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宿

費章節(12點)

夕陽西下,晚霞盡染地平線上過來兩匹駿馬,馬上倆人皆是滿麵塵土,一人身形高瘦,五官俊秀,灰蒙蒙右邊臉上隱隱可見一塊小兒巴掌大小的黑紅傷口。另一人身形較瘦,滿臉塵土之下隻有一雙黑幽幽眸子可以看見原先神采。

不遠處有一條河流在晚霞中泛著瑩瑩微波。身形較瘦那人黑幽幽眸子突然一亮,指了那小河說道:“蕭幀,那邊有條河,咱們過去洗一把臉。”兩人驅馬過來,將馬係在河邊一棵老樹上。方墨洗了一把臉,見那河水清澈無比,一時口中饑渴,手捧了河水,連喝幾口,心中這才覺得舒坦許多,長長鬆了一口氣。

聽到身邊蕭幀突然吸氣聲音,方墨回過頭來。蕭幀正在洗臉,他右邊臉上有一處燒傷已經脫皮,因是看不見,一捧冷水浮上麵,立時疼得他吸口冷氣。方墨走過去,說道:“我來吧。”蕭幀伸了脖子過去,讓方墨撕了衣角沾了河水替他清洗。

兩人十分近距離,彼此呼吸可聞,紅燦燦晚霞之中,女孩光潔肌膚上細小絨毛似鍍了一層淡淡暈紅,眉頭輕皺,一雙黑幽幽眸子中倒出一人溫柔樣子。方墨一邊小心翼翼清理蕭幀臉上傷口,一邊皺著眉頭說道:“蕭幀,你臉上這傷需得用些藥才好,若是晚了,隻怕以後會留下疤痕。”

蕭幀隻屏著呼吸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方墨聲音落了一陣後,他才回過神來,笑著說道:“不要緊的,留疤就留疤的。”這時候尋醫問藥並不妥當,若是被人發覺,他們也就走不了多遠了。

方墨搖著頭說道:“咱們至出燕京就跟在那姓何的身邊一路上不敢停留,隻繞著周圍平原地逃命,現在擺脫他們了,隻有咱們兩個,進城了混在人群堆裏反而安全一些。蕭幀,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人認不出你的。再說咱們跟著姓何的繞了這麽一大圈路,也該轉到正道上去了。”

蕭幀想了想,說道:“今晚上趕宜城怕是來不及了,咱們先找一戶人家歇一歇腳。”方墨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兩人將身上簡單收拾一番,牽著馬沿著河流往上走,天蒙蒙黑時,就來到了一處小村子裏。

村頭那戶人家茅草屋裏有燈火透窗而出。方墨先上前叩了門,一老人家端了油燈過來開了門,見門口站著兩個麵目和藹少年人,問了來曆,知道是路過借宿的。這裏荒涼,常有人路過借宿。這老人家不疑有他,將方墨蕭幀兩人讓了進來。

方墨笑著說道:“老人家,我兄弟兩個人趕了一日的路,尚未進食,能否請老人家幫忙做點吃食?”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摸出碎銀來遞了過去。那老人家連忙推辭,隻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也不是老漢小氣,實在是家中艱難,平日裏也就吃些番薯野菜,怕你們倆嫌棄,也就不敢拿出罷。”

方墨笑著說道:“老人家太客氣了,出門在外,能有一頓熱食就不錯,哪會挑剔?這點銀錢也算不得什麽,您隻管拿去,就當我們兄弟的一份心意。”那老漢見推辭不過,隻好接過了,將他們兩人領到右邊廂房裏頭,說道:“這房原是我家那小子住的,他如今不在家中,你們兄弟兩人暫湊合一宿罷。”

方墨連忙說了多謝。那老人家點了屋裏油燈,喚了老伴燒水做飯。蕭幀見房裏沒有人了,這才抬起頭來,看了四周一圈,說道:“這家倒是貧寒。”方墨笑著說道:“如今的日子誰都不好過。你一路回漠北自會見識到的。”

不大會,那老人家就端了兩碗煮稀爛番薯進來,訕訕說道:“我家那老婆子說了,就這些東西實在當不得你們兩位這麽大謝意,一定要我還銀錢才好。”

方墨連忙站起身來,推辭說道:“老人家千萬別這麽說,您若是不收了,咱們兄弟也就不好再留了。”那老人家還要說話,聽得對麵廂房中有人輕咳一聲,隻得收回了手,臉紅出去。

蕭幀方墨兩人將兩碗番薯吃得精光,又洗了一回熱水手臉,方墨睡於床上,蕭幀歇在地上,荒涼村裏安靜,隻聽得屋外窸窣風聲吹過,兩人一路亡命逃來,隻這夜裏方得了一回睡好,。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方墨突然睜開眼睛,寂靜夜裏細微詭異聲響入得耳來,她悄無聲息叫醒蕭幀,兩人貼著門聽外麵動靜。

寒冬夜裏,萬簌寂靜,門閂被撥動聲響於是顯得無比清晰。蕭幀與方墨兩人紛紛拔了刀在手中。大門輕微咯吱一聲被打開來,一黑影鬼鬼祟祟進來,探到蕭幀方墨兩人歇息屋裏,一推屋門,見不動,湊了耳朵過來聽了動靜。一門之隔,方墨蕭幀兩人也都豎起耳朵,黑暗中兩雙眸子裏都是陰狠神色,靜靜守著門邊,就等那人進來。

卻不想那人見推門不動,聽了一陣也就作罷,又摸到對麵去,輕叩一聲門響,壓低聲音說道:“爹,娘。”

對麵廂房中床板咯吱一聲響動,那老人家聲音就響起了,“虎子?”

那人也低聲說道:“爹,是我。”

窸窣衣響之後,對麵廂房門咯吱一聲響打開來了,那人一閃而進到裏麵。蕭幀方墨兩人都不敢大意,對看一眼,方墨點了點頭,蕭幀輕手輕腳開了門去,這時對麵廂房裏麵點了燈,可以看見那屋裏除了那對老夫婦外,還有一個高壯年輕人,約莫十八九歲樣子,眉黑眼大,正坐在一條長板凳上,大口大口吃著碗裏番薯,一邊吃,一邊嘴裏還含糊不清說道:“爹,我那房裏是不是住了人?”

老人家將角落裏油燈挑暗一些,說道:“哦,是兩人過路留宿年輕人。”老婦人也起身,坐在燈下,看兒子狼吞虎咽樣子,不由得說道:“虎啊,你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

那年輕人百忙之中抬起頭來,笑一聲,說道:“娘,我都一整日都沒有吃東西了,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還不許我吃快些?”那婦人抹了一把眼角淚水,說道:“你這孩子……”

那老人家對那老婦人說道:“你盡抹淚做啥?還不給兒子燒點水去,好讓他洗個腳。”那老婦人連忙站起身來,一連聲說道:“是啊,我都忘了這茬,虎啊,你等會啊。”蕭幀見她要出門,立時閃回自己房裏,輕手輕腳掩了門。

對麵門開了,燈火透出來,那老人家在低聲問兒子:“虎子,你剛才進村時可有被人看見?”

年輕人這時已經吃完了,抹了一把嘴巴,說道:“爹,你放心,這深更半夜的,誰還在村裏晃蕩?”老人家歎了一口氣,說道:“沒被人看見就好,前日夜裏與你要好的丁大牛也是偷偷摸了回來,可不巧被村裏人看見了,半夜裏,村正就帶著鄉裏人捆了他,送大牢裏,說是再交不出糧食,就要將人送礦上做苦力頂糧食。唉,這人送進礦裏,誰知道幾時能出來?”

那年輕人一時也不說話,皺著濃眉,若有所思。他娘端了燒好熱水進來,要替兒子洗腳,那年輕人唬得一下收了腳,笑著說道:“娘,我如今多大了?怎麽還要您替我洗?要洗也是我來替你倆老洗。”

那老婦人直起身,笑著說道:“你這孩子,娘隻求你平平安安的,誰要你做哪些了?”年輕人將雙足泡熱水裏,笑著說道:“娘,您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讓您享清福的。”老婦人臉上笑成了菊花,於兒子對麵坐了下來,說道:“你這孩子,就會哄娘。”

“娘,兒子幾時哄過您?我陸虎說到就做到,您且等那一日就是。到那時候,我啊就給置一處大宅子,帶了花園子的那種,還買上五六個手巧小丫頭專門伺候您您什麽都不用做了,有閑工夫就逛一逛自己園子,累了就歇著,讓那些小丫頭給您捏肩捏腿……”

那老婦人聽兒子說,直樂得直不起腰來。這時她老伴轉過頭來,壓低聲音,說道:“你小聲一些笑。”

老婦人捂了嘴巴,說道:“咋了?”

老人家將窗子開了一道細小縫隙,左右張望一番,又將窗子關住了,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方才好像看見咱這窗子前有人走過了。”

老婦人臉色一下子變了,慌慌忙忙站起身來,說道:“你可看明白了?”

老人家想了想說道:“許是我眼花了。不過,虎子,你今日若是無事,還是不要留家裏了。”那年輕人站起身來,點頭說道:“我這回回家也就看看你二來,現在也該走了。”

老婦人拉了兒子手,隻抹眼淚說道:“虎啊,你爹定是眼花了,你還是留一夜再走。娘明日一大早給你做一頓好吃的,你吃了再走。”老伴過來扯開她手,皺著眉頭說道:“你這婆娘還不鬆手?你忘了大牛的事了?難道你想兒子也跟他一樣,被人抓進不見天日的礦裏一輩子回不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