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襲汜水關
汜水關淩駕於兩山之間,曾今真有一條大河從這裏流過,隻是滄海桑田輪換,河床幹涸,變成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若幹年後,這裏來了一窩高鼻深目的異族人,在這裏繁衍生息漸旺,常從昔日河床變成的山道之中穿越到漠北腹地滋擾,令北方邊際上百姓苦不堪言。前朝明培大帝耗舉國之力在這邊際地方築成了一條數百裏長的巍峨城牆,從此將來至異族攔在城牆之外。又在河流流過的地方設關,供南北商貿往來互通。
這就是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的汜水關了。這裏土地貧瘠,民眾稀少,曆來駐紮重兵,是兵家的必爭之地。大周永曆三十年,北狄可汗聚集草原十八部落共計六十萬人馬兵分三路南進,一舉拿下汜水關,得漠北大片土地,與大周劃逆水而治,從來一改汜水關使命,而使它成為了北狄進出漠北要道。
大周天順元年八月,漠北蕭幀以不足萬餘的烏合之眾竟是從橫掃西北大陸的北狄鐵蹄手中奪回了漠北燕雲十六州之一舟州,關內關外皆為之震動。北狄可汗宇文賀然令二子宇文颺為統帥,在汜水關集結了北狄十八部共計十餘萬人反撲舟州。
天順元年十月初八夜,天無月,風急,黑雲滾滾層疊,似乎要從頭頂蒼穹之上俯撲下來。從拉貢大草原吹來的寒風能將二人都合不攏的大樹連根拔起。汜水高聳城牆之上幾乎不能站人。值夜守兵無奈,隻得窩在城垛之下避風。這裏原是十步一崗,百步一哨,這黑漆漆刺骨冰寒夜裏,城牆之上幾乎看不過幾人,在城牆下麵遠遠看去,那上頭隻有零星火點閃爍,隨著夜越發深冷,城牆上零星火點也陸續熄滅。
汜水關高聳巍峨城牆在漆黑夜空中隻剩了一道深黑色影子。一條灰黑色人海悄無聲息朝著關內星火密布的大營蔓延而去。
而北狄汜水關大營裏麵對外麵湧動的一切絲毫不知,因這夜太冷,風太大了,營房外麵除了數隊巡邏外,少有人過,士兵們都躲在帳營裏麵肆意說笑取樂。
自逆水盟約後,北狄人就成了漠北的王者,他們的鐵蹄所到之處。當地民眾無不避讓,北狄人群居之地,當地民眾退避三舍。而汜水關這裏,是北狄駐兵要地,除了些被強搶而來的勞力和以供北狄士兵取樂的妓營女子外,幾乎看不到漠北民眾的身影。所以雖然舟州一夜驚變,舟州城內北狄士兵被屠殺殆盡,漠北各州大營風聲鶴唳,可是汜水關這裏卻依舊是一派鬆散景象。在這裏漠北是絕無可能掀起浪花來的。
這般奇寒夜裏,汜水關巡邏長官自是將職責忘得九霄雲外了。將任務派下去之後,在妓營裏快活了一趟。就窩在大營裏睡大覺。
營房外頭淒厲風聲呼嘯來往,而大營裏火盆正暖,這長官四仰八叉躺著,鼾聲如雷。營房外頭似有重物被大風吹到了,突然發出了啪一聲巨響。這人翻了一身,嘟噥罵了一句後,眼睛都不曾睜開看一回。
火盆正旺著。營房內熱度漸生,這人睡得熱了,一腳踢掉狼皮毯子。繼續睡。外頭通亮火光透帳營進來,照在他滿是肥油的臉上,有幾隻野貓發出了淒厲慘叫。他臉上肥肉抖了抖,這鬼天氣居然還有野貓叫春,倒是少有。隻是這聲音一聲接一聲,也太過刮噪了些,攪了他的好覺。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對麵帳營上火光通亮,將外頭來往人影拉得碩大後如張牙舞爪的鬼怪印在帳營上。
突然外頭一聲慘叫劃破了周遭寂靜。
他一驚坐起。
麵前通亮,自己所在帳營已是燒了一半,火苗順著風高,騰一下躥得老高。他呆愣愣看著半響,總算是醒悟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狼皮毯子裹住頭和身子,就鑽出營帳。卻一下子驚呆住了。
到處都是火,似乎天下火雨,一下子將所有的營房都燒了起來,入鼻來的盡是糊焦氣味,衝天火光之中無數人慘叫奔跑,有的身上還帶著火苗,在地上如野狗子一樣打滾,有的光著身子,沒頭蒼蠅一樣亂躥一氣。突然滾滾馬蹄聲從南往北而來,馬上灰黑狼旗飄展,隻片刻就衝了過來,明晃晃大刀如切那大頭蘿卜似的衝那四下亂躥的人一揮而過,皆是刀刀帶血。
這人驚恐看著眼前一切,一再揉自己眼睛。這一定是他在做夢,這一定是他在做夢!蕭家軍怎麽會到這裏來?二王子大軍到了舟州,蕭家軍現下不是應該死守舟州不出嗎??怎麽會到汜水關來的?汜水關城牆高聳,居高能看數十裏之外,且哨崗守衛密布森嚴,十步一崗,百步一哨,怎麽會無一點警示消息傳來的?
可任他將眼睛揉疼了,眼前的仍是修羅地獄場景,到處都是火,無數人在哭喊慘叫,那灰黑狼旗如水漫之勢洶湧過來,吞噬著所經過的一切。
這人確定眼前一切不是他在做夢後,腿腳打顫,轉身就跑。卻還未等奔幾步,身後腥風已至,他背心一涼,一隻銀色長槍從後背貫穿他前胸而過,一頭黑色駿馬從他頭頂淩空越過後,他嘭一聲撲倒在地上了。
大周天順元年,漠北舟州一夜驚變,北狄二王子宇文颺率十萬之眾浩浩蕩蕩反撲舟州。而漠北蕭幀卻令蕭家軍副統領方墨率二萬餘蕭家軍晝伏夜出,繞過北狄反撲大軍,於十月初八日夜晚偷襲汜水關。竟是於這一夜之間就拿下了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的汜水關,切斷了在漠北腹地的北狄人的回路。
消息傳來,天下震動。
汜水關素有天下一關之稱,從前掌著大周朝北邊的門戶,把守在這裏的蕭家軍打退北狄人一次次的南進。這裏是北狄人不可逾越的障礙。大周永曆三十年,肅北王蕭和在糧草不繼情況下依舊能憑在這巍峨城牆將北狄可汗宇文賀然擋在了汜水關之外達半月之久,後因被部下出賣才失守這裏。從這以後,汜水關就成了北狄人進出漠北的最重要通道。北狄人從這裏源源不斷將來自大周的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美女奴隸運回拉貢大草原,也同時不斷將自己凶悍鐵蹄密布在漠北各處,隔逆水貪婪看著中原的錦繡山河。
可不過四年,這座北狄人用無數鮮血奪過來的汜水關卻在一夜之間就又回到了漠北蕭家軍手中。
大周天順元年十月初十,汜水關失守消息傳到了距離舟州城約十裏處北狄大營中。
宇文颺臉色鐵青,緊緊盯著趴在地上索索發抖的傳信兵,突而一把掀了案桌,抽了大營旁邊掛著的大刀,狂叫一聲,一刀將那小兵砍成了兩截,血水流了一地。大營兩邊的北狄將領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汜水關失守後在漠北腹地的北狄人將會麵臨何種慘境,這大營裏每一個人都知道。就如同那圈門被關上了,再凶狠的狼,也隻有被收拾的份。
尤其現在天已經進了十月,漠北酷寒的冬天已經到了,處在漠北腹地的北狄人糧草,兵源,禦寒皮草等等都不會向從前那麽順暢了。這些以前還可以從漠北當地得到補充,可是現下卻不一定能如願了。那些仇視他們的漠北人從前是不得不將他們這些東西拿出來,可是現在他們有了依仗,要想讓他們拿出自己的東西來,獻給自己仇人,隻怕是不會那麽容易的事。
是的,這三四年來,他們是漠北這片大地的王者,他們用自己手中凶殘的馬鞭令這群人不得不低頭屈服。可是一旦他們手中的馬鞭沒了力氣,麵臨的就是漠北民眾瘋狂的反噬。
那傳信兵身上的血水濺了了宇文颺一身,呼嘯寒風從帳簾裏鑽進來,隻片刻他臉上血水就變得冰冷,濕乎乎貼在臉上身上,這刺骨寒冷終於令他恢複了神智。他眸子裏的瘋狂的嗜血幽光慢慢平靜了下來。
候在旁邊的侍者膽膽顫顫看了宇文颺一樣,上前拖了那死屍出去。
漠北十月冷風呼一下子吹了進來,大營裏事物翻卷聲劈啪作響,偌大營房裏麵盡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宇文颺站直了身子,將手中大刀交到侍者手上,回到統帥位置上,緩緩看過兩邊親信部下。汜水關的突然失守使得他們成了困獸,要麽揮兵返回,奪回汜水關,要麽拿下舟州,絕了蕭家最後一個人。
可是這兩條路都不好走,揮兵返回,奪回汜水關談何容易?那裏不是別處,是天下第一雄關,數百的巍峨城牆哪裏是那麽容易翻越的?那方墨既是能一夜拿下汜水關,必是會料到北狄大軍會返回奪關。此人詭計百出,猶善製作各種詭異利器,從前肅北的連珠弩,現在舟州的回回炮皆是出自她手裏。天知道汜水關那裏還有什麽東西等著他。若想要從她手裏奪下汜水關,無疑是一場無比艱難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