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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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先是被餓了一天一夜,又被方墨這般折磨了大半夜,這會隻剩下了半口氣,聽了方墨話,慌忙點頭。方墨揮了揮手,示意蕭大將人先放下來,自己端了一瓢冷水送到那丫頭麵前,那丫頭此時早饑渴到了極點,一見那水,眼神頓時一亮,正要伸手搶過。方墨卻慢慢挪開來,將那水細線一樣的往地上倒,看著那丫頭眸子中饑渴光芒越勝,喉嚨也不住幹咽,方才輕緩緩問道:“你叫什麽?”

那丫頭舔了舔了幹裂嘴唇,嘶啞著嗓子說道:“葉,葉五兒。”方墨將剩了半瓢冰冷井水遞與她,那葉五兒一把接過,咕嚕一口喝了個精光。

方墨拖了一張幾子坐在她麵前,冷冰冰看著喝完了水,大口喘氣的葉五兒,說道:“你主子是誰?前日夜裏帶頭行刺的是不是就是她?”

葉五兒半瓢冷水下了肚,人也被放下來了,渾身一鬆,這會隻覺得眼皮子太沉重,無奈另一隻眼皮仍是被竹簽死死撐著,於是有氣無力說道:“你,你將我眼皮上東西取了,我再答你話。”

方墨黑深眸子一道冷光閃過,這時候還在叫板,看來還沒有吊夠。她懶得理會葉五兒說得那話,隻伸手招了蕭大過來,低聲吩咐幾句,要讓人將那丫頭重新上梁,驚得那丫頭連忙說道:“我說,我說,是,是同一人,不過我隻是聽命令辦事,不知道她是誰……”

方墨冷眼瞧著,見那葉五兒眼神閃躲,所說分明有鬼。她心中冷笑,站起身來,輕緩緩說道:“看樣子你是沒有見過這般吊死的人。這樣倒吊著人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三五天後,等渾身血都聚在下頭,會從眼中流出時,才會慢慢斷氣。你既要耍花腔,那你就慢慢耍吧,看你能撐上幾日?”

方墨說完後轉身就走,蕭大招了招手,旁邊候著著兩名漢子立時將手中繩子一拉,那葉五兒大叫幾聲又被倒掛起來,渾身雪夜急速湧向頭臉,葉五兒慌忙叫道:“我說我說我知道,她姓謝,她姓謝……”

方墨停住腳步。

那葉五兒看著她腳步停在門口,卻不走過來,顯然還是不打算放她下來,倒吊起來不許合眼的感覺實在是比死更難受,她這會神智都有些不清,什麽都顧不著了,隻想好好躺一會,哆哆嗦嗦說道:“她姓謝,名喚香菱,住在燕京城東一處宅院裏。”說完了,見方墨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兒,又咬牙說道:“她,她是溫國公的外室。”

方墨重新坐回幾上,揮了揮手,讓蕭大等人重新將人放下來,給了一方幾子讓她坐下,輕緩緩說道:“她叫謝香菱?那麽,在漠北時又叫什麽?嫁得是哪一戶人家?”

葉五兒驚慌看著她,方墨黑深眸子陰森森掃過來,耀眼火光之中,這森冷目光如刀一樣晃花了她的眼。葉五兒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她,她在漠北依舊姓謝,名喚紅香,是肅北第二軍統帥胡將軍的第九房姨娘……”

窗外急風似更大了一些,樹枝吹斷聲啪一聲傳來,驚得屋內眾人臉色都變白了幾分,蕭大與蕭四不由得對看一眼,蕭四背負於身後大手不由得握成了拳頭,蕭大略有寬壯身形微微晃了晃。他們兩人都是肅北蕭家黑衛中的領頭人物,對第二軍統帥胡永利自是清楚的。

經過最初的搖擺,葉五兒知道自己一旦開了口,說多說少其實都一樣了,隻想求片刻合眼的念頭使得她不想再抵抗了,後麵的答話就老實多了。

問得越久,知道得越多,屋內眾人的神色就越發凝重。屋外雨大風急,呼呼山風在山穀中盤旋嗚咽,似有無數人馬悲壯哭泣。

肅北百年堅固城門原來不是倒在北狄人鐵蹄之下,而是坍塌在自己人手中,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難以接受的?蕭家的忠誠便是這樣被人雙手奉在北狄人鐵蹄之下漠北百萬民眾浩大疆土原來是自己人奉給異族的蕭大胸口起伏不定,蕭四死水般深寂眸子也布上了凜厲殺氣,就連孫瑾瑜的黑臉也漲得通紅了。便是隱約猜到了實情的方墨,臉上也是蒼白一片,黑深眸子譏笑越發勝了幾分,緩緩說道:“與謝香菱接頭,打開肅北西城大門的這位霖二爺他到底姓甚名誰?”

葉五兒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確實不知道,他每回來,都是夫人親自接待,兩人說話時,旁邊也從不留人。我也隻聽夫人喚他霖二爺吧。事成之後,他就將我們帶到了宇文曜大帳中,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人了。後來宋大人來漠北與北狄會盟,我們便跟著宋大人回了燕京,一直住在城東那處宅院裏。”

段雲亭突然冷森森插嘴說道:“前夜行刺那事可也是這位霖二爺出頭吩咐的。”

葉五兒昂起頭看了他一眼,滿屋火光晃眼,她隻看到那一團灰黑人影的大手握成了拳頭,衝天怒火不言而喻,原本極是萎靡的葉五兒心中頓起了一陣怕意,聽得麵對的那一身通黑的小姑娘輕緩緩說道:“葉五兒,你若是照實說了,你另一隻眼中的竹簽便也可以取下了。”

葉五兒強撐著的眼中閃過一道渴求的光芒,立時點頭說道:“前夜行刺那事是不是霖二爺吩咐下來的,我也不知道。那日白天宋大人倒是過來一趟,午時就回了。我隻知道夫人接了一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子,突而一聲輕笑,說了一句:他這會倒是又記得有我這個人了。那日夫人至接了那信起,似乎一直心神不寧,用了晚飯之後,就帶著我們出了門,事先就說了,這次任務,不得留一個活口。我們埋伏在院中,等人進了院,就先下了藥,除掉了前院的護衛……”

段雲亭咬牙切齒說道:“你是說這事宋祖安也是知道的?”

葉五兒瞪著茫然大眼想了想,點了點頭,有氣無力說道:“信是他帶來的,這事他應是知情的。”

方墨招了招手,讓人將葉五兒另一隻眼中竹簽也取了出來,那五兒被鬆了綁,取了眼中竹簽子,立時就萎縮在地上不動了。方墨伸手探了探她鼻息,倒還有氣,隻是睡過去了。許多事情這時也問得差不多了,於是方墨站起身了,吩咐蕭大許她少許飯菜,將人繼續關著。

一行人跟在她身後出了門去,天已是蒙蒙亮了,雨勢仍是很大,院中積水已沒至腳踝處了,陰寒水氣將整座山峰都籠罩住了。眾人心中都沉重無比,皆不出聲,徑直跟在方墨身後趟了滿院深水過去。

回正院時,眾人身上都已經濕透了,卻猶不覺得,麵色沉肅。段雲亭見這院中都是蕭家的人,得了這消息,想必也不願意外人多知道的,於是起身向方墨等人告辭離去。剩下幾人分別在案桌後坐下來,蕭大身邊得力小廝阿忠吩咐丫頭們上了熱茶之後趕緊都出去,自己蹲坐在門口。

冬日大雨連綿已有了一夜,風依舊很猛,院中有一株大樹於夜間被連根拔起,正橫躺在院中,滿院的枯枝殘葉順了積水飄得到處都是,甚是蒼涼。不過正院這處不得吩咐是不許人靠近的。阿忠雖然很想找幾人過來將這院中收拾一番,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讓外人進來。隻側耳聽了聽屋內動靜,雖有茶盞輕碰聲,卻依舊無人開口說話。

他蜷著身子繼續站在簷下守著。

過了良久,方墨才淡淡開口說道:“蕭大爺,你在燕京呆得最久,知不知道這位霖二爺到底是誰?”

蕭大臉色略微晦暗,想了想,搖了搖頭,沉重說道:“這人隻有俗稱,倒是不好找。不過依那丫頭形容的相貌年歲,便是將這燕京掘土三尺,我總有一日會翻出這人。”

蕭四突然站起身來,對方墨說道:“大當家的,溫國公那處宅院少不了人手,我先告辭了。”

方墨點了點頭,蕭家落到如此境地,這位霖二爺居功不小,這幾個蕭家死忠黑衛自是不會放過他的,謝紅香既是與他有過聯係,蕭四將事情著落在她身上,倒也是個辦法。

蕭四閃身出了門去,大門打開,細濛濛陰冷水氣猛然撲進來,方墨渾身濕漉漉的,被這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到底還是一個姑娘家的,怎比得壯年男子耐寒?蕭大見方墨縮了縮身子,便起身說道:“大當家的也熬了一夜,先去歇一會吧,那兩個丫頭那邊有我看著就行了。”

方墨也覺得很累,臉色蒼白站起身說道:“大爺也不用心急,將那兩丫頭命先留著,許是還有些用處的,段王爺那邊也得先知會一聲。”蕭大點頭說道:“大當家放心,王爺那邊我會親自去說明的。”

方墨又看了看孫瑾瑜,熬了一夜,他的臉色也不大好,於是對他說道:“你也去睡一覺吧,醒了就過來喚我,咱們一起去溫國公那處宅院裏,看看他這位貌美如花的外室去。”話到最後,已是帶了股陰森森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