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氣

胡不歸笑看著方墨,說道:“大當家醒了。”

方墨笑著說道:“不過是喝了幾口冷水吧,早該醒了。”她目光又落在胡不歸腿上,腦海一時浮現起第一次見胡不歸情形,木屐上踢踏聲依稀在耳,卻已成了不再複有的過往了。方墨心中一澀。胡不歸說的對,他們走到今日這一步,失去的實在太多了,再容不起波折橫生了。

胡不歸見方墨看一眼他腿腳後,就低下了頭,心裏自然明白過來,就笑著拍了拍座下木頭椅子,說道:“大當家不用難受,這個可比我的兩條腿有用多了。”

方墨低下一笑,掩住心中難受,再抬頭時,笑容溫煦鎮定,說:“胡先生既是來了,何必急著走?我一直惦記著跟您下盤棋呢。”

胡不歸定定看方墨一眼。他喜歡拉人下棋,這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但方墨雖是機靈聰明,於棋道卻並不精通,以前胡不歸也拉她下過一兩回,實在是被她那手臭棋給驚得五體投地。方墨無端邀他下棋,這話裏留意胡不歸哪裏聽不出來?蕭幀那邊意思未明,他正有話要跟方墨說。方墨出言相邀,正中了他下懷,他當下就笑著應承了下來。

方墨轉頭看蕭幀,笑著說道:“蕭幀,你這有沒有棋具?”

她笑容清亮無比,蕭幀看著看著,覺得心裏突地堵了起來,他守了半夜,有許多要跟她說,可是偏偏連開口機會都沒有。方墨笑容雖是和煦,他卻感覺裏麵有些東西在漸漸遠去。他莫名煩躁起來,可周圍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他,看著他,他心裏的煩躁慢慢沉澱,慢慢變冷。

他轉過頭,不再看方墨,衝外麵大聲喊道:“榮天琪。”外麵候著的榮天琪應了一聲,掀簾子進來,看一眼蕭幀之後,目光很快就落在方墨身上了,眼睛頓時喜彎了,對方墨笑著說道:“方墨,你醒了?”

方墨點頭笑著說道:“醒了,天琪,你們侍衛營裏有沒有棋具?快拿一套過來。”

榮天琪瞪大眼睛問道:“現在嗎?”

蕭幀突然陰惻道:“盡廢話做什麽?還不快去?”榮天琪這才注意到蕭幀的陰冷來,連忙端正樣子,應一聲,趕緊跑出去。風隨掀起簾子進來了,火盆裏的火也暗了下去,帳中一時陰冷起來。胡不歸看看蕭幀,嗬嗬笑幾聲,破了這冷場,對方墨招手說道:“大當家的,坐這邊來吧,這邊暖和。”

方墨笑著入座,蕭幀悄無聲息站在她身後。不大會,榮天琪就拿了棋具過來,不等蕭幀吩咐,他就收拾了桌子,擺好了棋具,又連忙提了一壺熱茶過來給方墨胡不歸蕭幀三人一人倒一盞,將火盆裏的火搗騰得旺旺的。

胡不歸抬頭看了對麵方墨蕭幀一眼,讓方墨落子先行。幾番後,他就有意無意牽引這棋局往這晚他猶豫不決那局棋上去。

方墨隻順著落子,她於這局棋勝負並不關心,她隻想讓胡不歸放下擔憂。胡不歸是個聰明人,他想知道她心裏想法,自會牽著她往那條道上走的。果不然,一會後,方墨就看出了端詳了。麵前棋局如戰局,局中星羅密布落滿了子,她手中這枚黑子竟是無插足餘地了,強行落子下去不僅會破壞原來布局,還會反使已方優勢逆轉,陷入被動局麵。

方墨看一陣子,笑著將手中黑子落入最邊角。既是正中沒她什麽事了,她強***去也沒什麽意思,索性另辟一條道去。

胡不歸看她一眼,麵上笑容幾乎要溢出來,幾番後,頭次笑盈盈認輸了。榮天琪見棋局落定,連忙端了熱水過來,讓下棋兩人擦手喝茶。茶斟好了,端到蕭幀麵前,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偷偷抬眼看去。蕭幀正一眨不眨看著棋局,身上似罩了一層寒霜。

這會下棋功夫,天已經蒙蒙亮,外麵營地裏也喧鬧起來,汪賢生一早就拖著李進等人過來看方墨了。見方墨醒了,都十分高興,圍著方墨笑鬧說話,胡不歸雖是一夜未睡,卻滿麵笑容,打著哈欠,笑著說道:“哎呦,就這麽一局棋功夫,天就亮了。好了,胡集啊,我們先回去眯一會吧。”

方墨李進等人轉過頭,笑著說道:“胡先生好走了。”蕭幀也淡淡說道:“先生好走。”

胡集推了胡不歸回去,聽得後麵熱鬧說話聲,長長鬆一口氣,低聲感概說道:“我早該想到的,大當家豈是一般女子?是我想錯了她啊。”胡集看了一眼胡不歸欣慰臉色,默默推行一陣後,忍不住問道:“可是幀少爺那邊……”

胡不歸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大當家的若是打定了主意放手了,幀少爺剃頭擔子一頭熱,這心思過不了多久自會打消掉的。他其實心裏也明白,隻是一時不舍得放手罷。”

胡集想了想,低聲說道:“若是幀少爺能說服大當家的,與青鸞郡主一家相處,這豈不更好一些?”胡不歸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掃了身後胡集一眼,沉聲說道:“胡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大當家的豈是屈居人下之輩?這話以後休要再說了。”

胡集低聲應了一聲,再不做聲。胡不歸卻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自古帝王將相誰不是美人滿懷?隻是這事套在大當家的身上卻讓人覺得突兀,大當家這樣女子應是與天下丈夫比肩的,哪容怎等事情給埋沒了?”

胡集推著胡不歸回去歇息。方墨與李進吳大鵬等人說了一通話,轉頭見蕭幀在大帳門口站著,冷風過來,他身上黑裘高高揚起,他臉色蕭索和冷寂這麽明顯。方墨對李進說了幾句話後,走過去,站在蕭幀下手,看著他說道:“蕭幀,我原是想裴胥青抓回來,讓他老子心疼心疼,不料都走到這裏還是讓這家夥逃走了,是我大意了……”

“方墨。”蕭幀突然打斷方墨的話,說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你放心,沒有裴胥青,這燕京城我一樣能拿下,裴元貞我一樣能殺的了。”

方墨定定看蕭幀,他看起來這麽疏離,這麽冷,方墨突然無話了,想了想,點頭說道:“好,那就好。”他與西南段氏一起,有沒有裴胥青確實沒有多大關係,她白操心了。方墨又說道:“蕭幀,我住這裏不合規矩,我原是第二軍中的人,剛才跟大鵬他們說了一聲,準備到第二軍那邊去住。”

蕭幀低頭看方墨一眼,冷聲說道:“隨你。”而後一下子轉過了身去,掀簾子大步進去。方墨望著晃蕩簾子發一陣呆。李進等人走過來,低聲說道:“幀少爺怎麽突然進去了?”

方墨低下頭,淡淡說道:“他有事。”又抬起頭,對吳大鵬說道:“走吧,帶我去第二軍那邊看看去。”

吳大鵬高興應了一聲,領著方墨李進等人過去。一眾人一邊走一邊說話,突然有兩匹快馬從前麵衝了過來。方墨不禁皺起了眉頭,攔住大夥止住了腳步。那兩匹快馬轉瞬就到跟前,馬上的人一下子勒住了韁繩,低頭看過來,遲疑叫道:“方墨?”

方墨也定定看了一眼,笑著說道:“郡主。”

段青鸞笑著說道:“方墨,原來真是你呀。”說完了,就跳下馬來,將韁繩丟給後麵侍女,上下打量方墨一番,笑著說道:“果然是女大十八變,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方墨也笑著說道:“郡主才是越來越漂亮了,方才我還不敢認呢。”段青鸞見方墨與一眾糙皮漢子在一堆,便衝方墨招手讓她過來。方墨越眾過來,段青鸞挽了方墨的手,關切說道:“我聽我哥說你掉臨江裏,昏迷不醒,我正要去看你了,怎麽樣?還有沒有覺得那裏不舒服?”

方墨笑著說道:“沒事,沒事,就喝了幾口冷水罷,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段青鸞笑著說道:“沒事就好了,上次你跟阿幀離開燕京都沒有跟我說一聲呢,害得我一個人擔心死了。”

方墨歉疚說道:“對不起,實在是形勢所迫,沒來得及跟你說明。”段青鸞連忙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我一點也不怪你,我隻是很擔心你們,後來聽說你們都安然出了燕京,心裏真替你們高興。”

方墨挽過段青鸞手,說道:“你們呢?我們走後,裴元貞有沒有為難你?”段青鸞說道:“還好,他就不準我出盛蘭宮,別的倒也做什麽,後來我爹找他理論了一番,他就放了我。”

方墨低頭一笑,她帶著蕭幀離開楚熙宮,裴元貞抓不到他們,自然會把氣撒到段家人頭上,關了段青鸞,哪裏是段老王爺理論一番就能出來的?據她所知,是段老王爺在監督官進駐西南這事做了讓步,段青鸞和段子楊兄妹兩個才得以順利離開燕京的。蕭段兩家筋骨相連,蕭幀得以離開燕京,段家的付出算是不小了。

蕭幀在漠北起事,大軍跨過潼關之後,段家殺了西南屬地監督官,隨後響應,形成南北呼應之局,延川戰事中更是傾力幫助,除去蕭家的後顧之憂。現在更是與蕭家一起合力圍攻燕京。

她早應該明白過來,段青鸞才應是站在蕭幀旁邊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