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對比

蘇福海雖是認出方墨了,知道他就是傷己之人,但是他已經說不話來,隻瞪著眼睛看著方墨,

方墨蹲下身來,李進站在另一邊,皺著眉頭看著地上快死的蘇福海,說道:“這人就是蘇福海?”方墨點了點頭,道:“是。”大周永曆三十年,與北狄人裏應外合火燒汜水關中軍大營,刺殺肅北王蕭和,將他人頭獻給宇文賀然的人。漠北這些年的苦難,這個人功不可沒。

蘇福海雖是快死了,腦瓜子卻還清晰,麵前這人雖是留著北狄人的長辮子,著了五王子近侍裝束,卻一開口說得是漠北話。這麽近了細看,他顏麵雖是粗糙黯淡,卻隱隱透著幾分俏麗,雙目璀璨如寒星,分明就是個女子假扮的。

他腦袋靈光一閃,眼睛突地瞪得老大,手勉力舉起伸指向方墨,費盡全身力氣吐出幾字:“你,你,你是方墨!”赫連睿帶了兩個要緊人物從烏遠而來,五王子特讓四王子前往迎接,宇文氏三兄弟各懷鬼胎,一番變故之後,將這兩重要人物都丟了。他們中途逮回了一個,這另一個不就在在眼前?

令北狄人聞風喪膽的蕭家軍第二軍統帥,原本該埋在玉泉山千年不化積雪之下的漠北方墨,除了她,還能有誰將這局殺棋下得這麽漂亮?

蘇福海頓時明白過來,說出這名字,已是麵如死灰了。

方墨伸手將他一肩抓起,摸到他背後隻剩了刀柄在外的匕首上,一把抽出來。那匕首已是透骨刺進蘇福海心窩了。這般拔出,頓時血如泉湧,蘇福海頃刻間就沒了氣息。方墨將匕首在蘇福海身上狼皮子上蹭幹淨了,對李進說道:“李叔。割下他人頭,咱們帶回漠北去。”

李進沉聲應了一聲是,手中大刀剁下。立時將蘇福海人頭剁離他脖子。他將這血淋淋人頭提將起來,衝無頭死身呸一口唾沫,罵道:“死不足惜!”起身跟在方墨身後。

殺場已經清理幹淨了,晨光初現,蒼茫茫無邊草原上下了一層薄霜,似乎連這營地裏刺鼻的血腥氣也掩蓋了去。李進提著蘇福海人頭跟在方墨身後走過來。宇文熙見了,微微愣神。不由自主站起身來,目光落在李進手裏血淋淋的人頭上,隨即搖頭一笑,說道:“方墨,你真要這人頭也帶回漠北去嗎?”方墨側頭看他。說道:“你看我像是閑得手癢的人嗎?”

宇文熙不禁又笑了笑,可這笑很快就慢慢收撿起來,看著身邊方墨,變得若有所思。

王三順帶著兩人將裴胥青從一座大帳裏麵押出來,老遠就喊道:“大人。”李進見了,連忙走過來,上下看裴胥青一眼,問道:“三順,這裴大少爺居然沒有整出事來。倒是少見。還是你有辦法啊。”

王三順嗬嗬笑著說道:“大哥,我是聽大人的話。先將痛揍了一頓,手腳嘴巴全製住了,塞進布囊裏過了一晚。大人說,他要是還動,我隻管割斷他脖子。所以總算是過了這晚。”

宇文熙看見裴胥青這般被人拖拽過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出聲道:“裴大少爺怎麽也在這裏?”

裴胥青雙手被捆,拖著傷腿被人架過來,看著比肩站著的方墨和宇文熙,冷哼一聲說道:“原來漠北方墨也會與北狄人連同一氣。”方墨轉過頭看裴胥青,而後走過來,一把揪了他衣襟,提將過來,冷冷說道:“我方墨就算真北狄人連同一氣,也比姓你們姓裴的好。裴胥青,你沒資格說我。”

近在咫尺的顏麵冷若冰霜,帶著深深厭惡和藐視,裴胥青一下子無言。方墨見他閉嘴了,一把鬆開手來,對往三順說道:“三順,把他帶那邊馬車裏去,記住了,跟昨日晚上一樣看住了,不得有片刻鬆懈,一有不對,隻管殺了他。”王三順大聲應了一聲是,一把將裴胥青扯過來,刀架在他脖子,喝道:“看什麽?看什麽?再不走,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裴胥青右腿原本中箭,昨日夜裏,方墨帶了幾人過來,一擁而上將他痛揍一頓,手腳皆捆死,嘴裏也塞了麻核,塞進布囊裏悶了一夜。他從來是天之驕子,何嚐受過這屈辱?心中無限怒火在麵對那冷若冰霜的顏麵時卻陡然熄滅下來。

她說的對,他有何顏麵來指責她?這一切不都是他們裴家人造成的嗎?他從未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落到這地步來,被人當一件稀罕玩意當街叫賣,那些目光,那些髒兮兮的手一再打量撫摸估量他,這些天來,他不知道看了多少無辜人死去,在北狄人鐵蹄下,人命竟是這麽低賤,尚不及螻蟻,活著原來是這麽艱難的一件事。

裴胥青蹣跚前行,出了布囊,草原清晨的冷氣不過片刻就奪去了他麵上血色。這營地裏經昨晚的殺戳,已是滿目瘡痍了,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無數死人,帳布上麵到處都是濺潑的血漬,而抬眼看,蒼穹高遠,有蒼鷹展翅盤旋而過,茫茫草原浩浩無邊,燕京的富貴繁華好似前世的一場夢那般遙遠。

王三順嫌裴胥青太過磨蹭的,不由得使勁推一把,喝道:“還不快走?盡磨蹭什麽?”

裴胥青思緒收回,低下頭去慢行,他聽後麵方墨正在問道:“五王子,現在就要回大都嗎?”

宇文熙笑著說道:“怎麽?你怕我一走了之,食言而肥嗎?”

方墨笑著說道:“不是,我是想問五王子,要不要個幫手?”

裴胥青聽得入神,偏生後麵話語一時歇了。他忍不住轉過頭,正巧看見宇文熙撿起地上一支羽箭,啪一聲折斷成兩截,然後舉起了,衝晨光中站著的那人沉聲說道:“長生天在上,我宇文熙在此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不踏入漠北半步,若有違背,定會被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裴胥青一下子震住了,隻覺得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成幻影,他眼中隻有初升日頭前麵對麵站著兩個人影,一個身形高壯,俊美無匹臉上神色肅靜凝重,青色眸子一眨不眨看著麵前少女,雙手將手中斷箭獻上去。另一個高挑消瘦,沐晨光而站,一手接過那斷箭,抬頭間,略黑臉上突地綻放一笑來,明明是張毫不出奇的臉麵,竟一時如百花齊發,無比璀璨。

周圍突然響起了一陣震天歡呼聲,四下站著一眾漢子高高舉起了手中刀劍,大聲歡呼。在這些泛著寒光的刀劍之中有個人頭格外醒目。裴胥青抬頭看過去,那是個隻有一隻手臂的黑臉漢子,他激動之下竟是手上人頭高高舉起,歡呼聲震耳欲聾。

他脖子上架著的大刀在輕微顫抖著,有嗚嗚哭聲在他耳邊響起。裴胥青轉過頭,流淚的正是昨日夜裏衝進大帳裏麵,二話沒說差點將他揍得半死,現在拿到架在他脖子上的人。昨日晚上這人可真凶狠,而現在卻像個孩子似的在抽泣,臉上明明是笑著,可眼淚卻線一樣往下直淌。

王三順實在是忍不住了,這真是太好了,北狄人再也不會來了,再也不會打戰了。他實在忍不住,淚眼朦朧中看見一張白慘慘臉正在打量他。王三順連忙抹了一把臉上淚水,惡狠狠說道:“看什麽看?還不快走?”原本想狠狠推他一把,不料這姓裴的卻是主動往前走了。

方墨心裏也很高興,她原本是擔心這宇文熙一走了之,所以提出想跟宇文熙前往大都幫忙這話來,不料這宇文熙倒是比她想象的配合多了,竟是這會就立下重誓了。長生天是草原民族的主神,享有著無上尊榮。宇文熙向它立誓,意義非比尋常。

宇文熙這誓言雖是不能保漠北長久安穩,卻至少能保漠北三四十年的太平,這三四十年的太平就足夠漠北休養生息了。就算中原皇權更替,戰火連綿,至少漠北的北邊是安穩的。這便足夠了。

“方墨。”宇文熙看著方墨,伸了一隻手來,說道,“你還沒有去過大都吧?要不要過去看看?這草原風光可是跟別處不一樣的。”

“好。”方墨心情實在太好了,笑盈盈說道,“請五王子稍候。”

宇文熙微笑看她轉身。

方墨走到李進等人中間,說了自己要跟著宇文熙去大都的打算。李進一愣,立時搖頭說道:“墨丫頭,大都,你去不得。”方墨笑盈盈說道:“李叔,這大都我還真得去一趟,宇文熙雖是立了不南進的誓言,可他眼下還不是北狄可汗。隻有坐上汗王位置,這誓言才有用了,否則就是一句空話。”

李進仍在躊躇之中,方墨又說道:“李叔不用擔心,我不會在大都久留的,隻要那宇文曜一死,我就會回來。”

李進想了想,看著方墨,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方墨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這裏畢竟是北狄人地方,咱們這麽多人太過招眼,不易久待。李叔,你們先走,從這裏向南行,就能到汜水關。最多也就三五日,我就會跟上你們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