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風蕭蕭,逆水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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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永曆三十年十月,北狄六十餘萬人馬兵分三路南進,一月後將漠北十六州盡數拿下。永曆三十一年年初,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的汜水關失守,漠北第四十三代世襲藩王蕭和戰死。
自此整個漠北大地隻剩了重鎮肅北仍然屹立不倒,苦等大周援軍的到來。
五日後,北狄三路大軍齊聚在肅北城牆下,黑色鷹旗如潮水般將整座城池團團圍住。肅北城中如今已是風聲鶴唳,征兵令下到每一戶人家裏,但凡年滿十二歲,不過六十者一概入伍,婦孺小兒在後方幫忙,人人心中都知道,若是肅北城破,必是浮屍千裏,血流成河,也隻有苦苦支撐,等待大周援軍帶來,肅北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然而肅北一介孤城,消息不能傳遞,誰也不知道大周的援軍現在到了哪裏,是不是出了京都?是不是過了逆水?
漫天塵暴之後,就是數日的傾盆大雨,肅北城中地勢低窪紛紛成了一片澤國,無數餓殍浮屍,隻幾日後,又有瘟疫傳出。
而城門那處,蕭世子依靠肅北巍峨城牆,堅守城門不出,北狄人雖然攻勢凶猛,詭計百出,但肅北城牆堅固,仿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將這些北狄人凶猛的鐵蹄阻攔在城牆之外。風蕭蕭而起,漠北最為難熬的倒春寒就來了,一夜之間冰封千裏,樹梢簷下掛著冰淩足有小兒手臂粗細。
因這突如其來的極端冰寒天氣,連綿千裏群山一片冰封,北狄不得不躲入山凹之中等待這次寒流的過去。肅北暫時得以喘息。
天近傍晚,胡永利帶了隨身小廝回到府邸,肅北軍情緊急,他這些天都在大營裏,這還是他半月來頭一次回府邸。
府門管事趕緊迎了上來,親自牽了馬,讓他下來,一邊恭敬問候。如今肅北軍情緊急,就連他府上了抽調了百餘人上了戰場,這位老管事因是年邁,尚在府中執事。偌大庭院眼下隻住了婦孺和小兒,一進了院內,便可以看見滿院的蕭條冷落。胡永利邊走邊說道:“這些天,家裏一切可好?”
老管事讓小廝將馬牽到馬房裏去,一邊看他的臉色,小心說道:“老爺,九姨娘家裏來了幾位客人,小的正不知道如何安置呢?可巧您回來了。”
胡永利停了腳步,他自打迎了九姨娘謝紅香入府,除了聽說她有一個嫡親兄弟外,還從從未聽說她有別的親戚,如今這兵荒馬亂的,她這親戚倒是來得古怪,許是日子難度,特來投靠罷。他想了想,又問道:“人在哪裏?”
老管事恭敬說道:“就在九姨娘院裏,九姨娘正陪著說話呢。”胡永利揮了揮手,徑直往九姨娘住的海棠院走去。海棠院院門口站著兩個丫頭,一見到胡永利,一邊大聲說道:“原來大老爺回來了。”一邊躬身行禮。
胡永利伸了頭往裏麵看去,隻見得九姨娘身邊的大丫頭五兒水紅衣角一閃進了正房,不大會九姨娘謝紅香就笑盈盈出了房門,宛如一朵初開海棠俏生生站在簷下。他幾步過去握了九姨娘的手說道:“你怎地出來了?這外頭冷得緊,快進去。”
九姨娘笑盈盈說道:“老爺回來了,我正準備派人去跟您說一聲呢。我遠房一個舅伯兄弟來了,正請到屋裏說話呢。”胡永利細細看了看她的神色,倒是一貫的溫柔嫻雅,鬢發衣衫也未見淩亂,心裏便有些放心,笑著說道:“既是舅兄來了,那自要好好招待了。”
兩人相攜進門,八仙桌一邊正坐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聽了聲響,站了起來。胡永利細細打量那人,身形欣長,麵容白淨,眉眼微微含了笑容,正從容不迫回看著他。胡永利見這人不僅生得不錯,形容舉止風度翩翩,不但不見局促,反而頗幾分尊貴之氣,心裏暗暗稱奇。他知道自己貫在軍中,身上有股子逼人煞氣,尋常人等一般不敢正視,這人見了他舉止從容不迫,倒不像是行那齷蹉之事的人,他心中微微舒坦,微笑了說道:“舅兄快坐,舅兄倒不像是北方人。”
那人一掀衣襟坐了下來,丫頭上了茶水之後,隨手帶上了屋門。那人微微一笑,說道:“將軍眼力過人,在下確實不是北方人。”胡永利見他直呼自己官名,不像要尋親攀故,倒像是要說正事似的,不由得看看身邊的九姨娘。
謝紅香替他斟了茶水,笑盈盈遞過來,說道:“老爺,我這位舅兄在京都擔了個小官職,這次是專程奉了上麵的意思過來的。”
胡永利手中茶水險些掀翻,如今這時候肅北的日子十分艱難,人人都憋著一股氣,心裏盼著大周的援軍早些到來,可是肅北被圍成了鐵桶,外麵的消息一概傳不進來,誰也不知道援軍現在到底到了哪裏?到底什麽時候到?可麵前這人竟說自己是京都來的如何能不驚?
胡永利是聰明人,不過片刻就明白要害所在了。既是京都來得人,為何不去肅北王府?反到了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分路軍統帥府上?隻怕是另懷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平素雖然斤斤計較,可大事上麵卻不含糊,知道這時候肅北最需團結一心,容不得二心。他臉上有些不好看了,淡淡說道:“我們爺們說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麽嘴?”
他一向對這九姨娘寵愛有加,這一下轉了口風,九姨娘謝紅香卻不見生氣,依舊脈脈含著微笑斟茶遞水。那人也不見驚慌,反落落大方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函來,笑著說道:“這是我家大人特意讓我給將軍帶的一封信。他說將軍是個明白人,看了必是知道怎麽做的。”
胡永利一把扯過那信,從頭到尾看了遍,心頭的震動悲憤頓時無以複加,恨不得當場將這兩人活剮了,麵上卻絲毫不顯,依舊帶了微笑,和煦說道:“你家大人的意思,我自是明白。不過眼下卻不好辦。我雖然擔著第二軍統帥,可是肅北西城門卻不是我說了算了的。”
那人笑著說道:“將軍果然是個明白人。隻要將軍是站在咱們這一邊,那一切都好說了,驍騎營賀雲飛雖然驍勇善戰,到底老眼昏花了,將軍隻要在當晚在城門防務做些文章,一切還不是手到擒來?”
胡永利哈哈大笑說道:“這主意不錯,我隻需調換上自己人馬,等那宇文颺大軍一到,就順勢開門迎接,一切就大功告成了。任他蕭榮有通天本事也再難以挽回這必敗之局。這計好,好”他一邊大聲叫好,一邊猛然撲向那人,然而才跨出半步,渾身力氣像是被抽光了似的,軟綿綿癱倒在地上。
九姨娘謝紅香笑盈盈湊近他,溫柔說道:“老爺,你怎地還不明白?這肅北守不住了”
胡永利瞪著她,喝道:“你這蛇蠍婦人,到底給我喝了什麽?你休要做夢我漠北人人都是錚錚鐵骨,才不會苟且偷生,賣國求榮”
那人看胡永利這般尊榮,也麵露為難之色,說道:“沒想到胡永利是這般難啃的骨頭,這下倒不好辦了。”九姨娘謝紅香丹鳳眼微微一挑,輕慢慢說道:“沒有他,這事一樣能成這肅北也並非真是鐵桶,前些日子胡永利跟我說過,肅北王府的幀少爺就是從西側城牆一個小洞鑽進來的,咱們大可以派些好手依此法進城,再裏應外合,打開城門。”
胡永利聽她說完,氣得雙目圓瞪,怒吼道:“你這臭婆娘……”
謝紅香丹鳳眼微微一挑,笑盈盈蹲下身來,手中寒光一閃,一把短匕猛然刺進胡永利胸口,胡永利猶未氣絕,滿麵悲憤難抑,大手五指盡張欲抓向謝紅香,卻半途頹廢墜下。謝紅香呸了一口,說道:“這老東西當真是膩歪。”又抬頭望那人,說道:“我幾時可以回去?這鬼地方我實在呆膩了。”
那人笑著說道:“肅北這邊事情一了,你就可以回去了。這胡永利對你也算不錯了,你也下得了這狠手?他院裏這麽多人,你如何應對?”
謝紅香將那短匕擦幹淨,重新揣回自己懷裏,笑盈盈說道:“這個你放心,如今這大院裏大多是我的人,任我將這天捅翻了,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的。”說完,她開了門去,門口坐著的大丫頭五兒連忙過來,謝紅香低聲附耳幾句,五兒點了點頭。不大會,過來幾個粗壯婆子,拿破席子裹了胡永利悄悄從後門抬了出去。
那麵目清秀的男子見事情有了著落,披了自己鬥篷,戴了圍帽,看了看烏雲滾滾天色,一低頭出了院門。
此時天色已晚,滿院的燈籠隨了風聲忽悠悠轉動,樹影婆娑不定,院牆瑩白冰淩上麵一個黑小陰影哧溜一下不見了。不大會,老管事的屋門傳來了幾聲輕響,他湊近門口,問道:“誰啊?”
門外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爺爺,是我。”
老管事連忙開了屋門,左右看看,一把將七歲的小孫子擰進屋裏,關了屋門,壓低了聲音,問道:“看清楚了?”
那孩子嗬了幾口熱氣,暖了暖自己凍僵的雙頰,說道:“看清楚了。爺爺,老爺,老爺被九姨娘殺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