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抉擇(2)

方墨見了李進等人後就返了回去。

夜更深了,營地裏更是安靜,先前聚在一堆說話的北狄人都散去了,數座大帳中間的一堆篝火旁邊坐著幾個人,時不時添些柴火,跺跺腳。方墨安靜蹲在草叢中,待兩隊巡邏從前麵交替過去後,她立時起身來,迅速滾到一處大帳後麵,貓在暗處,探頭看外麵一圈。周圍一切如常,篝火那處烤火的人北狄人正哈哈笑著。

方墨理了理身上衣衫,大搖大擺走出來。

篝火堆旁邊圍坐的幾人也隻抬頭看了她一眼後,就不再關注了。她攏著手低著頭經過火堆,這幾人正在說大都幾個勾欄樓的紅牌姑娘們,比較著每個的妙處,一眾人神醉心迷,眼睛都停直了去。方墨走到方才看見裴胥青的帳營旁邊,腳步略放緩了些。

厚沉的大帳門簾紋絲不動合著,裏麵黑漆漆的,一點聲響都沒有,裏麵的人隻怕早睡沉了。方墨黑幽眉眼從大帳門簾掃過去,一下子變得冰冷。裴胥青隻要還在這裏,她總歸還是想盡一切辦法的。過了數座大帳,方墨到了廚房裏,裏麵除了小孟外,還有其他人在,她也不好問話,磨蹭一陣後就出去了。

小孟見了她,跟旁人告假一聲,也跟在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安靜地方。小孟不待方墨發問,便低聲說道:“方才我問過了,那裏麵確實是裴胥青。”

方墨問道:“他是怎麽到這裏的?”山道混戰時候,他們兩個被混戰人群隔開來,她一轉眼裴胥青就不見蹤影了,地上死人堆裏又沒有他,害得她懊惱了好久。

小孟低聲說道:“他是被抓來這裏,他腿中箭了,騎馬從山道出來的時候就遇到了宇文曜的人,就被抓了來。不過好在宇文曜走得匆忙,這兩個人並沒有打照麵。”

方墨心情大好。喜形於色,不禁握拳說道:“太好了,沒想到他有今日,這下看他還走不走得掉?”

小孟斜著眼睛看方墨。麵上神色不以為然。方墨見他這樣子,不悅說道:“你看我做什麽?這姓裴就是該死!先前我腿傷未好,沒少在他手上吃虧,現在該換他了嚐嚐這滋味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拳頭不自覺握緊了。

小孟咧嘴一笑,一邊點頭,一邊同仇敵愾說道:“那是。誰讓敢讓咱墨丫頭受這罪,純屬活膩了。”

方墨卻哧一聲笑,鬆開了握拳的手,說道:“我知道你不看好,這裴胥青確是奸猾,我屢次得手,屢次都被他逃了去。不過,這次我絕對不會手軟。若是不能將他抓了帶回漠北去,一定取了他小命。這裴家的人都不是好東西!若不是因他爹,漠北也不會落到北狄人手中去。這筆賬遲早要找裴家人討回來的。”

小孟笑著說道:“他是他,他老子是他老子,怎麽能混為一談?他若跟他老子是一路人,早先就跟北狄人報了自己名號出來,說不定早八抬大轎被送回燕京了,哪裏還會落到眼下這難堪境界?”

方墨冷哼一聲,道:“一樣的貨色罷,他不往北狄人那裏鑽,不過是不想北狄人拿了他找他老子討些喜頭罷。”小孟見方墨一說起裴胥青,臉色就陰沉下來。怒火隱現,他連忙附和笑著說道:“是,是,他跟他老子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咱們先不說這事了,哎。我跟你說,宇文熙正找你呢。”

方墨臉上好轉,抬頭說道:“哎,他這麽快就想明白了?”小孟笑著說道:“死路和活路擺在麵前,任誰都會選後者的。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幫他了?”方墨眉眼沉肅下來,默默望著望著不遠處黑漆漆蒼穹。

小孟仔細看方墨臉色,拐了拐她說道:“不想說算了。你先去見他吧,這活命大事,讓他等急了,說不定又會鬧出事來。”

方墨轉身走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小孟說道:“不是我不說,是我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這幹係太大,我隻盼能成。”

剛好篝火光亮照在方墨臉上,她臉好像還沒有一般漢子巴掌大小,沿邊鍍了一層淡淡昏黃光澤,麵上刻意塗抹的暗黃淡去了,似釉瓷般細滑麵上一雙黑幽幽眸子一抹期盼和惆悵這麽明顯。小孟扯嘴角一笑,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說能成,那還用說?那肯定是沒有問題。”

方墨翻了一個白眼給小孟,說一句:“你說得輕巧!”轉身就離開。小孟一人站著看她離開身影,轉了一彎去,在宇文曜大帳門口站住了,伸手掀簾子進去。

夜裏風大,將篝火那邊的話語吹過來,隱約一人說道:“要我說,春風樓的娘們才是最勾人的,那模樣身段自是不用說了,就那一身皮肉都能讓人挪不開手去!”附和聲相繼起“那是,我聽說春風樓的娘們都是南邊弄來的,跟咱們這邊娘們不一樣,那邊的娘們都養得金貴,大戶人家的小姐出閣前都不興大門的,你們想想,那不吹風不淋雨的,肌膚能不滑溜嗎?”

小孟臉麵藏在暗處,火光流光似的在他身上晃過,他低聲喃喃說道:“你盼能成的事情,那一定會成了。”

方墨掀了大帳簾子進去,背身而站的宇文熙轉過頭來,看方墨緩步過來,而後與他對麵站著。北狄人多生得高壯,宇文熙明明高方墨許多,可方墨身形瘦長,又近燈火站著。乍一眼看去,兩人竟是比肩了。

宇文熙臉色沉寂下來,許是燈火緣故,白日裏璀璨耀目的青色眸子似深沉了下來。方墨抬頭笑看著宇文熙,說道:“五王子想好了?”

宇文熙並不正麵回答,而是看著方墨問道:“你有幾成把握能救我出這裏?”

方墨笑了笑,說道:“隻要五王子答應了,我包你無恙離開這裏。”宇文熙臉上驚訝一閃而過,隨即冷笑搖了搖頭,看著方墨說道:“方墨啊,方墨,我知道你身手了得,詭計百出,但是隻憑你一個人,想無恙救我出去,這大話還是說得太滿了。你知道知道這營地到底有多少人嗎?蘇福海這人,你又了解幾分?”

方墨低頭笑了笑,而後抬起來,對看宇文熙,緩聲說道:“五王子要問這營地裏的人數嗎?這好算,十二座大帳,除了三個是單住一人外,其餘都是多人擠住的,精騎隊,巡邏隊,各占四座,每座二十人左右,十個近侍和二管事的擠在一起,後麵廚房和馬夫們都住在小帳裏麵。若是不包括營地外圈的一百多號人,這營地裏就有近兩百人。五王子,你說我算得對不對?”

宇文熙定定看著方墨,一陣後,問道:“方墨,你還有同夥在這裏,是不是?”

方墨笑著說道:“那這麽說來,我這人數算得是對的了?五王子說蘇福海這個人,我對他了解說多也不算多,但也算是不少了。他原來就是漠北人,跟前肅北王蕭和算是幼年舊識了。離家在外闖蕩多年,永曆二十九年才回到漠北,先是編在蕭家軍軍中,憑著出身身手和與肅北王蕭和的舊情站穩了腳跟,永曆三十年到了跟著蕭家軍第二軍到了汜水關,一度爬上了肅北王近侍副統領的位置。永曆三十年汜水關的第二軍彈盡糧絕,蘇福海與北狄人裏外配合,先是一把火燒了蕭家軍中軍大營,而後趁肅北王蕭和不備出手殺了他,割下了他的人頭獻給北狄可汗宇文賀然,引北狄大軍從汜水關踏入漠北。這人其實老早就被四王子網羅在麾下了,為你們北狄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其後卻並沒有受到重用。這也算四王子的一步敗棋,他現在雖是不得意,但是也算是四王子左膀右臂了。這人也算是個難得人才,眼光也不錯,日頭若是四王子上了位去,他遲早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一日的。”

宇文熙聽方墨說完,定定看著方墨,不由歎了一口氣,說道:“蘇福海雖是個人才,卻命不久矣了。”

方墨垂下眉眼,緩緩撫著手腕處。她那袖口有一口極薄短匕,是新近得的,雖是不及使慣了的那柄無名長劍順手,卻也算是殺人取命的一件上等利器了。當年蘇福海背主忘宗,割了肅北王蕭和人頭獻給北狄人邀功,使得蕭家軍軍心差點動搖,她這次回漠北,也定會將他的人頭也一並帶回漠北,掛在昔日蕭和人頭曾懸掛過的蕭家軍狼旗之上,以慰當年汜水關無數枉死的不眠魂魄。

宇文熙突地笑起來,邊笑邊說道:“我四哥為網羅蘇福海可謂費盡了心思,布下汜水關這棋,原以為是一招無人能知的妙棋,豈不料我父汗根本就不買賬,不僅不重用蘇福海,還責怪他不該跟南人接觸過密,還舉了蘇福海這例子來警示他。現在居然連你都摸清楚了原委,方墨,還有你不知道的嗎?”

方墨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若是五王子能幫我解些謎團,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