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早呼延龍張均平兩人就過來了,方墨見沒有外人在場,關了門,低聲將來意說出。

呼延龍張均平不由得釋然一笑,呼延龍說道:“我以為是什麽大事,大當家想挑個點子要點東西,這事還不簡單?我寨中兄弟方才就過來說,有一家商隊大約今日下午就會打咱們山頭過,帶的東西也不少。大當家你要不一會跟去看看?”

方墨笑著說道:“行,既是送上了門,那就去看看吧。”

呼延龍笑嗬嗬說道:“咱們靠山吃山,原本就是幹得這一行買賣,隻是這一家帶的東西多,這附近打主意的隻怕不少,咱們若是想吞下大頭,必是要想個辦法才好。”

方墨知道這一代山寨多,為蠶食對方地盤,彼此之間明爭暗鬥不斷,但是有時候遇了大筆買賣吞不下時,也會聯手一把。說白了,這裏就是一個狼窩,一夥惡狼中沒有絕對的敵人和朋友,強者生存,要想在這裏站穩腳跟,看得就是誰更狠。當年她和孫瑾瑜就是帶了人馬直接滅了別人山頭,接手的現成山寨的。後來派呼延龍到這一處,也是看中了他的實力。畢竟呼延龍手下人馬是無數血戰裏過來,遠非其他雜牌軍可比。呼延龍到這裏來,將兩邊人馬一中和,就成了現在的清風寨。

三人坐下商議一番後,呼延龍就帶著方墨去踩點。幾人上了山頂,居高臨下往下方看去,腳下山道蜿蜒盤旋,四五十個鏢師護衛擁簇著中間二三十餘輛馬車正緩緩過山。福威鏢局的旗幟迎風飄展,鏢師的喊號聲在山中回旋。

呼延龍在一邊介紹說:“大當家的。這福威鏢局也是漯河一帶老鏢局了,鏢局裏的趟子手也都是些硬茬。這家請了福威鏢局做保,車裏好東西一定不少啊。”

方墨看了一陣子,躍下了樹來,笑著說道:“就這幾車東西,咱們寨子裏都嫌不夠,哪夠分別家的?”

呼延龍與張均平對看一眼。呼延龍微笑說道:“大當家有所不知,咱們這一帶有個不成文規矩,凡是打這裏過的點子,若是有哪家先看中,留下了記號來,其他家也就不好動手了,隻有過了他山頭,才有別家的份。山下這點子已是被人留了記號。咱們若是想要點東西,要麽跟那家合作一回,要麽隻有等過了他家山頭才行,咱們才能下手。”

方墨問道:“這先下記號的是哪家?”

呼延龍說道:“黑虎寨。”方墨一愣,這黑虎寨這名頭她是聽說過了,是這一帶盤旋年頭最久,也是最大的山寨,聽說寨眾足有四五百號人,黑虎寨看中的東西。哪裏還有別家的份?

方墨看著呼延龍,問道:“大寨主是想跟黑虎寨合作一回?”

呼延龍笑著說道:“黑虎寨雖然先下了記號,但是這點子要先打咱們山頭過,咱們若是提出想分一杯羹,想來兩家也是可以坐下來說叨說叨的。”方墨一笑,說道:“我看還是算了,我可不願意跟別人分東西。黑虎寨既是看中了。就由他們動手好了。”

呼延龍聽方墨這麽說。心裏叫了一聲可惜,依舊是笑容滿麵說道:“大當家既是看不中,那這回就算是便宜黑虎寨了。大當家放心了。眼下正是開春時候,南北兩邊商隊來往多得去,要想撈點東西還不簡單。”

方墨斜著頭看了呼延龍一眼,淡笑說道:“誰說要將這大便宜白白送黑虎寨了?”

呼延龍一愣,與張均平又互看一眼。張均平小心翼翼問道:“大當家是想來個黑吃黑?”

方墨拍了拍身上散雪,說道:“這麽多年了。玉泉山也該變變樣子了。”

呼延龍心裏一驚,張了張嘴。要問上幾句話,但是看了看方墨臉色,終是什麽也沒有。

方墨站在山頭瞭望玉泉雪山峰頂,雲霧繚繞之中的那堆潔白美得不像是真的。眼下已是二月天了,南方早到了播種季節,可這裏依舊是一片冰封天地,漠北今年的日子不會比往年好過。他們山寨之中若是沒有大批糧草在手,恐怕也會人心泛散,難以成大事。蕭幀一旦舉事,後續糧草軍械需求那是源源不斷的,這些東西靠一時搶劫是絕對不行的,也隻有徹底掌控住了玉泉山下這條南北私貨要道,適當加以作為,舉事的後援才能無憂。

呼延龍也看了看連綿起伏雪峰,歎了一口氣,說道:“今年江南一帶的水隻怕要比去年更大,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會妻離子散,流離失所。”

方墨看著這浩浩雪峰,青白臉上黑幽眸子沉寂。去年的江南冰災的慘狀她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是早聽人說了無數遍,上遊冰濘汛期化開,一泄而下,黃河沿河一帶成了一片澤國,洪水過去後,十村九荒,處處都是無人收撿的屍骨。去年冬季雪天更長,漠北到了現在依舊是一片冰封,若是到了汛期,這裏冰濘化開,黃河下遊的水患冰患隻會更加驚人。

她抬頭望了望頭頂無盡灰蒙蒙天。光明其實始終都在頭頂,隻要撥開了那層厚重烏雲,萬丈光芒就會灑滿了這冰寒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方墨深深吸了一口冷氣,轉頭說道:“走吧,咱們還是回寨子裏等黑虎寨好消息吧。”

幾人回到了寨子裏,路過校場時,聽得周邊圍著的人叫好聲不斷。方墨在馬上看去,校場上麵有一人正在舞槍,那人一身紅衣,手持一支紅纓槍,在一片白蒼蒼中,猶如一朵肆意綻放的紅梅,十分耀目。

方墨不禁看得有些入神,呼延龍笑著說道:“大當家的,這是我家四妹。”方墨不禁摸了摸自己脖子,微笑說道:“四小姐好身手啊。”

呼延龍哈哈大笑,說道:“大當家繆讚了,她這槍法也就學了個樣子,好看歸好看,上陣殺敵可是不成。”方墨跟著呼延龍笑,一躍而下馬來,才將手中韁繩丟給馬廝夥計,就聽見迎麵一陣勁風襲來,頭於是一偏,眼前紅纓一閃,那槍尖就從耳邊劃了過去。

還未等她轉過身來,劃過去的長槍又回收幾寸,轉方了向,迎麵又刺來。方墨連退數步,背頂樹身,眼看已是退無可退,黑眸一沉,細白纖手如靈蛇出動,一下子就抓住槍身,將槍尖送進樹身數寸。

長槍刺進樹身,那人一抽之下,槍未出來,卻將樹上積雪震動下來,落了方墨一身。那邊呼延龍已是大步過來,一邊叱責說:“柔佳,休要胡鬧。”

方墨握槍手未動,另一手彈了彈了頭發上散雪,微笑說道:“四小姐。”

呼延柔佳一愣,白皙麵上起了一團可疑暈紅,又使勁抽了抽紅纓槍。方墨打定了主意不鬆——這位呼延家的四小姐在呼延一係中是比呼延龍還要重要的人物,她不想被她傷了,又不能傷了她,隻好這樣了。

呼延龍已經過來了,拱手說道:“大當家的見諒,我這四妹是個魯莽性子。”一邊又皺著眉頭喝道:“柔佳,還不跟大當家道歉?”

方墨看了滿麵通紅的呼延柔佳,笑盈盈說道:“不過是個玩笑罷,大寨主勿要責怪四小姐了。”這才鬆了手,讓呼延柔佳抽出長槍。呼延柔佳握了長槍在手,紅著臉,看著方墨,說道:“早聽說大當家身手了得,常盼著能見識一回,剛才一時衝動,還望大當家見諒。”

方墨微笑說道:“小事罷,何足說叨?”呼延龍見兩人轉眼和解,臉上神情一鬆,微笑著將方墨邀到結義堂中,轉身見呼延柔佳居然也跟著進來,不禁眉眼一沉,與她一個勿要再亂來眼神。

呼延柔佳吐了吐舌頭,嘟著嘴巴出了門去。

剩下幾人在結義堂兩邊坐下來,不大會,清風寨前寨哨崗嘍囉就傳來了消息,黑虎寨已是動手拿下過山的那家點子,將東西搬上山了。呼延龍放下手中茶盞,看了一眼方墨,問道:“黑虎寨傷亡如何?”

那嘍囉跪地回話說:“黑虎寨死了八人,傷了十六人。”

呼延龍站起身來,問道:“看準了沒有?”那嘍囉回道:“是小六子親眼看得,他數過人頭了。”

呼延龍揮了揮手,示意那人退下後,親自過去掩了屋門,低聲說道:“大當家既是想吃下黑虎寨,眼下就是一個好機會。”黑虎寨拿了貨,這日晚上必是大肆慶賀一番,這時出手往往有出其不意的功效。

方墨微微一笑,說道:“不急,再看看罷。”

呼延龍心裏著急,坐立不安,眼看天色漸晚,方墨仍是慢條斯理喝茶說話,說得也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小事。張均平雖然年歲比呼延龍小些,可是比他能沉住氣,心裏雖然也著急,麵上卻一點也不顯,微笑著與方墨閑話一些家常。

到了掌燈時候,呼延龍讓廚房在結義堂裏擺了飯菜,招了三四兩位寨主過來,眾人圍坐了一桌,一同用飯。還沒有動筷子,呼延柔佳就突然掀了簾子進來,大步說道:“二哥,咱們寨子門口有人點名要見大當家的。”

眾人滿臉疑惑,都轉頭看方墨,方墨微笑說道:“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