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亂城

??費章節(12點)

大周永曆三十三年,注定是極不平凡的的一年,開年時,北方大片土地繼續沿承著去年的極寒冰濘天氣,凍死餓死人無數。等待春暖花開了,黃河上遊的冰濘一瀉而下,沿河數州縣被淹,江南一帶十村九荒,沿途樹皮草根盡數被剝落吃光。至年中時又逢了蟲災,各地收成無幾,民不聊生,盜賊四起。

而皇城燕京這處也不平靜,大周永曆帝身體每況愈下,常一連十餘天都上不了朝。近年關時雖然傳出了好消息,卻不過數日就急轉直下。冬月十四夜裏,掖庭走了要犯,宮中傳來聖駕遇刺一事,楚熙宮各處宮門皆封鎖,不許任何人出入,誰也不知道這消息真假,永曆皇帝到底傷得重不重,還能不能撐過這一年?

燕京城中風聲鶴唳,廷尉司五門嚴密設防,挨家挨戶捉拿要犯。大街上兵馬如流水過,燕京城各大小商鋪都相繼掛出暫歇業招牌來,一眾居民也都紛紛緊閉了屋門,等這場躁動過去。

忻王府中書房這處燈火至昨夜子時亮起,天明時方才熄滅。忻王在裏麵已是步了無數來回。熬了一夜,他臉色越發蒼白,眼中布滿血絲,任何一絲響動都能驚得他跳將起來。

由不得他不焦慮,王府探子一路一路打發出去,眼見太陽都升的中天,卻仍是沒能探出宮中準確消息來。

皇帝生死未卜,他雖然代掌朝政半年餘,於承繼大寶一事卻並不是鐵板釘釘的。裴府二小姐過世後,他與裴府就勢同水火了,兩方人馬明爭暗鬥不斷。現在裴府掌控了廷尉司和禁宮人馬,便是連他都不許隨意進宮探視,明顯就掌了最有利先機。可是如果他真帶著人馬硬闖進宮去,一旦皇上遇刺垂危的消息是裴元貞放出來的幌子,那他就坐實了逼宮一事,依皇上性子,隻怕他永無翻身之日。

這代價著實太大。

可是束手不管,若皇帝當真病危,宮中隻有裴家的人,那他這些年的努力就全付與流水了,等待他將是永遠暗無天日的日子。

這種時候,每一步都不能行錯,一招行錯,滿盤皆輸。

忻王突而停住焦慮腳步,喚了一聲:“來人。”

門口小廝立時進來應道。忻王說道:“你去看看胡先生回來了沒有?”那小廝躬身退下,小跑至園子裏一處小偏院裏,見那門仍是緊鎖,喘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頭上汗水,苦著一張臉喃喃說道:“怎地還沒有回來?”他至昨夜起,就已經往這小院裏來回跑了不下,回回都撲空,累得他腿腳都打顫了。可是胡不歸去了隆慶寺未歸,他隻得回去照實回話。

忻王聽了,眉頭皺成了疙瘩,大手來回搓著,又焦急在書房之中步了兩個來回,說道:“你親自去一趟隆慶寺,請胡先生趕緊回府。”

而此時此刻隆慶寺後山一處廂房裏頭,胡不歸也皺著眉頭,思量了半響,說道:“二當家的稍安勿躁,昨日夜裏大當家雖然未能按時出宮,宮中傳來刺客一事,卻隻有皇帝遇刺消息傳出。楚熙宮各處宮門封鎖,全城戒嚴捉拿要犯,那必是還沒有抓到人,想來大當家和幀少爺都還是安好。”

孫瑾瑜一雙濃眉也皺了疙瘩,他昨日夜裏帶著人馬在宮外守了一夜,不僅沒有等來方墨幾人,期間還聞得宮裏發出一聲震天巨響,這聲音他聽過,像是方墨手中那黑藥粉子造成的。方墨曾經說過,這東西太過霸道,若不是非不得已,她是不會使用的。胡不歸雖然說方墨暫時還是安全的,他卻實在放心不下。

早知道如此,當初他就應該執意跟著段子揚入宮了。

胡不歸又說道:“不過這時候,還是得趕緊讓大當家和幀少爺早些宮才好。”孫瑾瑜看著他,他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方墨現在在楚熙宮中,誰知道躲在哪裏,人有沒有受傷?眼下裴家父子都在宮中,若是一不小心落入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胡不歸思量一陣,問道:“二當家,現在燕京城裏,咱們還有多少人?”

孫瑾瑜一愣,說道:“前幾日已經按方墨所說已經撤出了一部分人往浠水。蕭大爺和六姑娘這邊人負責沿路打點,現在燕京城中十餘據點不足五百人。”

胡不歸點了點頭,說道:“五百人已是不少了,足以攪渾燕京這灘水。這時候忻王比咱們更著急,他早於半月前就在燕京附近聚集了不少人馬,發動也隻是在一念之間。咱們隻需渾水摸魚,將這燕京攪得越亂越好,大當家才好趁勢脫身。”

孫瑾瑜抬頭見胡不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他有把握說服忻王,又問道:“先生能不能與我一個準確時辰?”五百人在皇都燕京裏不過是滄海一栗,若不能一擊而中,隻怕是連個波都不漾一下的。

“就今晚戌時忻王這人心胸狹隘,多疑急功,能撐到今晚就很不錯了。二當家今晚就見勢起事,總之,今晚燕京越亂對咱們越有利。”胡不歸看著孫瑾瑜,又躊躇說道,“二當家成事之後,也無需再等大當家了,帶著人直接從北門出去,然後在浠水匯合。”

孫瑾瑜微微一愣之後,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是。”大隊人馬往北門殺出,必是能引得各路追兵,隻有這樣方墨等人才更容易脫身。

胡不歸也站起身來,看著孫瑾瑜,少年臉上一愣之後,依舊清朗神情,他已經明白此行凶險了。胡不歸拍了拍孫瑾瑜肩膀,說道:“二當家保重,咱們浠水再見。”孫瑾瑜也拱手說道:“胡先生保重。”

胡不歸送了孫瑾瑜出來,百餘往下階梯兩邊荒草萋萋,孫瑾瑜高大身影行在這一片枯黃荒涼之中,越來越小,轉了彎之後就消失不見,空餘了滿目蕭索。胡不歸攏手居高站了良久,風呼呼吹來,他衣衫與須發皆飄飛起來,滄桑麵上滿是不舍之色。

這少年他不得不對不住了,帶著數百人馬往北出城,身後必是追兵不斷,想要殺出升天,不知道有多艱難。可是漠北蕭家存亡隻這一舉,他們苦熬了這些歲月,實在是不能在這時候有所閃失。

胡不歸靜默站了良久,隨身青衣小廝胡集過來,低聲說道:“老爺,忻王府來人了,讓您趕緊回去。”胡不歸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說道:“走吧。”

大周永曆三十四年冬月十五夜,風瀟瀟,月正好。昨日夜裏宮中傳出刺客一事後,全城戒嚴,廷尉司把守著燕京城裏各處要道,嚴密盤查,白日裏挨家挨戶搜查要犯,至這夜間方收了隊。燕京居民久在皇城居住,雖然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麽事情,但是對朝廷風向的嗅覺卻是極其敏銳的,為避免無辜沾惹禍事在身,各家各戶都早早關了屋門,守著家裏。天尚未全黑時,大街上就變得空空蕩蕩了,隻剩了呼呼北風吹過伴著一輪清冷月色,和偶爾走過數隊巡邏。

戌時三刻時,肅武門廣場上數萬人馬無聲聚集已經完成,忻王一身金色鎧甲坐在馬上,在通明火把中灼灼閃光,大聲說道:“諸位將士,裴氏把持朝政,亂我朝綱,今更是囚禁我皇,企圖謀反,此大逆不道之人實在該死。諸君皆是我大周熱血好男兒,就隨本王進宮誅此賊,一清朝綱。”

忻王話語剛落,肅武門浩浩廣場聲就響起了震天巨吼,殺裴氏,救吾皇的吼聲響成了一片,無數寒栗刀槍在月下匯成了一片銀色的海,此起彼伏在一片飄飛旌旗中浮現。忻王腳下諸多親信將領更是一同跪下,齊聲說道:“願誓死追隨吾王。”

忻王望著腳下浩浩人海,心情激越澎湃,一舉手中長劍,轉身一勒坐騎,帶著身後浩浩人馬往楚熙宮叫喊著衝過去。

與此同時,燕京城大街小巷也響起了震天喊殺聲,燕京城裏諸世家閥門亂了一團,有的宅院突然裏起了熊熊大火,趁了風高夜裏,蔓延開來,許多人來不及逃命就葬身火海。有的從上到下一夜之間中了奇毒,滿院子哀嚎聲不斷。有的突然躥進了大隊不知道來曆人馬,見人就殺。無論裴氏一係還是忻王一係多有波及。

忻王起事之初就派了人馬看住這些閥門,這變故起的突兀,各種流言四起,猜疑的,不甘的,恐慌的聲音使得燕京這些世家閥門全亂了套。有不甘束手就擒者紛紛反擊,帶著家將護衛想要奪城而出,於城門這處時,各路人馬狹路相逢,不由分說又殺成了一團。

這日夜裏,素有大周耳目之稱的廷尉司首當其衝受了重創,忻王數千精銳人馬衝進廷尉司,幾乎將這裏夷成了平地。廷尉大牢被打開了,數百要犯湧進城裏,趁無人管轄時,肆意報複這座奢華皇城,燒殺搶掠無所不作。

在這日夜裏無辜喪命者也不計其數。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