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方墨想了想,沉聲對眼前孫瑾瑜說道:“你雖是還記不得以前的人事,但是你也在寨子住了這麽長時間了,寨子裏的情況想必你心中也有些數了,一旦官兵打上山來,咱們這裏所有的人都難逃一劫。不管你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你都是這裏的一份子。你應該跟大夥一道進穀裏。”

孫瑾瑜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看方墨,又看了看周湘繡。丁秀蘭被方墨狸貓換太子弄下山去,周湘繡天天泡在孫家,孫瑾瑜對她最熟悉了。周湘繡連忙點頭,說道:“瑾瑜哥哥,你一定要去。你去,我跟你一起去。”

方墨眉頭一皺,轉頭看周湘繡,說道:“我幾時說你能去的?”周湘繡跑過去跟孫瑾瑜站在一起,昂頭說道:“瑾瑜哥哥去,那我肯定要去。柔佳不也跟去了嗎?她能行的事,我也行!”

呼延柔佳笑嘻嘻說道:“好端端的你拉我做什麽墊背?我以為我進穀是做什麽的?我是某人的貼身丫頭,你比得過我?”周湘繡一愣,隨即說道:“當丫頭還不簡單,我也行。”

方墨看了看吵嘴的兩人,撫了撫額頭。好吧,多一個也不是壞事,有周湘繡在,孫瑾瑜也好說話一些。方墨又看看周子欣。周子欣訕訕笑著說:“我先考慮一晚,明日答複你。”周湘繡哧一聲譏笑,搖頭晃腦,說道:“哥,就你最多事了,這事有什麽好想?大夥都去了。你一個人留下,你好意思嗎?”

周子欣狠狠瞪她一眼,麵上仍然是猶豫躊躇之色。孫瑾瑜這時開口,說道:“我去。”方墨鬆了一口氣,跟眾人一道都看著周子欣,周子欣隻得笑著說道:“那,那算我一個吧。”

次日晨起。方墨瞞著聶雲旭起了一大早,蘇瑾娘將她隨身事物早已準備好了,方家門口周湘繡孫瑾瑜呼延柔佳都在。方墨問周湘繡:“你哥呢,他怎麽還沒有來?”周湘繡回道:“他昨日晚上天沒黑就出門去,到半夜裏才回來。我們倆人出門時,他才起來,估計這會應是才出門。”

她話音才落,呼延柔佳就推了推周湘繡,說道:“快別說了,你哥來了。”方墨轉頭看。周子欣正慌忙跑過來,一邊喊著:“來了,來了。”方墨仔仔細細看了他一眼,周子欣不自在轉過頭,訕訕說道:“睡過了。睡過了。”

眾人到齊,一起來到飛燕堂裏,辭了蕭幀之後,就在蕭四帶路下快馬趕往河穀。紅彤彤太陽從東邊山頭爬上來時,眾人就來到了河穀。清晨薄霧才散去。碧空無邊,火紅日頭下,眾山環繞下的山穀竹木屋舍連綿,炊煙正渺渺升起,一條靜怡河流穿插流過,河麵上波光閃閃。河邊一隊隊身著短衫的青壯輪序跑過。

蕭四對方墨說道:“大當家,這裏就是河穀了。”

方墨點了點頭,打馬上前,清晨一陣快馬後,她額頭上沁出了細小汗水,兩邊臉頰微紅,晨光下,一雙眸子璀璨奪目。眼前這地就是河穀了,漠北蕭家黑衛的秘密訓練營,蕭家的鐵血兒郎都是從這裏出來的。他們將在這裏度過數月時間,數月之後,從這裏出來的人馬將在漠北這片苦寒大地掀起一陣滔天風暴。

方墨深深吸一口氣,當先驅馬衝過去。

到了河穀營地裏,周圍的人都陸續圍了過來,“大當家,二當家”的熱諾稱呼聲不絕於耳。這些人都是從祁山十八寨裏抽出來的,大多數都認識方墨孫瑾瑜兩人,還有不少人曾與方墨孫瑾瑜並肩一起戰鬥過,自是有別樣的生死交情。

清風寨三寨主劉海平這次也被抽調過來,暫領教頭一職。看見方墨等人進穀了,責令手下幾隊人馬繼續操練,自己則擠了過來,大聲喊道:“大當家的。”方墨看見了他,立時下了馬,拱手說:“三寨主辛苦了。”

劉海平排開眾人,將方墨等人領進一間木屋裏。方墨見這間木屋較其他屋大,分了前後兩進,前進正堂裏兩邊一溜排著十餘矮桌,居中則是一黒木案桌。方墨左右看了一圈之後,停下了腳步。此時屋門仍是開著,門口堆著一群不肯散去的人。方墨心裏歎了一口氣,就對劉海平說道:“煩惱三寨主通知一聲,一個時辰之後,請各山寨領隊都到這裏來一趟。”

劉海平一愣之後,立時拱手大聲道:“是。”

周湘繡四下看了看,笑著說道:“這屋前後我都看過了,倒是不錯嘛……”呼延柔佳使胳膊捅了捅她,周湘繡順著呼延柔佳眼光看過去。方墨一人正坐在那黒木案桌後,一手擱在桌上,黑眸幽深,臉色陰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湘繡心裏詫異,不由得看了看呼延柔佳。呼延柔佳從小在軍中長大,隱隱知道方墨心裏在想什麽。屋外那群人都是各山寨裏抽出來的,各色人都有,打劫殺人個個都是一把好手,卻沒有一點正規士兵的樣子,各自成隊,散漫隨便。呼延柔佳不理門口一眾人的咋呼,直接關了大門,又走到方墨身邊,低聲說道:“方墨……”

方墨抬起頭來,微笑說道:“都趕緊收拾一下,一會人都來了,事更多。”又轉頭對蕭四說道,“蕭四爺,我這邊事多,就不送你出穀了。”蕭四拱手笑著說:“大當家客氣了,蕭四在這裏呆了少說也有十餘年,哪裏還需要人來領路?告辭了。”

屋門打開,蕭四走後,門口人還有個別沒走。方墨搖頭了搖頭,招呼周湘繡幾個趕緊收拾妥當了。一個時辰後,各山寨裏領隊陸續過來,紛紛攘攘擠了一屋,彼此說話招呼聲不斷,這些人雖是山寨骨幹力量,卻鮮少聚在一起,平素又散漫慣了的,當下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方墨從後院過來,正堂裏仍然是喧嘩不已。

方墨坐在居中黒木椅上,身邊站著孫瑾瑜周子欣兩人,冷冷看著眾人不言語。站前頭的幾個領隊察覺異常,紛紛住嘴,沉默往後傳遞,最後說話那人察覺不對時,已是晚了。方墨幽黑眸子冷冷看過來,淡淡說道:“狼牙寨劉隊長的話可說完了?”

狼牙寨領隊劉四平是個三十來歲粗壯漢子,以前是個養馬的,雖是見過方墨,也聽過關於她的不少傳聞,但是並沒有與她共過事,也多少存了些輕慢之心。當下也不忸捏,哈哈笑兩聲,說道:“俺方才那笑話說了一半,若是大夥想聽完,那俺就繼續了……” 他旁邊那人見他這麽不長眼,不禁使勁扯了扯他袖子。

劉四平皺著眉頭說:“吳隊長,你拉俺做什麽?”

吳大鵬是李進黑風寨的領隊,常年跟在李進身邊,對方墨做事卻是十分了解的,見這劉四平裝起瘋來,心裏叫一聲不妙,背心驚出冷汗來,也不敢開口,隻悄無聲息後退數步,離那劉四平遠遠的。

能上山當土匪自然不是善茬,劉四平見吳大鵬閃躲懼怕神情,心裏雖是有些沒底,可是大庭廣眾之下,要他一個大老爺們打退堂鼓,卻是不行的。劉四平心裏有了計較,索性裝瘋賣傻到底,當下仍是哈哈笑幾聲,正要開場講笑話。當堂突然一聲驚木響起,方墨大聲喝道:“吳大鵬,將他拿下,拉到外麵,立罰五十軍棍!”

吳大鵬一愣之後,立時上前扭住劉四平。劉四平一時不查,被吳大鵬當堂拿下,掙紮不開,粗著脖子看著方墨,大聲喊道:“我犯了何事?大當家要拿我,罰我,總得給個說法吧。”

方墨冷冷看他,說道:“你是因何而上河穀的?你家寨主不會沒有跟你說清楚吧?你裝瘋賣傻,當堂喧嘩,藐視軍法上座,罰你五十軍棍乃是少的。”

劉四平看著方墨,偌大堂內寂靜無聲,他脖子上粗筋漸漸平緩下去。這批被抽調進河穀的青壯也都是各山寨裏出類拔萃的人物,進穀之前其家眷老小分了不少餉銀,人人都曾簽過軍令狀。而他是狼牙寨青壯的領隊,進穀之前,他家寨主更是曾私下透露。這進穀的秘密集訓的人,以後會是漠北蕭家崛起的第一支生力軍,若是能從這裏脫穎而出,以後前程不可限量。

他養馬出身,對以後前程之類的事,並無多大盼想,但是他父母老小都死在北狄人手裏,對北狄人的仇恨使得他義無反顧上了山,做土匪,而後又進了穀,就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趕走北狄人,報血海大仇。他挑釁方墨,也正是對方墨能力的懷疑。他懂得不多,卻也知道這土匪小打小鬧還可以,要想與北狄麵對麵拚,也隻有像漠北蕭家軍那樣的隊伍才行。方墨一上來就搬出軍法嚴律來,儼然就是想在丟開山寨土匪那套作為,將這群烏合之眾改造成一支像樣軍隊來。

這打中了他心裏深處的那根軟肋,他雖是半信半疑,當下卻看了方墨幾眼後,就任由吳大鵬押出去,領軍棍受罰。吳大鵬雖是與劉四平交好,可也不敢在方墨麵前徇私。招人將劉四平當眾押在長凳,耳語埋怨幾句,就讓執棍人一五一十邊打邊認真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