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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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注定是不平靜的。方墨拉著蕭幀坐於帳幔之中,聽得蕭二躍下樓後,季北風等人也相繼躍下樓去,樓下廝殺聲不絕耳語,想必蕭二是想將這些人的注意力從這樓裏引開來,隨著各處聲響的逐漸遠去,此時樓上反而安靜了,方墨甚至都沒有想到要到窗前看上一兩眼。

蕭幀猶自在沉昏之中,眉眼靜怡如畫,鬢發微亂,後腦勺微有個凸起,除了一雙略嫌粗糙的大手外,此時的他看不出來是一個男子。方墨想了想,將他袖口往下拉了拉,蓋住他那隻大手,又將胸口衣襟略微敞開,露出微細鎖骨,做出一番受驚過度體力不支的樣子。

此時打鬥已是隻剩了零星,窗外風聲已歇,彎月如舊,卻莫名讓人有一股風雨欲來的錯覺,顯然高手的對決到了尾聲。方墨又等了半響,突然聽到“嘭”一聲悶響,她不由轉過頭,卻還是沒有出幔帳,周圍那種讓人無法呼吸的沉悶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風浮樹動,一切如舊。

方墨手握成拳頭,麵上仍是安靜如常。有幾人腳步上了樓來,那腐朽木樓不堪重負似咯吱作響,不過片刻,腳步就到了門口。

方墨屋門被一腳踹開,她順勢一聲尖叫,縮在床裏索索發抖。眼見了兩雙麵上帶血的靴子來到幔帳前麵,她手不由得按在劍柄上,嘴裏慌叫聲卻沒停止。

幔帳被一柄帶血大刀挑掀開來,方墨牙齒打架聲猶是突出,驚恐眼中含了兩汪淚水,望了麵前的兩人,嘴裏哆哆嗦嗦哀求說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兩人五官不奇,神情卻頗是狼狽,麵容一看就知道不是北狄人,正皺著眉頭,望著床裏索索發抖,語無倫次的小丫頭,那小丫頭身邊還躺了一人,雖是生得很有幾分顏色,此時卻聲息全無,竟是嚇昏了過去。

那兩人對看一眼,手持了長劍指了那小丫頭,冷冷說道:“你,出來”

小丫頭連滾帶爬出了幔帳,跪伏地上瑟瑟發抖,頭低低垂著,麵上蒼白如紙,儼然一副就要撐不住的樣子。那兩人將屋裏床內俱都翻了一遍,帶了小丫頭下了樓去。

此時客棧大廳之中跪了一地的人,俱都是這夜留宿這家客棧的人。方墨哆哆嗦嗦往旁邊看了幾眼,瞧見孫瑾瑜正藏在人群之中,兩人不動聲色打了眼色後,俱都低下頭去。方墨依靠門牆角跪伏下來——此地最是便捷,隻有兩名看守,一旦形勢不對,憑了她的身手便可奪門而出。

徐徐微風之中帶了抹熟悉氣息,一人緩緩從她麵前經過,方墨低著頭,隻瞧見那人織錦華服下擺黑絲金線織就的大鷹,那鷹猙獰展翅,傲視蒼穹,隱隱透著一副誰與爭鋒的雄姿。方墨暗壓住心頭的躁動,頭緊緊低著,紋絲不動。

北狄拉西貢草原浩瀚千裏,最是崇拜鷹鷲,北狄可汗宇文一部的徽旗就是這蒼灰大鷹。想必此人就是蕭二口中的北狄五王子了。

那人緩緩行到大廳之中,目光環視四周一圈,說道:“就這些人?”

他一開口,方墨大吃了一驚,這聲音今早就聽過了,不就是那抓了蕭幀有一雙奇特青色眸子的黑衣人嗎?原來他就是北狄五王子

方墨猶在震驚之中,旁邊有人回道:“樓上還有一個丫頭,許是受驚過度,昏死了過去。”那北狄五王子輕緩緩說道:“一並抬下來吧。”

方墨一驚,險些抬起頭,手不由得摸向腰間。兩雙腳步咯吱咯吱上了樓去,不大會又咯吱咯吱下來,方墨驚慌一聲尖叫,撲了過去,恰恰擋住那北狄五王子看過來視線,哭得淚如雨下,無比悲切,一邊還叫著:“小姐,小姐……”

蕭幀仍是沉昏未醒,經了這一番折騰,他鬢發越是淩亂,映襯一張嬌俏的小臉頗有幾分憔悴。屋裏一時除了這小丫頭的哭聲,再無任何聲響。

抬了人下樓的那兩人中有一個很有些眼色,見五王子麵色微有些不悅,料想必是嫌這小丫頭哭得刮噪了,手中大刀便揚了起來,正要揮下。

方墨哭聲雖然未住,卻時時都注意著附近動靜,自是聽到了頭頂動靜,手已是慢慢摸向腰間。

“胡集——”方墨聽到那曾遂開口說,“不得胡來”

那人應了一聲是,便收了手中大刀,他這時方才覺得背心出了一陣冷汗來,明明這夜天寒冷刺骨,他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這如水冷汗從何而來的。方墨心中也暗叫一聲好險,仍是哭得稀裏嘩啦。

方墨感覺有凜厲冷風由身後襲來,心弦不由得再次繃緊,不會是這曾遂有所察覺吧?她心眼一轉,將周身戾氣盡縮,低低伏著。轉眼間方墨麵前就多了一雙青色布鞋,聽得頭頂曾遂緩緩說道:“小姑娘,你們家小姐可是有病?”

方墨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這人不過四十歲上下,一雙青布衣衫,麵目清瘦,眉眼和藹溫煦,絲毫看不出是一名武學絕頂高手,不過方墨心裏卻知道,蕭二必是死在他手中的,他由自己身後走來,不聞腳步聲,下盤功夫必定十分了得。

方墨前世不知遇了多少險境,心中知道高手對決,六感十分重要,這曾遂必是在自己摸劍的一瞬間有所察覺,現在才過來親自試探的。她不敢小覷,不僅周身戾氣盡收,眉眼望了曾遂還帶了幾分卑微期盼,點頭哽咽說道:“嗯。”

曾遂微了一遲疑,客棧老板跪伏著哆哆嗦嗦說道:“大,大人,這家小姐確實有病,方才還托付小二幫忙請個郎中的。”

曾遂圍著方墨轉了一圈,突然微微笑了說道:“既是有病,那自然要好好醫治了。小姑娘,我身邊剛好帶了一位郎中,醫術也還不錯,若不,讓他替你家小姐看看?”

方墨心中一驚,頭卻點的飛快,嘴裏還一連說著:“那再好不過了,實在是太謝謝了。”

曾遂微微笑了笑,恭敬對方墨背後說道:“主子,這小姑娘也算得上忠義了,實在可憐了些,就容小的做一回主,替她家小姐找個郎中好好看看吧。”

方墨沒有抬頭,自然不知道她背後北狄那五王子已經坐了來,端了一碗茶水,儼然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曾遂是何人?漠北數一數二的高手,怎會有無用之舉?這兩個小丫頭必是有些好玩,他才會多此一事的。

方墨見事態發展完全偏離了自己預定的軌道,心中雖然著急,卻也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露一絲馬腳,否則後果就太收拾了,蕭二幾人白死了不說了,他們幾個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若是宇文曜拿了蕭幀想要借此對肅北和汜水關有所動作,那更是一盤亂棋了。

不到最後關頭,仍是不能泄了馬腳。

眼見著曾遂令人領了一位背了診箱的二十六七歲男子過來,那曾遂說道:“你看看,這位小姐要不要緊?”說完,曾遂就步到五王子身後,微笑了說道:“主子不用擔心,想來這位小姐也不會是什麽大病的。”

那郎中人聽了吩咐,低頭蹲在方墨麵前,抬頭正要說話。方墨看了那人一眼,險些尖叫起來,那人也是一驚,手猶自輕顫不已,震驚不亞於方墨。

因是這兩人俱都蹲在地下,周圍並無看清他們臉麵變化,曾遂見他久無動作,便說道:“如何?這位小姐可還妥當?”

那人到底也知道眼前局勢厲害,連忙低頭說道:“還看不出,大人請稍安勿躁。”他伸出兩根手指把在蕭幀手脈之上,眉眼頓時細微一抽,飛快看了方墨一眼。方墨雙眸中包著兩汪淚水,哭哭啼啼說道:“先生,我家小姐可還要緊?”

那人咽了咽口水,問道:“敢問姑娘,你家——小姐是何時起得病?當時又是怎樣發作的?”他們二人背後曾遂正微笑了對北狄那五王子說道:“這位方先生說起來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本事不弱。主子且看看他是怎麽說得。”

方墨哽咽說道:“因是日子艱難,咱們家老夫人是上個月沒的,臨走之前便跟我家小姐說起,舟州城裏還有一門親戚,若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便到舟州去投靠,應是能得一些庇護的。咱們一連趕了二日的路,方才到了舟州,偏又一時找不到老夫人說得那戶人家,隻得先在這客棧裏住下來,昨日個夜裏,小姐就有些不妥當,偏生有遇到……”她飛快看了周圍一圈拿刀持劍的人一眼,驚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將頭低下去了,話也說不下去了。

那郎中聽她說得艱難,又細細看了她幾眼,方微微歎了口氣,又細細把了蕭幀的手脈,看了看眼底口鼻,做得再細致不過了,方才起身回道:“大人,這家小姐先是感了風寒,又遇了一些驚嚇,這才厥了過去,也沒什麽要緊的,好好抓幾味藥,將養上十天半月的,也就無大礙了。”

方墨驚喜一連磕了好幾個頭,說道:“多謝先生,不知道先生開得哪家鋪子,我好替我家小姐抓藥。”那人麵上露出一抹苦笑來,知道方墨話裏有話,說道:“我現下隻跟著幾位大人身邊做事,尋常也不出診。這樣吧,我開幾個方子,你依著抓藥,也不用另尋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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