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方墨從孫家回來後,就與孫掌櫃一道去黑風寨。黑風寨是距離祁山主寨最近的寨子,原是一富商在山中的莊園,北狄拿下漠北十六州之後,這莊園裏的人死得死,逃得逃,隻剩了一個空莊子。方墨孫瑾瑜兩人進到祁山裏,頭一個落腳據點就是這裏。從這裏將觸角伸到祁山各處。因這莊園雖是五髒俱全,卻不宜囤積大量人馬,又不甚隱蔽,所以並沒有將祁山十八寨主寨安在這裏,隻把這裏交給李進在打理。
黑風寨當家的正是李進,他聽了通報後,笑嗬嗬從後堂出來,拍了拍孫掌櫃肩膀說道:“你們父子倆人倒是湊到一起了,瑾瑜昨日夜裏就到了我這裏,今日一大早你就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方墨一愣,轉頭看了看孫掌櫃,她因是怕誤會更深,自打到了孫家,明知孫瑾瑜不在家裏,也沒有多嘴問一句去處,沒有想到孫瑾瑜居然也到了黑風寨了。
孫掌櫃也是一愣,臉色隨即黑了下來,轉頭側目看方墨,兩廂目光撞了對著。孫掌櫃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道這小兔崽子到了這裏,昨日夜裏,他就出了門,我找了半宿也沒有找到人。”
李進看看方墨,又看看孫掌櫃,直覺這孫瑾瑜來的有些奇怪,他是直腸子,也沒有多想,隻料到是孫氏父子間起了誤會,當下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我這裏又不是外地,他怎地來不得?好了好了,來了就來了,老孫,你有什麽話好好跟他說便是了,進來吧。”
李進將孫掌櫃方墨兩人往正廳裏領,方墨一路行來,左右看看,低聲對李進說道:“李叔。這裏說話方便嗎?”李進一愣,他這正廳乃是黑風寨正堂門戶,曆來寨中議事俱都在這一處,但是寨中眾人多是一些粗野漢子。來去都如一陣風,哪裏知道要避諱什麽?而聽方墨話裏意思,今日是要說些要緊事情,這裏倒是不合適了。
李進馬上正色說道:“走,到我屋裏去。”領著兩人出了正廳門,繞了影壁,到了後院。黑風寨這後院原是樹木扶疏花草遍地的幽靜之地。自打李進來後,他嫌這裏忒浪費了些,索性將這後院的花草一清而空,整了個光溜溜場地來,專做練武場地,閑暇時就帶著寨中幾個親厚兄弟在這裏耍些刀槍玩。
正盛夏時,山裏薄霧才散去,偌大院子裏有一人穿著一件灰色短褂子。露出兩隻粗黑胳膊正在院子裏舞著一柄奇大的黑背大刀,刀風凜厲,引得滿院落葉橫飛。孫掌櫃當下就站住了。衝那人大聲喊一嗓子:“瑾瑜!”
孫瑾瑜一下收了刀去,轉頭看來,黑亮眸子一一看過眾人後,轉身將那刀插到架子上,然後站在當地。方墨看著孫掌櫃大步朝孫瑾瑜過去,她念頭轉過,隻遠遠站著看著。李進跟她站在一處,笑嗬嗬說道:“這父子兩個鬧得是什麽事?”方墨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方墨和李進兩人遠遠站在場外看著,場中孫掌櫃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來:“……你招呼都不打一聲。一夜不歸,成什麽樣子?還不趕緊回家去?”而孫瑾瑜隻是低著頭不說話。孫掌櫃臉色陰沉,嚴厲說道:“自古來婚姻大事皆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你娘養你這麽大,這件事難道還做不得主嗎?你一句不娶。轉身就離家,你哪有半點為人子女的樣子?”
孫掌櫃這話傳到李進耳裏,李進不由得一驚,轉頭看方墨,說道:“這父子兩個,怎地鬧成了這樣子?”方墨望著孫瑾瑜,恰好孫瑾瑜抬了頭看過來,兩人眸子一遇後,都不自覺都岔開來。方墨覺得這樣不行,孫瑾瑜雖是老實,卻是倔脾氣,讓這父子兩個鬧下去,指不定會越鬧越僵了,於是轉頭對李進說道:“李叔,咱們過去罷。”
李進點了點頭,與方墨一道過去。孫掌櫃說了半響,孫瑾瑜先是不答,而後看見看見方墨李進過來後,轉頭丟一句:“爹,你莫要再說了,我走了。”抬腳就走。孫掌櫃氣得臉紅脖子粗,當下叫道:“我怎地養出這樣一個忤逆兔崽子來?”
孫瑾瑜黑膛臉漲得通紅,迎麵與李進方墨兩人走來,隻喚了一聲“李叔。”而對方墨更是一掃而過,就擦身出了門去。
李進看著孫掌櫃氣成了那樣,當下勸解說道:“你說你跟孩子生什麽氣?好了好了。”孫掌櫃看著孫瑾瑜背影,說道:“老李,你不知道這兔崽子他,他……”待目光看到一邊方墨時,終是咽下了後麵的話,歎了一口氣,被李進推了進屋去。
方墨跟在他倆後麵進去,一進屋裏,就看見李進床榻前站著一個齊整婦人,當下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那婦人。那婦人約莫三十來歲,身形婀娜,肌膚甚白,靈動眼眉正隨著李進轉悠。孫掌櫃與方墨一樣,見李進屋裏還有一個婦人,都是一愣。
方墨與李進是一道從晉州出來,知道他的底細,他曾娶過一門親,無奈那婦人命薄,過門沒兩年就過世了,連個孩子都沒能留下來,一直以來他對晉州豆腐西施秦玉蘭有些意思,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秦玉蘭性子潑辣,沒少給他苦頭吃。而眼前這婦人分明與那晉州豆腐西施生得有幾分相像。
方墨已是有數月沒有來黑風寨這裏了,實在不知道李進身邊出了這一號人物,山裏漢子有家有口的多,打光棍的也有,這些人身邊的婦人多是姘居的。方墨不知道這婦人到底算是李進的什麽,一時也不知道怎地去稱呼,隻呆愣愣看著。
李進隻揮了揮手,對那婦人說道:“你去端壺熱茶來。”那婦人一扭腰身就出了門去,方墨好奇目光跟隨出去,李進不由得輕咳一聲,方墨這才回過神來。李進略有些不自在,側過臉邀了孫掌櫃方墨兩人坐下來。
方墨說道:“李叔,你寨子裏現下有多少人?”李進想了想,說道:“大鵬帶了二百號人去和河穀,我這山裏最近也新進不少人,現下寨子裏能拿出手大約有四百來人。”方墨與孫掌櫃兩人對看一眼,方墨又說道:“李叔能否抽出一百人來給我?”
李進看著方墨,說道:“一百人?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不過你們要這些人做什麽?”
方墨又與孫掌櫃看了一眼,方墨低聲說道:“李叔,我這回要抽過去的人手一定要是信得過的。實不相瞞,我跟孫掌櫃私下弄出一批東西來,需得找些人手試一試深淺,因是這東西非比尋常,不能泄露半點風聲,所以這一百人一定要個個都穩妥。”
李進看看方墨和孫掌櫃,他們這些人一同曆過無數艱險,彼此之間無需轉彎說明什麽。方墨更是與他一道從晉州活命出來,兩人亦父亦友,他知道方墨心思詭異,常突發奇想出許多聞所未聞的厲害凶器,而這些東西多是出自孫掌櫃手中。這回他們兩人一同前來,開口要一百穩妥人,想必這回做出的東西一定是驚世駭俗的。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一時不敢貿然答許,想了好一陣子,才說道:“行,三日之後,你們過來帶人走。這一百來人,我保證個個都是穩妥的。”
方墨不由得放鬆下來,點了點頭,對孫掌櫃說道:“煩勞孫伯伯三日之後,再來一趟吧。”孫掌櫃點頭答許,說道:“大當家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的。”
那婦人這時推開門進來,給三人上了茶水之後,又出去了。孫掌櫃又問李進:“老李,我家那傻小子昨夜什麽時候到的?”
李進笑著說道:“快子時罷,我也沒有留意,他就住西側那屋裏。你們父子倆個怎地鬧成了這樣?瑾瑜這孩子雖是不記得前頭人事了,但是心性跟以前可是差不離的。”
孫掌櫃歎了口氣,瞟了一眼方墨。方墨正低頭喝一口茶水,察覺孫掌櫃眼神,有些哭笑不得,索性站起身來,微笑找了一個理由出去,讓孫掌櫃倒一倒苦水。孫掌櫃待方墨出門後,就歎了口氣,對李進說道:“是瑾瑜他娘,想在他下山之前給他說一門親事,誰知道這小子聽都不聽完,一句不娶,轉身就走,可把他娘氣得,差點厥過去。”
李進笑著說道:“這是好事啊。瑾瑜這小子這是抽哪門子筋?是不是你們說的那戶人家不中他意?”
孫掌櫃搖了搖頭,說道:“怎麽會呢?周家那丫頭咱們都是看著長大,與他打小就要好。你說他有什麽理由推辭?”李進也很詫異,說道:“是周大家的那個閨女湘繡?!”
“可不是。”孫掌櫃回道。
李進看著孫掌櫃,想了又想,又問道:“是不是你們兩口子沒說清楚?瑾瑜和湘繡打小可一直都是不錯的。”孫掌櫃苦笑說道:“我脾氣雖是不好,可是這事是瑾瑜他娘出麵說得,怎麽會說不清?”
李進又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道:“你先別急,等我尋個空子問一問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