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風炎的注意力被一對緩緩向著城門方向走來的母子二人所吸引,特別是那個牽著年輕母親的手,看起來不超過十歲的小男童,頓時便讓風炎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那可真是個漂亮的人類小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小儒袍,一雙同色小靴子,腰間束著白玉腰帶。麵若冠玉,唇紅齒白,雙眼修長,暗隱幽光,眼珠漆黑如墨,鼻梁高挺秀氣,渾身上下散發著聰慧靈動的感覺。

這孩子將來若是習武的話,必是一塊上等好料吧!

也別怪風炎如此這般盯著那小男孩不放,其實在他得到殿下賞識進入龍翼軍之前,一直是在南海的皇城做若耶族“講武堂”(相當於若耶族的軍校)的教官。因為他看人眼光奇準,很會因材施教而被殿下親眼相加,破例提拔做了殿下直屬禁衛軍的參軍,後來又一路提拔到了副統領。

而他方才,便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因為眼前這個小男孩著實讓他看了一眼就覺得喜歡,就像是發現了一塊上等的璞玉一般,不自覺地,眼光順著那孩子被牽著的手緩緩而上,想看看能生出這等妙人兒的母親,又該是怎般傾國傾城的女子--

卻是在下一瞬愣住了,眼看著那對母子已經走到了城門下,他下意識上前幾步大手一揮正麵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然後,他的眼神驟然間變得有些陰寒--“你們倆,等一下。”

那孩子愣了愣,下意識地握緊了母親的手,小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之色,然後急急地撲入母親懷中,而那年輕的母親此時的麵色卻極為平靜,仿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平靜地有些詭異,這更讓風炎在心中確定了自己的揣測。

這對母子有問題!

其實他方才覺得不對勁上前攔住他們,便是因為她的眼神。雖然她的麵相看起來跟那孩子極為相似,也確實是個姿色非凡的美人兒,可是,卻一點都沒有孩子身上的那股靈氣。

而且雖然兩人的舉止行為看起來就像一般尋常的母子一般親昵,可是,那個女子看向孩子的表情卻讓風炎看出了破綻,她太平靜,平靜地仿若一點情緒都沒有一般,平靜得就像一個傀儡,仿若是一個沒有思想空洞的傀儡一般。

那黑甲小將原本在城門的另一頭盤查過往的人群,此時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動,他知道風炎不是個輕佻之人,既是主動上前攔住那二人,自是有什麽地方引起了風炎的懷疑。

他不動聲色地衝著身旁的一列士兵使了個顏色,那些心領神會的下屬立刻會意地上前將那母子二人團團圍住,而他自己也端著三叉戟快步走到了風炎的身旁:“怎麽回事?”

“南宮霖你把那張通緝令的畫拿過來仔細瞧瞧,這個女子可是我們要找的那個?”雖然風炎已經察覺出對方的異樣,但是卻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這個若耶城裏藏龍臥虎的怪人也不少,若是不慎冤枉了無辜,可就不好收場了,為了謹慎起見,他便趕緊喚那位叫做南宮霖的黑甲小將上前來確認清楚。

而他自己的雙手,卻已悄然地從腰間取下了慣用的銀蛇鞭....怕是隻待南宮霖一確認對方的身份,便會立即發難一招製敵!

南宮霖急急的派人去一旁的告示欄撕下那張通緝令畫像,先自己看了一番,卻是沒看出什麽名堂,雖然通緝令上被通緝的有五人,但是有畫像的卻隻有一對青年男女,眼前這女子跟畫中之人比起來,年紀似乎不太符,相貌更是相差甚遠,幾乎沒什麽相像之處,而這眼前的小孩,要硬說是那青年男子,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他可不信還有人能一夜之間就返老還童成這模樣,至於會不會是那沒有畫像的另外三個神秘人,他下意識就在心中否決了這個荒謬的猜想。

因為聽說傷了自己父親的正是那三個神秘人之一,他便下意識地將對方認定為三個成年男子,若是眼前這乳臭未幹的小子所為,那讓他們父子倆情何以堪?

不過,南宮霖疑惑地看了看一臉肅然的風炎,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驀定這眼前母子二人有問題,卻還是謹慎地又把畫像遞給了他,想是讓他自己再確認一番。

風炎接過畫像瞄了一眼,低垂著眼瞼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放那母子二人走的意思,他相信自己向來精準的第六感和看人的眼光,而他的眼角餘光瞄到的那個小男孩一臉驚恐,甚至已經梨花帶淚的小聲啜泣著埋首在母親懷中的眼神後,竟是在一瞬間確定了自己的揣測!

那不是不到十歲小孩應有的眼神,雖然他的外表和舉止行為與一般孩童無異,可是他的眼神卻全沒有孩童的那種稚氣,反而像是一輪彎月,寧靜內斂,隱隱讓人覺得有些看不透。

風炎的銀蛇鞭驟然出手,眼看那銀蛇鞭化為長蛇一般直取那小男孩的咽喉,卻被一柄橫空而來的三叉戟生生架開,伴隨著南宮霖的驚呼:“風炎你瘋了!他隻是個孩子!”

“讓開,我沒瘋。”風炎此時的麵色已經充滿了肅殺之氣,再看那小男孩已經嚇得嚎啕大哭的小模樣,更是恨得牙癢癢的,裝!讓你裝!他竟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小孩的真實身份:“南宮霖,你可別被這小兔崽子給騙了,如果我沒猜錯,他就是昨晚重創你爹的那個神秘人!”

然後未待南宮霖做出反應,風炎已然推開南宮霖的三叉戟再次破空而去,銀亮的長鞭破風勁氣,朝著那對母子所在的方向竟是毫不猶豫地臨空劈下,然後,眼前白芒一灼,眼前的母子憑空消失了!那銀蛇鞭竟然揮了個空,重重地砸在方才他們所站的青磚石板之上,竟是將那近前的幾塊青磚生生砸碎成了碎石!

風炎甚至還來不及收回手中揮出去的銀蛇鞭,便感覺眼前又是白光一閃,緊接著有一股詭異的力量慢慢地從鞭的那一頭湧了過來。下一刻,銀蛇鞭開始劈啪作響,在風炎還未待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手中的銀亮長鞭已經化為了一堆銀色的粉末,隻剩下一截光禿禿的銀柄握在自己手中....

這是怎樣獰猩可怖的力量!風炎心叫一聲不好,雖然猜中了對方的身份,卻沒料到對方竟然強大如斯!早就聽說此人昨晚一招重創南宮將軍,也早就做好了正麵迎敵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對方的實力,卻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想,在對方還擊的那一瞬,他才幾乎絕望地發現自己似乎看不到自己的一絲勝算,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速速關城門!”也不知道是誰嘶吼了一聲,那些被方才的突變震驚了的若耶族士兵才紛紛想起要去關那道厚重的城門,卻是已不及,眼看一道灼眼的白光如箭矢般從眾人身旁掠過,直奔那城門而去!眾人卻已無力回天,追趕不及,似乎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逃之夭夭!

形勢卻在一瞬間發生了驚人的逆轉!

眼看那白色光點就要消失在城門的盡頭,忽然,城外方向又是一道白色奇芒乍現,竟是直奔之前那白色光點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兩道白芒竟是生生撞在了一塊兒!

城門內的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道白芒相撞,還未待回味過來是怎麽回事,便隻聽見一聲轟然巨響!那如雷貫耳一般的巨大動靜震得腳下的青石地麵也似是生出懼意般,在微微地顫動!

風炎的眼皮在一瞬間劇烈地跳了跳,似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霸道的精純靈氣,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勾了起來,眉頭卻不由自主的皺了皺。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道交錯的白芒,隻見那兩道白芒在光影交錯間逐漸形成了一道旋轉的陀螺,帶動四周的氣流高速旋轉起來,竟是形成一道白色灼目的光柱直衝那九天而去!

“撤!全員向後撤!”憑著他出眾的眼力和相較眾人來說略高的修為,他猜出了接下來會有怎樣聲勢浩大的動靜,竟是在一瞬間大聲嘶吼開來!幾乎是在同時,他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地衝到了離那光柱最近的地方,雙手一揚,一道結界揮出,試圖為身後的胞澤做點什麽!

然後,空中依稀聞得聲聲嘶響,一道又一道電光沉雷紛紛在空中互相碰撞後炸開,緊接著,從那白色光柱中波開一道道凜冽的波光,四散開去....

無數聲驚呼從風炎的身後傳出,伴之以數聲身體重重砸在地麵的悶響.....

而在關鍵時候衝了上去,以自身靈力劃出結界護住身後眾人的風炎,此時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轟出數丈之外,重重地跌了出去....

然後,又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從那光柱中被重重地甩了出去,然後化為一陣颶風般,飛快地消失在城門外,風炎在闔上眼的那一刻,終是看清了那道被甩出的白色身影--看那身形,是之前那個小男孩!

看來,是那個人贏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頭一歪,竟是放心地暈闕過去....

然後,一個男子的身影隱隱地從還未完全消退的光柱中走了出來。並未再去窮追那個逃走之人,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中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男子懷中那位看起來已經失去意識的女子,看那女子的穿著似乎是方才那個小男孩的母親,可此時那張看起來更為年輕卻並不如何美麗的麵容,又讓人覺得有哪裏隱隱不對,細心的人似是注意到了方才那男子手中滑落的那張半碎的美人麵皮,許是隱隱猜到了些什麽,卻又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因為,他們逐漸看清了那男子的真容。

一身玄甲玄盔,襯得他是那樣地氣宇軒昂,刀削般的五官如同天神一般地俊美,舉手投足間的狷狂之色卻又隱隱透著王者的風範,這便是若耶族將來的王,也是永徽城如今的王!

周圍的空氣似乎在瞬間凝固了,然後,隻聽得南宮霖那有些略帶顫巍的聲音伴隨著聲聲單膝跪地的脆響--

“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

城樓下數以百計的若耶族士兵紛紛單膝跪倒在地,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竟是有些震耳欲聾,仿佛在宣告著這座城池王者的回歸!

這千裏征程一日還的人,自是若耶族的太子殿下--龍宇!

從他看到南宮將軍用‘千裏傳音’送來的急報中寥寥提及的刹墨族女巫師起,他便知道--定是她歸來了....

這永徽城是讓她無比牽掛和眷念的地方,他知道,她若是重新轉世必定會回到這裏....

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便明白那是她,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

還好,讓他在最後最關鍵的時刻趕上了!

還好,讓他在失去她五百年後,又再次與她重逢!

誰也不知道,他這次孤身一人日夜兼程的千裏奔徙,卻隻是為了來赴這一場無許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