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硝煙(2)

大周天順元年這年冬天對於在漠北各處的北狄人來,無疑同一場噩夢一樣。漠北蕭幀至舟州開始逐漸蠶食他們鐵蹄下的荒涼大地,他的崛起點燃了漠北各地民眾的熊熊大火,在這些憤怒的民眾中,位於漠北腹地的他們終於開始害怕,一步步往後退怯起來。

大周天順元年十二月,蕭家軍的回回炮將北狄駐軍最多的惠州轟得千瘡百孔,惠州城內駐軍在死撐了十餘天中終於棄城往西邊倉惶逃竄。惠州軍統帥宇文颺在惠州戰中身受重傷,被部屬抬著回到了拉貢大草原。

北狄可汗宇文賀然麵對重傷的兒子,和漠北各地的滾滾硝煙,勃然大怒,等不到冰雪融化,再次集結數十萬人馬,不顧大臣反對,親領大軍,重新踏上了征服漠北之旅,在拉貢大草原與汜水關對峙。

滾滾硝煙再起,黑水河再度紅濤翻滾,汜水關內蕭家軍第二軍副統領孫瑾瑜的頑強讓北狄可汗宇文賀然一籌莫展,汜水關再次成了北狄人不可逾越的障礙。大周天順二年一月,在漠北腹地轉戰的蕭家軍第二軍統帥方墨率眾增援汜水關。

在這半年裏,蕭家軍第二軍統領方墨的大名響徹的漠北大地各處,有她出沒的地方,北狄人無不退怯,一夜之間拿下汜水關,率一眾眾蕭家軍轉戰漠北各地,不到半年時間,就陸續拿下漠北燕雲十六州之新州,晉州,林州,利州等州縣。她的名字在北狄人腦海中常與偷襲屠殺死亡聯係在一起,對於北狄人來,這人是個噩夢一樣的存在。她神出鬼沒,詭計百出,殺傷力巨大的詭異的武器頻頻出自她手裏,與她對陣。無人不膽寒,誰也不知道她下一個會拿出來是什麽東西,會在哪裏出現。

宇文賀然到現在都不明白,這年稚丫頭如何一夜之間就奪回這天下第一雄關的。那樣高聳的城牆。等閑如何能上得去?上麵密集哨崗如何能悄無聲息就被屠殺殆盡?那樣守衛森嚴營地,大火難道是從天而降的嗎?

每每想到這些,宇文可汗就心口劇痛不已,他大半生都被攔在這汜水關之外,費勁心機才將它踏在腳下,卻不過轉眼功夫,就被這麽一個年稚丫頭給奪了回去。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退回到那高聳城牆之外徒然徘徊,這是他平生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那方墨的大軍還在來汜水關路上,北狄軍中就有人露出了膽顫之色。宇文賀然在一箭射死這人後,下令大軍再次猛攻汜水,他要讓那小丫頭還沒有到來前就讓這汜水關變成一座死亡之城,要讓她也嚐一嚐在城下徒勞徘徊的滋味。

大軍如潮水一樣湧過去,卻又很快停步不前,膠著。殺戳,在一次次震天喊殺聲中,那盤旋在蒼灰色大地上巨龍依舊傲然屹立著。大地變成一片血紅。索索寒風過來,戰馬悲鳴,士兵將死未死的呻吟,不遠處黑水河紅濤拍岸。而不遠處汜水關城牆之上,那黑壯漢子依舊神勇,巨刀揮過後,一手就將爬滿了人的雲梯推了下去。

宇文賀然心中一陣劇痛傳來,喉頭一癢,嘴裏便上湧出一團腥液。兩軍對陣之中,眾目睽睽之下。他將這血水生生咽了回去。令揮旗退軍。到了大營後,卻再也支撐不住了,腳步踉蹌,幸得一把扶住了帳門,才穩住了身子,做到主帥位上。將一眾將領陸續打發了出去後。頭頂就開始直冒冷汗。

在他身邊的宇文熙見狀,立時上前喚道:“父汗……”

宇文賀然揮了揮手,無力道:“扶我進去罷。”

宇文熙攙扶宇文賀然進到大帳後麵營房裏麵躺下來,看了看他蒼白麵色,十分擔憂道:“父汗,要不要喚醫官過來看看?”宇文賀然無力點了點頭。

宇文熙轉身出了營房,對營房外麵守著的近侍低聲道:“可汗舊疾複發,快請醫官到大帳來。”那近侍得令後,立時往後麵跑去。

宇文熙在大帳門口稍站,抬眼不遠處的汜水關。在初夏的暮色裏,那巍峨盤旋的汜水關仿佛成了一條沉睡的巨龍,薄霧渺渺四起,那巨龍首尾不見,如騰飛一般,越發活靈活現了。那人就要來了,她青色身影即將站在著巨龍背上,漸沉的暮色在她身後映襯,那如白玉臉上黑深眸子幽寂森寒。

當年他與她定下的約定到眼下算是個平局,雙方各勝一次。此汜水關一戰後,將會定下他們後來至關重要的一局。不過一年不見,她就從盤旋在祁山的土匪頭子成了一方統帥,她的卓越才能正逐步展現在世人麵前,她越來越讓他感覺驚訝了。如是能將這樣的人物納入自己麾下,他的大業何愁不成?

隻是這人實在狡詐,屢屢在緊要關頭突發奇招,而一扭局勢,他要令她臣服,前路非是平坦。大帳裏麵突然傳來了幾聲悶咳打斷了宇文熙的思路,他將目光從暮色中若隱若現的汜水關收回,轉身進了大帳裏麵。北狄可汗正歪在榻上,麵色蒼白,雙目微合,在他手邊不遠處一塊白色汗巾上,赫然有一團猩紅。

宇文熙一驚,大步過去,低聲喚道:“父汗。”宇文賀然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熙兒,醫官可來了?”宇文熙低聲道:“就快到了。”

宇文賀然又道:“扶我起身吧。”宇文熙又仔細看了看他,遲疑道:“父汗……”

宇文賀然擺了擺手,道:“你放心吧,你父汗一時還死不了。扶我起來罷,我口有些渴了。”

宇文熙伸手攙扶他坐起,拿過靠墊置於他背後,又轉身倒了溫熱茶水過來,喂了他喝一口。宇文賀然氣息稍穩,麵上漸漸又有了血色。

近侍帶著了一四十歲上下醫官進來,宇文熙連忙讓開來,讓醫官看診。醫官先把了宇文賀然手脈,又翻看了他眼睛口舌,拿過榻上白絹,細看半響。宇文賀然掀開眼簾看了他一眼,道:“如何?”

那醫官後退幾步,垂頭回道:“可汗是舊疾犯了,下官想看看可汗近來用藥方子。”宇文賀然擺了擺手,道:“去吧。”醫官被近侍領了出去,宇文賀然又要了熱茶抿了一口,對宇文熙道:“熙兒,那方墨大約還有幾日能到?”

宇文熙想了想,道:“從利州出發到這裏,最快也需費上了五六日時辰。從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她應是已在路上走了三日了,大概後天左右就可以到汜水關了。”

“後天……”宇文賀然喃喃道,“明日隻怕還要來一場惡戰啊。”

宇文熙略掀眼皮看了一眼宇文賀然,低頭不語。今日一戰,他們這方已是折損了不少人馬,大軍尚未緩過勁來,若在接著再戰,未免倉促了些。可是他也明白宇文賀然在擔心什麽,他們現在麵臨孫瑾瑜都有些為難,若是再等方墨帶大軍過來,隻怕這一趟南伐之旅真的要無功而返了。

宇文賀然抬頭看向宇文熙,道:“熙兒,聽你在肅北時候曾與這方墨和孫瑾瑜兩人打過照麵,依你看,這兩人到底到底如何?”

宇文熙心裏一驚,再抬頭看了一眼宇文賀然,見他麵上無甚惱怒和懷疑之色,便知道方才自己那一刹那是想歪了。當年肅北城外的事,他帶去的都是自己的親信,外人當中除了方墨蕭幀孫瑾瑜外,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了。便是他四哥,也被他瞞在了鼓裏。他父汗遠在汜水關這裏,更是不可能知道了。

宇文賀然溫煦看著宇文熙,挪揄道:“怎麽?不記得了?聽當年在肅北時,這兩人都在蕭榮麾下,你帶人在山林之中伏擊蕭榮,應是與這兩人打過照麵啊。”

宇文熙心裏一鬆,青色眸子裏流露出幾分笑意來,道:“父汗不提,我還真忘了。當年蕭榮麾下確實有他們兩人身影,蕭榮突圍不成,倒是讓這兩人進了山林,雖是四哥後來也派了人手追擊,卻都沒有收獲。四哥還曾在我耳邊誇過這兩人,是極難得人才。兒子當時心裏還不服氣來著。”

宇文賀然臉色越發溫煦,道:“你四哥這人倒是將南蠻子那一套學得通徹,隻可惜他雖是愛惜人才,卻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兩人是不會跟咱們站在一處的。”宇文熙附和道:“父汗得對,被蕭家喂大的狼崽子怎麽會聽我們的話?”

宇文賀然點了點頭,道:“咱們雖是要南蠻子的大好山河,卻不一定要將南蠻子那一套虛假東西盡數照搬過來。你四哥他什麽都好,就是對南蠻子太心慈一些。熙兒,你需得記牢了,要想讓草原的野狼乖乖聽話,還是隻有刀子和鞭子管用。”

宇文熙看了看宇文賀然臉色,低垂聽話應到:“兒子記住了。”

宇文賀然抬頭看向大帳外頭,歎了一口氣,道:“這也怪我。若是我早些將你們兄弟倆個從晉州接回來,你四哥也不會盡學南蠻子那一套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