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卻道故人心易變(一)

147:卻道故人心易變(一)

杜若眼見時候不早,心裏惦記著和三皇子之約,遂急匆匆別了蔭鬆,穿過角門,抄近路一徑向府外而去。剛上了朱輪翠幄車,便被一個力道向裏拉去,頓時站立不穩,驚叫出聲。待到緩過神來才發覺自個兒掉入了一個堅實硬朗的懷裏,淡淡的龍腦香縈繞鼻尖,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因嬌聲嗔怪道:“爺什麽時候來的,這不聲不響的,慣會欺負妾身。”

三皇子將杜若放在自個兒膝上,漫不經心地挑繞著她散落在鬢邊的烏發,語氣裏有淡淡的責怪,因道:“怎麽去了這麽久,那邊怎麽說?”

杜若緊緊依偎在三皇子的懷中,滿麵羞赧,嗔道:“爺也太性急了,妾身被唬了一大跳還沒喘口氣呢,您就隻管問這些沒要緊的。”

三皇子聞言嘴角微翹,狡黠地笑道:“本王在這裏等了你半日都還沒說什麽呢,你倒抱怨起來了。也罷,你既然說我欺負了你,本王也不能白擔這個罪名不是?”

說罷,輕輕咬呲著杜若那如凝脂般細膩柔白的耳垂,又百般揉搓著她胸前的渾圓,惹得杜若喘氣連連,寬衣解帶,合歡自不必說,一時間狹窄憋悶的車廂內充斥著一股曖昧濕膩的氣息。坐在車轅的家丁對此情景似乎是司空見怪了的,以至於對後麵傳來的放肆的旁若無人的低喘和嬌呻充耳不聞,依舊目不斜視地駕車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車內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杜若垂著頭,臉頰緋紅,春風無那,嬌羞不勝地整著衣衫,三皇子則懶洋洋地歪在紅地五彩鴛鴦紋靠背上,笑道:“卿卿嫵媚含羞真宛若日邊紅杏雨後荷露教人不勝憐愛呢。”

杜若忍不住輕啐道:“爺慣會拿妾身取笑兒。若是被其他姐妹聽見了,還道是妾身素日裏都是這等輕狂慣了的呢。”

三皇子不以為然地冷笑道:“那些女人整日裏除了爭風吃醋,搬弄是非,就沒其他正經事兒了。你很不必理會。又有些薄怒道:“好好的又提她們做什麽,真真無趣。”

杜若見三皇子臉上露出了厭惡煩悶的神色,心中又喜又憂,因低頭委屈道:“幾位姐姐都比妾身早入府侍候殿下,長幼有序,妾身事事都要以她們為先,不敢有違。”

三皇子冷笑道:“她們是什麽東西,你可是本王的新寵,堂堂側妃,怎能任由她們放肆。王妃身子不好,往後這些內宅的瑣事還要你多費心。別教旁人看笑話才是。”

杜若心裏一鬆,嘴角泛起一絲急不可見的得意之色,臉上卻滿是為難,好半晌方猶猶豫豫地應道:“輔助王妃主持中饋,本就是妾身分內之事。妾身自是義不容辭。其實幾位姐姐隻是口角鋒芒些,心裏頭都是極疼妾身的。”

三皇子懶懶地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因問道:“那邊情形如何?可應下了?”

杜若笑答道:“雖沒有十成,也有八成把握了。郡主娘娘沒有當即答應妾身,隻說回頭跟郡馬爺商量看看。”又將雨霏那一番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三皇子聞言低頭暗自思付,好半晌方麵無表情地沉聲道:“看來本王這位皇妹倒是心思縝密,聰慧機敏,並非外間傳言那般胸無城府,囂張盜拓。”

杜若心裏一沉,忙強笑辯白道:“外邊的蜚短流長,閑言碎語豈能當真?妾身伺候郡主殿下這麽久,她一向都是最平和可親,知書達禮的,隻是性子靦腆冷清了些,倒教那起子小人說的這般不堪。”

又笑問道:“其實這種事情,憑爺和郡馬素日的情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怎麽倒交給妾身這個外人了。”

三皇子那棱角分明深沉的側臉被從隨風飄舞的草綠色窗紗縫隙裏偷灑進來的日光掩映下顯得格外明朗清晰,俊逸不凡,嘴角浮現一絲促狹的笑意,似笑非笑道:“這種事情你們女人家私底下說體己話反而更好。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枕邊的呶呶細語比起本王冷冰冰的命令吩咐豈不是更有情趣。”

杜若心下了然,咯咯輕笑道:“爺真是體察入微,怕是早就猜到郡馬爺是個懼內的吧。”

三皇子拉過杜若那一雙幽香陣陣的柔荑,放在唇邊輕輕地嗅了一下,眼角微翹,眸中閃著意味深長的笑意,若有所指因道:“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懼內也好,愛重也罷,都是他們夫妻自個兒的床第私密,本王在意的隻是子陵的不二忠心。兄弟的情分有時候可真比不上自家女人枕邊的一句輕昵。”

杜若聞言臉色一變,低頭若有所思道:“妾身有一個疑問一直憋在心中,今日幹脆一吐為快,敢問王爺,您當時執意納妾身入府,難道就是為了能夠牽製郡主夫婦不成?”

三皇子臉色登時肅沉如墨,一隻手慢慢攢成了個拳頭,深邃的眼眸裏閃著犀利的寒光,不悅道:“本王最討厭女人自作聰明。有些話最好是爛在心裏,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一點。”

杜若這些日子也漸漸知曉三皇子表麵上玩世不恭,落拓不羈,實際上卻是個喜怒無常,城府頗深的主兒。聽他這句話,心裏雖然涼了一大半,委屈不甘的淚水不由得湧上眼眶,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多說多錯,隻得垂頭低聲啜泣。

三皇子聞聲高聲吩咐車夫停車,不耐煩道:“美人梨花帶雨固然是一佳景兒,可惜豔陽高照,哭哭啼啼實在是大煞風景。本王還有要事要辦,你自個兒回府便是。”

說罷,看也不看杜若一眼,一揚鞭,汗血寶馬絕塵而去,很快消失在街角,隻留下蔓延如蛇的馬蹄印跡,一行行觸目驚心……

卻說冷夫人病了幾日,臥床不起,成日家怏怏地盯著窗台上的水仙暗暗出神,這一夜,見外麵的月色極好,煙籠寒水霧籠沙,銀漢迢迢星稀疏,遂披衣下床,也不叫醒身邊的嬤嬤和丫頭,趁著漆黑如許的夜色,獨自一個人在園中信步。

天上明月如舊,地下人事全非。這麽多年了,自個兒就像是囚禁在金籠子裏的雀鳥一般,剛開始還一次次掙紮撲騰想要衝破這層囚籠,卻又一次次頭破血流,皮開頸折。到後來已經慢慢忘了當初自由翱翔的天空是什麽摸樣。久而久之,也許是一雙翅膀被捆綁得太緊了,漸漸地萎縮頹廢,竟然連抗爭的勇氣也沒有了。深居簡出,蟄伏於室。韶華婉轉,風鬟霧鬢,憔悴了紅顏,隻能於夜半時分向簾兒底下偷聽她人笑語,心卻越發的蒼涼,苦似黃連。再美的良辰,形單影隻又有何意?……

皎潔的新月漸漸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蔽,白日花團錦簇,柳飄葉舞的熱鬧庭院此刻卻平添了幾分安寧與靜謐。一陣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悅耳的沙沙的響聲,露水滴答滴答敲擊著石徑,母燕低低的呢喃仿若天籟。

冷夫人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望著水中的倒影暗自出神,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忽的,花陰深處傳來一陣婆娑的低響,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似遠非近的鞋履頓地之聲。冷夫人一驚,神遊天外的思緒這才回過神來,忙低聲問道:“誰?誰在那兒。”又想起平日裏那些風言風語,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聲音微微顫抖道:“園子裏的神鬼冤魂,我隻是一個人在這裏賞月,無意中打擾到了你們。還請勿怪。”

那聲音似乎頓了一下,草叢裏一時歸於沉寂。冷夫人鬆了一口氣,起身便想回去。卻不料那花木扶蘇的山石後邊響動又起,一個黑色的影子一閃攔在了冷夫人的麵前。

冷夫人被唬得不輕,下意識地捂著嘴,差點兒喊出聲來。淡淡的月光透過樹梢輕柔灑下一圈如霧如夢般的光暈,冷夫人這才看清麵前那身影的真麵目,臉登時變得慘白如瓷,滿眼不可置信地表情,嘴唇不住地顫抖著,身子搖搖晃晃幾乎要跌倒在地,結結巴巴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影子依舊沉默不語,仿佛沒有聽見冷夫人說話一般,隻是直挺挺地向前又邁了兩步。如雪般的梨花隨風翩然而落,灑了他滿臉滿身,如在夢境一般。

冷夫人長長歎了一聲,眼眶裏滿是潮濕的霧氣,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不一會兒便浸濕了衣襟。聲音裏全是淒然與堅定:“我已經等得太久了,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求求你帶我一起走吧。哪怕是下十八層地獄,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真的不想再這樣一個人孤苦伶仃過著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了。”

那影子伸出手輕輕地抹去冷夫人眼角的淚痕,滾燙的淚珠滴在冰冷的手背上,苔痕碧碧荒草淒淒,月華柔軟如水,密密裹著的是誰的相思如許……

這正是: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147:卻道故人心易變(一)

147:卻道故人心易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