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裴府的大少爺
丁秀蘭趕緊離了那人,低聲說道:“對不住。”她覺得自己這會臉都會燒起來了,那極是好聞的香氣就在身邊,一點一點將她纏住了,慢慢沁進心肺裏,她覺得這會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這世上竟是有這麽好看的人。
裴胥雲原本是要發作的,大清早她這院裏的大小丫頭都一反常態,變得無比勤快,穿花似的進出,一會是送茶點,一會是有事情要回,一會是又忘了東西了,總之是尋著無數空子進來,敢情以為她的眼睛是瞎的?不就是看見大少爺裴胥青過來嗎?
她這哥哥與她並不是一個娘生的,前頭那位裴夫人去的早,留了一子一女,兒子就是裴胥青,前裴夫人去的時候,他還才將將周歲。女兒就是現下宮裏的貴妃娘娘。裴胥雲的娘是續弦,兩兄妹感情並不是很好,等閑裴胥青也不來她這梨香院裏。裴胥雲雖是有心與他親近親近,沒奈何總尋不到門道。
她這哥哥看著是個溫柔和煦的人,實則是再難親近不過了,這裏麵沒有誰比她更知道這一點,其他書友正常看:。
這日一早,她也才剛起身,就聽見大丫頭青翠回話,說是大少爺過來。裴胥雲驚了一跳,趕緊將自己收拾利索了,親自迎到院門口,兩人說了好一通話。
裴胥雲覺得今兒她這哥哥實在有些反常,平時兩人可是說不到兩句話,就結束了。裴胥青這人就是這樣,因是容貌實在太出眾,誰見了都忍不住要生出親近之心了,隻是如高山雪蓮。等閑觸摸不得,隻能遠遠仰望。他若是不想理會某人某事,憑你再怎麽著急,也會無端開不了口。其實他明明是微笑的,和煦的。可是你就是說不出來,他始終都在無形中控製著一切局勢發展。
裴胥青說後園子的墨菊開了,極是好看。一起去看看?裴胥雲自是無比欣悅應許,兩人一同從梨香院正屋出來,繞東側小偏院過去。恰巧遇到了丁秀蘭方墨張媽媽這三人。
昨日進院子的那兩個小丫頭裴胥雲自然是知道的。那個叫方墨的是她看中的,性子討喜又機靈。另一個卻是她娘塞給她的,生得倒有幾分姿色,無非就是為了以後進來忻王府留一個通房備選人。所有人都說二小姐和氣好說話,以為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她心裏明鏡似的。
還沒有出閣,娘家就已經將這樣的人選都備好了,換誰了心裏都會有些不痛快。裴胥雲看見丁秀蘭滿臉潮紅低頭退到一側。心裏真覺得咯得慌,正要發作,轉頭又見裴胥青滿麵微笑若無其事彈了彈身上灰。她突然覺得心情大好了。
裴胥青站住了。看了一圈,微笑說道:“這小院倒是清靜。”
深秋時節。這小院位於梨香院最偏角,一溜青灰院牆,襯著滿園蒼翠,裴胥青一襲月白衣衫立於當下,眉眼淺笑如初,無端迷了數十顆芳心。小偏院裏種的梧桐有些年頭了,俱都高大,樹上寬大樹葉在風中索索直響,滿耳盡是這聲響,猶顯得樹下幾人寂渺。
裴胥青進了小偏院院門,張媽媽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刮子,她院裏隻掃了一半,掃帚還橫在院中間,到處都是亂糟糟一片,原是打算看完了熱鬧就回來的,誰知道大少爺居然進來了!完了,完了,她這月底的月錢一定是保不全了。
裴胥青轉過頭來,笑著說道:“誰住在這裏?”
裴胥雲連忙說道:“就住了幾個小丫頭。”她看見這院裏情景,也是很不高興。昨夜風大,地上落了一層枯黃樹葉,丫頭們洗了一半的衣服還擺在院子裏,掃帚橫在院中,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裴胥青走到樹下的石桌前,他身後跟著的老仆連忙去了石桌椅上枯葉塵灰,請裴胥青坐了下來。裴胥雲見他都不嫌棄了,就在大丫頭青翠的伺候下坐在了裴胥青對麵。裴胥青笑著說道:“上壺茶水吧。”
梨香院青翠連忙給旁邊幾個眼直了的大丫頭打了個眼色,幾人連忙轉身欲回正院奉茶過來,裴胥青又笑著說道:“哪裏用得著來回跑?這院裏有沒有現成的?”
院裏住的四紅等幾個丫頭麵麵相覷,她們趕早就出了院門,哪裏還記得打水泡茶?丁秀蘭上前一步,低著頭,低聲說道:“我屋裏還有。”裴胥青說道:“端了來吧。”
丁秀蘭端了茶水放到那石桌上,又退回跟方墨站到一處,裴胥青溫煦眸子淡淡掃過來,丁秀蘭覺得自己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也隻坐了會,裴胥青端了那粗茶水潤了潤唇,便放下來,說道:“走吧,咱們去後園子看看。”
看了墨菊,裴胥青主仆二人從梨香院裏出來,沿著紅鯉池慢慢行走,秋風微涼,滿池荷葉皆現了灰敗之色。裴胥青邊走邊問道:“仲叔,如何?”
他身後老奴看了一下四周,這小道一邊鄰池,另一邊矮灌蕭索,灰黃泥土清楚可見,遠處長廊裏有兩個丫頭一邊說笑一邊走路,隔得遠,就是他也聽不清那兩人說了什麽。丁仲低頭回道:“暫時還看不出來,昨夜那人確實是進了這小偏院無疑,隻是老奴在樹上蹲守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有任何異常。”
裴胥青笑著說道:“如今這漠北蕭家是越發張狂了,竟是連裴府大院都敢混進來,一連兩回夜探,居然連仲叔你也沒能拿下。”丁仲低頭恭敬說道:“是老奴年歲大了,不中用了。老奴與那小賊昨晚過了幾招,完全看不出他身手來曆,這人機警靈敏遠超常人,老奴還險些遭了他的道。”
“哦,漠北蕭家幾時出了這樣的好手?我竟是完全不知道。”裴胥青站住說道。
丁仲陪著笑說道:“老奴倒不覺得他一定是漠北蕭家的人,兩年前咱們從漠北押解蕭幀回京,一路上雖然遇到數十次阻殺,但這些人裏也無甚出彩的,就是後來將蕭幀放到延尉獄,也鬧了不少事兒出來,卻也不過如此。但是昨夜那人行事做法卻完全異於尋常,一招不成,立時就走,老奴雖然做了一番布置想要攔下他,卻也沒能傷他分毫。漠北蕭家曆了三十一年那次清洗,應是一時出不了這樣的好手的。”
裴胥青看了他一眼,溫和說道:“仲叔啊,漠北蕭家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倒下的,三十一年那次清洗,蕭家黑衛中的好手就有多人脫身,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輩,突然銷聲斂跡兩三年,必是有大圖謀。就是那蕭幀也著實是個難得人才,在那般不堪境況中能挨到今日,忍性之大非常人能言語,一旦讓他回到漠北,就憑他這份堅忍,咱們這大周萬裏河山隻怕是再難坐得安穩了。”
丁仲低頭說道:“少爺說得是。”
裴胥青又說道:“今日這小偏院裏的幾個丫頭,你有什麽看法?”
丁仲跟在裴胥青身旁,說道:“這小偏院裏一共有六個丫頭一個婆子,有兩個丫頭是新進府裏的。這兩個丫頭裏一個叫丁秀蘭,平洲人氏,另一個叫方墨,慶陽人,我聽夫人的意思,是想讓這兩人一同跟著二小姐做出閣陪房的。另外三個一同進府的丫頭說,這兩人平素都不喜言語,甚是老實。從表象看,這兩人都無異常之處。不過,從她們進府起,一連兩夜都出了事,要說湊巧,倒是有些牽強了。”
裴胥青看著紅鯉池逍遙遊過去的兩條紅鯉魚,說道:“將這兩人的來曆查仔細一些,莫要讓人渾水摸魚了,其他書友正常看:。”
丁仲恭敬應了一聲是,又說道:“老奴定當十分小心,隻要那小賊膽敢再現身,一定要讓有去無回。”
一連好幾夜,方墨都早早歇下來,中途也未見出去過,丁秀蘭將昔日對她的懼怕慢慢打消。她們兩個如今每日裏都累得要死。裴夫人派下來了一個教習嬤嬤,甚是嚴厲,這兩人又從未有進到大宅院,什麽都要從頭學習,又因為是新近的,比不得幾個入了等的丫頭,回院裏之後,還要主動幫忙做些雜務。方墨還好,她嘴甜,人又機靈,倒躲了不少事兒去,不像她,嘴又笨,人又老實,每日回來都累得動彈不得,身一沾了塌就不想起來。
這日兩人跟往常一樣,用了飯之後就早早歇下了。進了深秋,天越發冷了,偏院的梧桐樹下每日裏都鋪滿了厚厚一層枯黃落葉,聽不到那索索響聲,丁秀蘭夜裏睡得越發沉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推她。丁秀蘭睜開眼睛,屋裏黑漆漆的,方墨坐在床邊。丁秀蘭揉了揉眼睛說道:“你怎麽……”
方墨將手掩在嘴邊,示意她小聲,兩人一起湊在窗邊,隱隱聽見外麵有無數腳步聲在來回跑動,兵刃碰撞的清冽聲響在這漆黑夜裏猶是驚魂,遠遠還有人在叫喊。
“抓住他!抓住他!有刺客!”
丁秀蘭嚇得渾身發抖,方墨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低聲說道:“你好好呆在屋裏,我出去看看。”黑漆漆中,方墨的眼睛帶了無比魔力。丁秀蘭連忙點頭。
方墨悄然出了門去,一彎秋月如水,照得這院中靜怡明亮無比,院子裏暗處蹲守了多日的人都離開了。
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來。
裴胥青想要抓住她,還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