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被帶到了甘露殿內。

皇帝看著他一身的囚衣,十分落魄,嘴裏歎息著,道:“君集,為何你要和承乾鬧出這樣子的事情來呢?”

侯君集跪地行禮:“罪臣參見皇上。”

“平身吧。”皇帝道:“你不該如此的。”

侯君集道:“臣不悔。”

皇帝道:“朕明白你真正的用意。你以為朕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在利用承乾嗎?”

侯君集驚訝地看著皇帝。皇帝道:“朕知道,你早已有了叛亂之心,你一直在利用他們兄弟的鬥爭,來達到你的目的。”

侯君集嘲諷一笑:“我自認為隱藏地很好,最終還是被皇上看得如此明白。我輸了,心服口服。”

“朕不隻明白你的心,還知道你暗中招兵買馬,你的死士就是其中的一個隊伍。這次承乾謀反隻怕也有受到你的慫恿吧。”

“皇上千算萬算,總算不到自己的兒子會謀反。”

皇帝歎氣道:“朕知道魏王和太子越來越不和,但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朕一直都在害怕當年玄武門之變的一幕會再重演,如今……”皇帝歎了口氣,“最讓朕想不到的是一向溫順的承乾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事來。”

侯君集道:“果然知子莫若父啊。太子的確沒有這樣大的野心,也不敢有這種想法。但是他又弱點,他的弱點就是他的妻兒。魏王一次次地威脅,終會讓人忍無可忍的。”

皇帝一臉悲戚之色:“最後,他不也輸了。”

侯君集道:“李承乾輸就輸在情義,說實話,他的確重情重義。如果魏王沒有如此步步緊逼的話,李承乾或許也不會被我利用。”

“朕自問待你不薄,為什麽你還會有謀逆之心?朕甚至還很放心地讓你去和高昌打仗,就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你們這些當年秦王府的舊人依舊是朕最相信的人。”

侯君集道:“試問誰願意將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上,天下最大的權利,誰都想要。當年太祖皇帝不過是一個唐國公,他能夠登上帝位,我不相信我不行,憑什麽這個天下是你們李家的。”

皇帝說道:“這次若是承乾得逞了,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反他的計劃。”

“沒錯,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皇帝不再問話,他之所以見侯君集,就是想要知道他為何對大唐不滿,要反他。如今他已經知道了,那就是貪婪,一個人對權利的貪戀。

蘇子漪在大明宮門口已經跪了一天了。綠音陪著她跪著,她從小練武,身體較為健壯,可是如今也有些受不了了,她不知道蘇子漪是如何挺住的。她來到大明宮隻求皇帝能夠饒李承乾一命。自從李承乾被軟禁已經兩天了,皇帝遲遲未提李承乾的判決,但是已經決定了趙節、杜荷、侯君集等人處死,李元昌自盡,然而李承乾的處罰還沒有定。蘇子漪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無論怎麽樣都好,隻要李承乾能活著就好。

不知跪了何時,烈日炎炎,已經是正午了。綠音生怕蘇子漪會受不了昏倒。

“娘娘,不如今日就到此,我們不跪了,娘娘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蘇子漪臉色已經十分蒼白了,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放棄,不可以!”

綠音正要在勸,卻見一個小公公出來:“奴才見過太子妃娘娘。”

蘇子漪艱難地抬頭看著這個小公公,道:“公公,皇上是不是願意見我了?”

小公公看見蘇子漪臉色慘白,一副隨時都可能暈倒的樣子,歎口氣道:“皇上願意見娘娘了,娘娘跟奴才來吧。”

蘇子漪在綠音的攙扶下進了甘露殿。她一進殿馬上跪下:“臣媳參見皇上。”

皇帝聽到蘇子漪如此微弱的聲音,心有不忍道:“快平身吧。”

蘇子漪並沒有立即起來,而是給皇帝磕了個頭:“求皇上放過太子。”

皇帝知道蘇子漪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他不禁歎了口氣:“朕知道你是為此事而來,所以朕才不想見你。”

蘇子漪早就泣不成聲:“皇上,您與殿下父子多年,感情一定深厚。難道您忍心讓殿下魂歸黃泉嗎?”

皇帝道:“你認為朕會忍心吧,可是朕也無可奈何啊。朕不隻是一個父親,朕還是一個皇帝。更何寬,承乾這次實在是令朕十分痛心,他也太不識好歹了。”

“殿下隻是一時迷途,皇上,隻要您願意放殿下一馬,隻要您一句話,大臣們一定不敢反對的,子漪求皇上了,求求皇上。”說著,蘇子漪不停地磕頭。

皇帝忙親自扶起她,“你這孩子,隻是何苦呢?朝堂之事,本就是和眾大臣商議而成,如今朕若是放過承乾,給了他一個特例。那朕日後如何統領群臣,又置大唐律法為何物。”

“可是您難道真的忍心判承乾死罪嗎?”

皇帝搖了搖頭,道:“就算他做再多的錯事,他依舊是朕的孩子,朕怎麽會忍心讓他去送死。”

“就算皇上對臣媳的懇求置之不理,那總該想想已故的皇後娘娘吧。她最疼愛殿下了,皇上就不能看見皇後娘娘的麵子上放過承乾嗎?”

說到長孫皇後,皇帝的臉上一片憂戚之色:“唉,很多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對了,你想看看承乾嗎?朕想,他應該很想見到你吧。”

寂靜的夕池苑,李承乾早就換好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但是臉上依然憔悴,人也瘦了好多。當皇帝進來,看見這個跪在自己麵前的人的時候,心裏十分心疼。但是一時之間,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李承乾道:“父皇不必為兒臣歎息,這是兒臣應得的報應。”

“你應當有此報應,但是你的妻兒是無辜的,日後你讓他們依靠誰?”

一說到蘇子漪和兩個孩子,李承乾便心痛不已,他們就是他的軟肋。

皇帝道:“承乾,朕本來不願意相信的。所以在一得到密函之後並沒有派人去抓你,而是故意設了個局。如果你沒有計劃謀反,那麽你就不會到玄武門來。沒想到你居然有此心。”

李承乾反而釋然了:“父皇,這是兒臣一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兒臣自知難逃死罪,但是兒臣有一個要求希望父皇能夠答應。”

“什麽事?”

“隻求父皇不要把皇位傳給青雀。”

皇帝十分震怒,很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承乾,難道你還執迷不悟?”

李承乾跪了下來,道:“兒臣並非執迷不悟。兒臣一向將帝位看得很輕。隻是青雀真的不適合帝位。”

“他有何不適?”

“青雀殘暴。不瞞父皇,兒臣能有今天,也是青雀一步一步緊逼才成的。父皇可知當年東宮王良娣的死因?她並不是難產而死的,相信這件事淑妃娘娘一定清楚。雖然淑妃娘娘當年並沒有親眼所見,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但是當初生產一事就是交由她管的。她應該看得出來。隻不過淑妃娘娘不願意陷入這些爭鬥才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你的證據隻有這個?”

“當然不止。”李承乾繼續道:“當年為王良娣接生的穏婆就是最好的證人。穏婆在接生完之後便遭人追殺,是兒臣的屬下救了她一命,將她藏了起來,才免遭奸人的毒手。”

“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何青雀要殺王良娣?”

“因為王良娣知道他的秘密。”李承乾接著道:“王良娣知道青雀一直想置兒臣於死地,他甚至告訴過兒臣,他會掃清一切障礙,讓他的帝王之夢高枕無憂。”

皇帝不說話,他低著頭沉默著,似乎在想什麽。他想起長孫皇後曾經評價過她的這三個兒子:承乾心慈重情,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副和善的樣子;青雀善妒好勝,對什麽喜歡的想要的都會不擇手段弄到手;雉奴還是個小孩子,但卻可見其善良儒雅。

李承乾道:“父皇,兒臣原本對皇位並不十分重視。但是兒臣知道魏王確實不能夠承擔此大任。兒臣並不是輸得不甘願。青雀博學多才,大家都知道。但是其心善妒狠辣,想必父皇心裏也已有計較。兒臣隻想告訴父皇,立魏王,兒臣與晉王皆活不長;立晉王,兒臣或許已經別處斬,但是魏王一定可以活命。魏王連親生的弟弟晉王都能夠殺掉,更別說其他的皇子。”

李承乾的一席話令皇帝沉思良久。

良久過後,皇帝道:“有人想見你,朕不耽誤你們了。”說罷,走了出去。李承乾突然覺得皇帝的身影十分的孤單寂寞。

當皇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的時候,一張魂牽夢縈的臉出現了。

李承乾簡直不敢相信在軟禁的時候還能再見到她,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子漪。”

蘇子漪淚流滿麵,她撲進李承乾的懷裏啜泣。

許久,蘇子漪才停止了哭泣。李承乾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子漪,我想你,好想你。”

蘇子漪早就無法說話了,任由李承乾抱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