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膠膠擾擾幾時休(一)
149:膠膠擾擾幾時休(一)
雨霏睡夢中似聽得有女子哀哀的哭泣,合著那風聲,愈覺淒涼。心中七上八下坐臥難安,忙命在外間值夜的翠微出去瞧瞧,想不到竟然是九小姐王淑靈夜間迷了路在暗香閣的牆根底下淌眼抹淚兒。王淑靈因說起冷夫人對自個兒的冷漠與忽視,心中委屈,那才幹的淚兒又如珍珠般懸在懸在眼角。
雨霏見她心思純善,天真爛漫,心裏頓時柔軟一片,忙笑著寬慰道:“好妹妹,天下哪有不愛自個兒孩子的父母呢?二嬸麵上看上去雖冷冷淡淡的,可心卻熱乎著呢。你是她的親生骨肉,哪裏會不疼惜呢?”
王淑靈猶自睜著黑白分明眼睛,嘟著嘴委屈道:“那娘親為什麽對哥哥比對我還要親熱?有時候我真的好嫉妒。嫂嫂你說,娘親是不是很討厭我,有一天會不會不要淑靈了。”
雨霏輕輕捏了捏王淑靈那如豆腐般柔嫩光滑的臉頰,耐心地勸解道:“六弟自幼喪母,二嬸念他孤苦,難免多疼他一些。況且將來還指望著六弟頂門立戶,保護照料你們母女呢,二嬸自然在他身上會多用點心。妹妹自小乖巧懂事,聰穎伶俐,是個極可人疼的。這府裏上至老太太,下到那些底下的小丫頭有那個是不和妹妹交好的。快別胡思亂想了,當心被別人聽見笑話你。”又打趣兒道:“瞧瞧,這麽大的姑娘,沒幾年就要說人家了,怎麽還動不動就掉金豆子呢。”
王淑靈聽了雨霏這番柔聲細語,心裏一鬆,她本就是個萬事不縈於心的單純稚嫩性子,方才在園中偷偷瞧見的那一幕雖然勾起了心中一直潛藏著的隱憂和不解,這會子有了雨霏這幾句合情合理的勸解,也就不再糾結煩惱了。心裏一鬆快,身體卻愈發疲憊,一時困倦上來,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匆匆喝過熱騰騰的薑茶,便陷入了香夢沉酣之中。
雨霏望著王淑靈那酣睡的粉撲撲的小臉兒,心頭一暖,愛憐地替她掠去散落在額前的一縷鬢發,不由得歎道:“這樣淳厚簡單的心性,又是生在這般險惡冷酷的深宅大院裏,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翠微端了一盤細點正掀簾而入恰巧聽見了這話,便附和道:“九姑娘也真是可憐,自個兒的親生母親都不待見她。奴婢聽去重華軒傳話的人回來說,那邊根本就沒留意到九姑娘不見了,一屋子嬤嬤丫鬟都自顧自睡得正香呢。要不是咱們早早兒發現,凍上一夜,明個還不知是個什麽結果呢。”
雨霏柔柔地拍著王淑靈那嬌小玲瓏的身子,苦笑道:“誰教她投胎成了個女兒身呢,若是個男孩,熬上幾年出去了自有一番作為。隻盼著她將來能定個好人家,夫唱婦隨,恩愛甜美。”
翠微搖頭歎道:“做人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奴婢聽說二老爺有意將九姑娘送去東宮呢。前些日子剛從宮裏請了幾個教引嬤嬤過來,沒日沒夜的折騰。九姑娘這樣活潑開朗的性子可被拘得夠嗆呢。”
雨霏一驚,忙蹙眉道:“看來重華軒的那位是打定主意要攀附上太子這棵大樹了。二嬸也沒阻攔嗎?到底是自個兒身上掉下的肉。就算平日裏再怎麽不待見,九妹妹還這麽小,她怎麽忍心送九妹妹去那終生不得見家人的去處。況且以九妹妹這種心性,隻怕到時候會被人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翠微望著睡夢中嘴角猶自微微翹起的王淑靈,眼中露出了悲憫的神情,因答道:“二太太一向對九姑娘不聞不問的,雖是親生骨肉,卻連那外姓的也不如,連麵上的情兒也不顧,說難聽點厭惡仇視也不為過,巴不得早早兒從眼前打發了,又怎麽會為九姑娘多說一句呢。”
雨霏手不由得搭上了隆起的小腹,歎道:“真想不到世間還有這般冷漠心狠的母親,也不知九妹妹礙著她什麽了?難不成一味地討好前麵留下來的孩子才好顯出她的賢良淑德來?”
翠微道:“聽說二太太未足月便生了九姑娘,又是難產,兩天兩夜慘痛非常,吃了不少苦頭卻隻是個弄瓦的,二太太又傷了身子,今後都不能再有了。這才對九姑娘異常嫌惡。”
雨霏啐道:“你這蹄子,平日裏嘴裏雖不言不語的,這些沒要緊的閑話倒是記得清楚。看不出來你倒挺愛打聽這東家長西家短的私事兒。”
翠微不好意思地扭頭道:“不過是那些小丫頭時常私底下嚼舌根子,奴婢好奇偶爾聽了這麽一句半句的。”又至屏後重剔了燈,往鼎裏貯了三四把蘇合香,仍用罩子罩上,微微笑道:“殿下快睡吧,等會兒怕就要天亮了,略眯一刻也是好的。”
窗外有一個纖弱的身影,見正屋熄了燈,便偷偷摸摸地來到了小廚房,哆哆嗦嗦地往一套畫琺琅黃地牡丹紋碟碗邊沿抹了一層細細的粉狀物。
一夜無話,雨霏被王淑靈這麽一鬧,本來就淺的困倦,這會子全都沒了,輾轉f反側,醒醒睡睡,不知不覺天已大亮。雨霏摸了摸淑靈的額頭,觸手冰涼並無熱度,應該是昨晚發了汗的緣故。遂打發人給她擦幹了身子換了一套幹爽輕便的衣裳,多派了三四個婆子好生送回去了。重華軒那邊自然是千恩萬謝。冷夫人那夜受了涼,剛剛有些起色的病越發重了,竟然好幾日都下不來床,王淑靈年紀雖然小,卻極重孝道,整日衣不解帶地在床邊奉湯侍藥,斟茶遞水,人瘦了一大圈兒。冷夫人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些許不忍,母女關係一時竟親昵了不少。連安老太君都在心裏嘀咕,這二媳婦怎麽就轉了性子了。獨有王崇業見此情景,以為冷夫人這一病反倒想通了,能慢慢地接受自個兒和淑靈,故而喜不自勝,一改前些日子的冷淡疏離,時常過去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一家子兒女承歡膝下,夫妻和順,倒也其樂融融。眾人都嘖嘖稱奇……
獨有六爺王念智心裏不悅,這一日,一個丫鬟斟的茶略燙了些,便借題發揮,大發雷霆之怒,一腳將那丫頭踹到在地,咬牙切齒道:“賤蹄子,你如今也學會看人下菜了。這麽燙的水分明是想謀害主子。來人給我拉出去剜了她的眼珠。”
那丫頭嚇得渾身發抖,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拚命磕頭求饒道:“六爺饒命哪。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奴婢吧。”
王念智火冒三丈,怒目圓瞪,連連冷笑道:“下回,你還想有下回。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改天你們一個個地都要爬到主子我的頭上來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嘴角露出了陰森狡黠地笑意:“滾滾滾,念你初犯,就剜去一隻好了,這麽嬌俏的美佳人變成獨眼龍的摸樣我還真好奇呢。”
那丫頭自小就在王念智身邊伺候的,深知這位主子表麵上溫趣爾雅,彬彬有禮。實際上卻因自幼喪母而養成了個古怪孤僻,喜怒無常的風雷情性。外具潘安之姿,內秉盜拓之性。愛自個兒尊如菩薩,窺他人臭如糞土。心裏暗度:自己這回肯定難逃一死了。身子一軟,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一旁王念智的貼身小廝梟獍見狀便知道自個兒的這位爺又犯了老毛病,見不得冷夫人對小姐好。被嫉妒的怒火燒昏了頭腦。要是再鬧下去,萬一被正屋那邊知道了,這位爺倒是可以一推幹淨,哭的可就是自己這些底下伺候的奴才,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勸道:“主子,這丫頭不會服侍,攆出去整好眼不見心不煩。太太現在病著,連小姐都改了脾氣不敢隨意玩笑呢。咱們這兒反倒鬧得不得安生了。教外人看著越發不像了。”
王念智狠命地一拍桌案,恨聲道:“那死丫頭,平日裏不吭不哈,一副天真無邪蠢鈍如豬的摸樣,這會子怎麽忽的聰明起來了。瞧她那裝腔作勢奉承討好的摸樣,真教人惡心。”
梟獍幾不可見地撇了撇嘴,心裏暗自腹誹:人家可是親生母女,親親熱熱是理所應當的。像原先那樣冷冷冰冰形同陌路那才叫人奇怪呢。可這話卻不敢說出口,腦中一轉,便換了一套說辭,口不對心地笑著附和道:“很是呢,憑她再怎麽殷勤,也比不過太太素日裏待爺的情分深。況且女孩家總是要出門子的,太太將來的鳳冠誥命,頤養天年還不是都指望著主子您呢。依我看,太太這心裏可隻有您一個,瞧瞧,就連病著也一日三遍地使人來問長問短的,旁人也隻有羨慕的份。”
王念智聞言,緊蹙眉頭慢慢地舒展了幾分,猶自抱怨道:“那我去請安,為什麽連門都進不了。那死丫頭就能在裏麵笑語晏晏,偏偏我就被拒之在外。這不是偏心是什麽?”……
149:膠膠擾擾幾時休(一)
149:膠膠擾擾幾時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