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費章節(12點)

大周永曆三十三年臘月中旬,新年將至,宜城往年這時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十裏八鄉趕集的人比肩而來,宜城的大街小巷裏盡是人山人海,一派喜氣洋洋。可這年卻十分冷清,皇帝新近殯天,新皇初立,宜城大街上了除了零落掛著幾盞白燈籠,少有行人走過。

一陣北風呼過,卷起塵土飛揚彌漫,朦朦朧朧中一頂青布轎子晃晃悠悠從大街轉角處過來。這陣風大,幾個轎夫被揚起餓塵土迷了眼睛,腳步略有不齊,轎子微晃,使得轎中人一個踉蹌,險些不穩摔倒。府衙曾大人扶好重新坐穩了,掀了一角轎簾,看了看轎子四周,大風翻卷塵土進來,整個宜城皆是一片灰蒙蒙的。

一邊跟著轎子的隨身小廝正在訓斥前頭轎夫,道:“一個個怎麽帶路的?都不想活了是不是?若是再晃了轎子,碰傷了大人,仔細你們腦袋”幾個轎夫唯唯諾諾的,一連說道:“風實在太大了,我們也是一時迷了眼睛。再不敢了。”

那小廝冷哼一聲,嚴聲催促幾個轎夫快行,莫要誤了大人正事。

轎子重新晃晃悠悠抬起,曾於靜放下轎簾,於裏頭閉目想著心思。前幾日他名下雞公嶺私礦發生勞工暴動,一夜之間留在那裏的兩百餘管事看守被屠殺的幹淨,消息第二天才傳到他這裏來,他當時雖然震驚無比,可是燕京裴家的人還留在宜城裏,他不得不將這件事情暫時壓下來,全力款待這位丁先生。

宜城距離燕京不遠,曾於靜雖然一心鑽在錢眼裏,可是對燕京局勢也是了若指掌的。忻王謀逆不成,當場被誅,元福宮三歲皇子即位,裴太師重掌相閣,裴氏一係在朝中勢力無人能抗衡。新皇年幼,裴氏一支獨大這勢頭是暫時無法動搖的。他先前一味袖手旁觀,現在卻不得不懸崖勒馬。

裴府派出來宜城這位丁先生,他也不陌生,此人乃裴大公子身邊的第一人,是素有朝廷耳目之稱的廷尉司第二號大人物,這次是專為捉拿忻王餘黨而來的。一進了宜城,就加大城門防守,嚴查所有進出的人。他自然全力配合,不過在配合之餘,心裏卻有些膽顫。他之所有甘心留在宜城多年,就是為了雞公嶺這處私礦。

還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一夜之間,雞公嶺私礦勞工暴動,所有看守人員被殺,金庫裏數千斤的金子轉眼就落入他人手中。

偏他還動彈不得。

廷尉司可不是別處,若是被這位丁先生探得這私礦的一點風聲,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還好這是暫時的,不過百餘勞工,成不了什麽氣候。這位丁先生也不可能在宜城呆一輩子,總有回燕京的一天,到那時候,宜城中仍是他一人為大,他就可以騰出手來,收拾這些大膽妄為不知死活的勞工。果然,這位丁先生在幾處城門嚴守了幾日,無甚收獲,就回到燕京複命去了。

可是他雖然等到了這一天,事情進展卻並不如意,他前後令心腹手下派出兩批人馬,足有三百餘人進山剿匪,可是連個渣都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這大黑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三百號人可都是他府衙裏的好手和雷老虎手下最得力護院,可是進了大黑山,居然連一個活著回來報信都沒有。

自己辛辛苦苦熬了這麽多年,到手的金子卻突然換了人,這事他自然不會容許發生。不管這大黑山有什麽古怪,這金礦他都不會就這麽拱手讓人的。於是與雷老虎商量一番,出巨資,請了附近李總兵支援五百精兵良將再進山裏。

這次應是不會再失手了吧?

山裏那些勞工不過是些普通山野鄉民,要想與身經百戰的真正精兵抗衡,自然是癡人說夢話。

曾於靜晃悠悠聽著外頭一聲緊過一聲的風聲,突然感覺轎子停了下來,外頭隨身小廝說道:“老爺,到了。”曾於靜停了煩亂思緒,輕“嗯”一聲,小廝打了簾子,讓他下了轎來。一出了轎子,曾於靜不由得打了個冷噤,抬頭望了灰蒙蒙天色。

今日這風確實大了些,看樣子又要變天了。

雷霆海早得了門子通報,迎到大門口,引著曾於靜到了正廳裏。雷府丫鬟上了茶水之後,就退了出去,正廳之中剩下的人都是兩人心腹,曾於靜飲了一口茶水,說道:“霆海,這裏也沒有外人,你要說什麽盡管說吧。”

雷霆海看了看曾於靜臉色,從袖子拿出一紙文書遞過去,說道:“大人,您看看這個。”曾玉靜接過來,隻看了幾眼,便抬起頭來,說道:“這是……”雷霆海點了點頭,說道:“山裏的這些勞工有好幾個帶著東西回了家,雖然我手下人去了有些晚了,也逮到了兩個,這是他們的供詞。”

曾於靜仔細看完,眉頭皺起,問道:“這兩人現在在哪裏?”雷霆海說道:“都死了,回來路上,這兩人竟是尋思逃走,掉山下摔死了。”曾於靜又將手上東西看了一遍,皺著眉頭,說道:“我說這些勞工怎地突然變了一個樣?原來是高人在背後。”

雷霆海點了點頭,說道:“這兩個混進山裏人非比尋常,一進去就將山裏折騰的天翻地覆,依大人看,這兩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曾於靜皺著眉頭,想了想,一驚說道:“難道說,這倆個人就是忻王舊黨?莫非廷尉司那丁仲找的就是他們兩個人?”

雷霆海眼睛也瞪得老大,看著曾於靜。曾於靜說完那話,又搖了搖頭,說道:“這上麵說,這兩人年歲都不大,我怎麽從未聽說忻王手下有這樣出眾的人才?我看這兩人不像是忻王舊黨。”雷霆海這時說道:“大人,你看,這倆人會不會是裴家的人?我可聽說裴家的大公子年歲與這兩人差不多,而且現下也不在燕京裏,他素來與那丁仲是一道的,否則,那丁仲怎麽會突然來到宜城抓什麽亂黨?而且,守了幾日,也沒見到他抓什麽人啊。”

曾於靜抬頭震驚看著雷霆海,說道:“你是說,這是裴家演的一出雙簧戲?丁仲明裏是來宜城抓人,實則是看中了雞公嶺的東西?”雷霆海點頭說道:“聽說這裴大公子十來歲就在肅武門大敗漠北蕭榮,這區區百餘勞力於他來說,還不是小菜?”

曾於靜想了想,搖頭說道:“霆海啊,朝堂上的事情,你還是懂得不多,這兩人絕不會是裴家的人,更不可能是裴家的大公子。依裴家如今聲望,還需這區區百餘勞力來替他們開路?宜城近燕京,他裴大公子若是真看中這金子,帶著自己人來動手豈不是更方便順捷?”

雷霆海一聽,也皺起了眉頭。曾於靜突而一聲冷笑,說道:“咱們管他是何方神聖?他既是偷偷摸摸下手,也就怪不了咱們悶聲殺人了。厲校尉這會已經在山裏,霆海,咱們就等他們的好消息吧。”

雷霆海很快明白曾於靜意思,不管這人是誰?既然他自己都沒有報出家世來,誰知道他是誰,兩眼一抹黑下,殺了也白殺。於是笑著說道:“還是大人想得周到。我今日看了這供詞,實在是嚇了一跳,就怕這兩人來頭太大,被咱們給誤傷了,後果不好收拾。”曾於靜也笑著說道:“現在朝廷裏不平靜,你想得多,也是正理。”

雷霆海心結解開,心情大好,站起身來,說道:“我這次去閩南,帶了幾個外藩舞娘回來,這外藩女子舞蹈跟咱們中原可是大不一樣,大人既是來了,就別錯過這個大飽眼福的好機會。”曾於靜笑著搖頭說道:“現在這時候,你也敢做這事?”

雷霆海說道:“大人放心,我這府裏大門一關,外麵可是一點風聲都傳不出去的。”

皇帝殯天,民間三月禁喜慶,守了大半月的清苦,曾於靜早就有些耐不住了,聽雷霆海這麽一說,心裏自然發癢。雷霆海看清他臉色,招了管事過來,命他讓後院幾個外藩舞娘準備一番。自己則帶著曾於靜轉到了花廳裏飲酒等候。

歌舞酣暢,曾於靜望著場中幾個舞娘白花肚皮,神魂漸漸顛倒,撈了一人在懷裏,湊了嘴巴過去正要一親香澤,耳邊有不識相聲音響起了:“大人,大人,厲校尉從山裏回來了。”曾於靜一驚轉頭,便看見自己的貼身小廝滿頭是汗站在旁邊。他雖然喝得多,到底還記得正事。一把推開那舞娘,招了小廝問道:“厲校尉真的從山裏回來了?”

那小廝連忙點頭說道:“是的,大人,人現在就候在府衙裏麵。”

曾於靜連忙站起身來,酒飲過度,他腳步有些踉蹌,幸得旁邊雷霆海眼尖扶住了,才沒有摔倒。雷霆海就坐曾於靜旁邊,小廝的話也聽得清楚。這事非同小可。他揮手令花廳中一眾人等都退下去,忙命人給曾於靜上了醒酒湯。

曾於靜於雷府告辭出來,天已經黑了,經了冷風一吹,他覺得自個頭才略清醒一些。那幾個轎夫攏著袖子從旁邊馬房裏出來,曾於靜被攙扶進了轎子裏,含糊不清說道:“趕緊,回府。”

轎子猛地騰空,晃得曾於靜喉嚨一翻,險些將腹中酒食吐了出來,腦海裏隻覺得這幾個轎夫腳程倒是比平時麻利了許多。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