不知要闖出多大的禍事呢。”
鳳鸞毫不示弱,甩著帕子便口不擇言道:您對爹這般決絕,又執意要把女兒往火坑裏推,是不是自個兒在外邊有了相好的,趕不及地打發了我們這些礙事兒的,好與人私奔呢?“
孔姑太太聞言,仿佛被人狠狠在胸口打了一拳,隻覺著天昏地暗,萬箭攢心,一時氣急疾步上前狠狠煽了鳳鸞一耳光,斬釘截鐵地厲聲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安心回去準備著,過幾日就是出閨大禮的好日子。”說罷,隻覺得全身的力氣似乎都用盡了,臉上滿是心灰意冷的灰敗,瞧也不瞧一眼身後臉色難看至極的鳳鸞,自顧自的邁步去了庫房準備。
畫眉方才見母女兩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也插不上話兒,這會子見孔姑太太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家小姐許給六爺,那自個兒一直盤算著的事豈不是就此落空,心裏一時煩躁忐忑,拿不定主意,遂小心翼翼地走到鳳鸞身邊,低聲問道:“小姐,看來太太這一回是認真的呢。咱們,咱們該怎麽辦呢?”
鳳鸞緊抿嘴唇,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死命撕扯著手裏的帕子,恨恨道:“我是不會就這樣認命的。你去幫我傳個話,約他今晚亥時到園子裏太湖假山的石洞邊,就說我有要事相告,是關於二舅母的”……
與此同時,暗香閣內。
雨霏遞過去一個綠地粉彩蓮紋梅花口碗,對翠微含笑道:“今個小廚房的酸筍雞皮湯做的不錯,你再去盛一碗來。”
翠微正色低聲道:“殿下這已經是第三碗,若再要一來怕傷了脾胃,二來又怕露了痕跡。如今知道郡主並未滑胎的隻有江嬤嬤和咱們這幾個貼身服侍的。外邊那起子居心叵測的小人時時刻刻都盯著咱們暗香閣呢,教人不得不防。昨個我聽小廚房的方大娘說她新學了一樣南邊的點心,不如叫她做了殿下嚐嚐鮮。”
雨霏輕輕搖了搖頭,因歎道:“罷了,不必麻煩。我最近總覺得胸悶惡心,嘴裏又淡淡的沒有味道,倒是這酸湯嚐著還覺得爽口香甜些,這會子聽你這麽一說倒也覺著喝絮了。”
翠微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便從腰上解下一個荷包,因道:“奴婢開春醃製了些梅子,酸酸甜甜的想必合殿下的口味。況且這東西也小,泡在茶裏,或是含在口中,也沒有人會注意的。”
雨霏聞言果真揀一顆含了,連連點頭戲謔道:“你這丫頭連這點子小事兒都能麵麵俱到,倒真是心細如塵的妙人呢。”
翠微臉一紅,垂頭嗔怪道:“殿下慣會村我。您要是嚐得好,我那裏還醃了一整鬼臉甕呢,都埋在前邊的梅樹下了。”
雨霏忽的想起一事,漫不經心地問道:“桔梗這些日子還老實麽?自打她回來後,倒是沉默了不少。仿佛變得有些孤僻了。這樣反常倒是教我心裏覺得很不安。”
翠微微蹙秀眉回道:“正是呢。奴婢瞧著她總是懶懶的,不大搭理人。昨個就連江嬤嬤不知吩咐她什麽事兒,她也撥嘴兒不動呢。”
雨霏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方才抬眼淡淡一笑道:“這樣說來這丫頭怕是心裏仍舊別扭著呢。橫豎郡馬這些日子都進不了暗香閣,你又在一旁盯得緊,恐怕她也隻能想想罷了。”
又吩咐道:“你去妝台左邊第一個屜子裏將那紅皮兒本子拿過來。”
翠微照著雨霏的話打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行行小字,上邊清清楚楚地寫明了某某人,年庚幾何,家住何處,父母兄弟姊妹幾人,脾性如何,事無巨細一頁頁盡是如此。心下疑惑,轉念一想,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忙合上書頁,略帶羞赧地問道:“這是什麽?奴婢怎麽看不懂。”
雨霏輕歎了口氣,滿臉真誠道:“這是我命人從冰人手裏買來的姻緣簿子,我已經細細挑選過,凡是做了記號的,都是與你年齡相當,且身家清白簡單又人品忠厚老實的男子,你回去好好兒想一想,相中了哪一個,我定會當妹妹一般,送你風風光光地出門子。”
翠微聽了這話,臉上平靜如水,既沒有將嫁為人婦的欣喜,也沒有脫籍為民的興奮,隻搖頭淡淡道:“殿下的心意奴婢感激不盡,但恕奴婢不能從命。”
雨霏拉過翠微的一雙柔荑,隻覺得微微顫抖,抬眼望去便捕捉到她眼中那一抹憂鬱與遲疑。這樣天大的喜事,若放在別個身上隻怕早就千恩萬謝喜形於色了,這丫頭的臉上卻瞧不出一點兒喜悅,甚至還有一絲幾不可見的委屈與難過,怕她想左了,便忙柔聲款款道:“自從貞兒去了,我就一直在自責,若是能早一點為她打算,也許今日的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你和桔梗,碧紗她們不一樣,不是王府的家生子兒,自個兒一個光身子在這,倘若我哪一日不在了,你便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了。我現在不能不及早為你打算。”
翠微慢慢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鄭重肅然的神情,聲音低沉而嘶啞:“殿下不用向奴婢解釋什麽?奴婢都明白,隻是您還不知道,奴婢頭一年就在房裏供上了精衛娘娘,這輩子是不會嫁給任何人了。”
雨霏聞言吃了一驚,眸中閃過難以置信的眼神,痛惜道:“你,你怎麽這麽糊塗。那些自梳女要麽就是出自貧苦人家實在出不起陪嫁的妝奩茶酒,或是父母老邁又無子送終,隻得留下女兒幫家,生生耽誤了青春,不得已梳起在家。你既無父母在堂,又是我身邊有頭有臉的梯己丫鬟,若出去說親,哪一家不高看一頭,怎麽竟起了這個傻念頭。”
翠微滿不在乎地淡淡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世間的男子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哪怕娶了個天仙來,不過三五日便拋到腦後了,與其將來連自個兒的枕邊人都要和別的女人爭奪,用低至塵埃的身段才能換他一個漫不經心的笑,不如一個人清清靜靜無波無瀾過一生也就罷了。”
雨霏歎道:“你這丫頭怎的如此牛心古怪。倒教我也難再說了。其實我哪有資格評判你什麽呢?我自個兒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翠微緩緩道:“其實郡馬爺心裏還是有殿下的。隻是你們兩個都是高傲的性子,誰也不肯先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奴婢瞧著殿下這幾日背著人處總是悶悶不樂的,這心裏實在是不忍。奴婢說句犯上的話殿下千萬別介意,您和郡馬爺已經是夫妻了,難道真要彼此逃避一輩子。倒不如尋個時機,打開天窗說亮話,解鈴還須係鈴人哪。”
雨霏苦笑道:“你哪裏知道我的心事。縱然說白了又能如何?貞兒能活過來嗎?能改變他和寧兒苟且的事實嗎?”。說著便覺得心中更加煩悶,便擺手不耐道:“罷了罷了,原本是想勸你的,怎麽換你這個蹄子來嗆我了。”
又轉而言它,因問道:“這幾日春暉堂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翠微沉靜道:“老太太自從那日接了太後娘娘的懿旨,便一直閉門謝客對外稱病。旁人都懂得避諱,隻有表小姐還時常過去請安。”
雨霏聞言冷笑道:“好端端的縣主封號就這樣沒了,我要是老太君也照樣氣得起不來床。隻是這表姑娘倒真出乎我的意料。做事兒滴水不漏,麵麵俱圓。倒真教人挑不出個錯兒來。不知是心裏真的坦蕩呢,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自以為自個兒做的天衣無縫,死無對證呢。”
翠微正要說話,忽聽得窗外有丫頭稟道:“穆大人說人已經帶來了,問殿下這會子見是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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