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更,萬字!本章四千字,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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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文化局下屬幾個部門的團拜會,地點在四方的天鵝賓館,一家專搞政府接待的老牌賓館。團拜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是晚上五點,作為吃晚飯來講當然不至於這麽早,然而,在吃飯之前,照例會有一係列大小領導的講話,時間這麽一拖,差不多便是六點了。

程文瑾四點半出的門,孤單一人。團拜會是可以帶家屬的,然而今天晚上偏巧不巧,正好也是永城中學的教職員工的團拜會,作為永城中學的教導主任,大小算是一個領導的丈夫梁經權便沒能跟她一道。

當然,即使今天永城中學不搞團拜會,程文瑾的丈夫多半也不會跟著她去蹭文化局的飯吃,兩人上次因為王勃而鬧出的矛盾,現在還互不肯讓,打著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冷戰。

而女兒梁婭,則提前被自己的丈夫預定了,她還在家裏畫著淡妝的時候,就被梁經權拉著出了門。

所以,今天晚上的程文瑾,可謂單刀赴會。

下了樓,程文瑾直接朝車棚走,還沒走攏,突然想到今天晚上肯定會喝一些酒,酒後騎車,不太安全,於是,程文瑾便徑直走出小區,站在路邊打算打一輛出租車。

她在家屬區的路口站了起碼有一刻鍾,出租車倒是遇到好幾輛,可惜都不是空車。

“看來年底了,大家兜裏的荷包都鼓了起來,出行也闊綽了呀!”程文瑾心道,看了眼左手腕的小銀表,已經是四點五十,距離團拜會開始的時間還剩下十分鍾。

這個時候,有輛空的人力三輪騎了過來,程文瑾前後一看,也沒看到有出租車的影子,銀牙一咬,幹脆招手。

“三輪兒——”

大冬天坐人力三輪,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呼呼的冷風迎麵刮來,猶如刀割,透過袖口,領口,以及紐扣之間的縫隙直朝程文瑾的體內鑽,讓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師傅,你,你能不能騎緩一點?”雙手抱肩,冷得打顫的程文瑾朝賣力使勁猛蹬的黃包車師傅喊了聲。然而對方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故意裝沒聽見,毫無所動,隻管一個勁的朝前衝。程文瑾還想再提醒下對方,突然一輛桑塔納從身邊駛過,同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飄出:

“文瑾,坐我們的車走吧!師傅,快停車。”

程文瑾轉頭一看,喊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單位的同事杜靜。此時的杜靜,正將頭探出副駕駛的車窗,向她招手,同時大聲的猛叫蹬車的黃包車師傅,讓其停車。

“吱呀”一聲,穿著藍色馬甲的黃包車師傅一壓身前的手刹,將車停住。跟黃包車並排而行的桑塔納也停了下來。

“文瑾,坐我們的車走吧。”杜靜又朝程文瑾喊了聲,一臉的熱情。

“啊,是杜姐呀!不用不用!你們先走吧,沒有多遠了,也就幾分鍾的事情。”程文瑾擺手說,看了眼杜靜的車,是一輛新嶄嶄的紅色的桑塔納。單位裏麵的人早就在傳杜靜家裏買了一輛桑塔納,不過程文瑾卻無緣得見,今天算是第一次看到。

“小陳,坐我們的車走吧,快一些。”坐在駕駛席的杜靜的男人也喊程文瑾上車,“波波,快給你程阿姨把車門打開。”杜靜的男人又喊坐在後排的一個十五六歲的,此時正埋頭玩著俄羅斯方塊掌機的男孩給程文瑾開門。

“等哈兒,爸,你沒看到我正在衝關嘛?要死了要死了——看嘛,都怪你影響我,煩死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十五級的……”男孩嘟嘟囔囔,一臉的懊惱,還有責怪,但是對於自己老漢兒的叫喊,卻毫不動彈,繼續端著手裏的掌機,埋頭戰鬥起來。

杜靜的男人姓李,是做木材生意的,聽說最近幾年很是找了不少錢。麵對杜靜兩口子的殷勤,程文瑾原本還打算下車,搭一下對方的順風車,但是對方兒子不為所動的表現卻讓她頓時改變了主意,繼續擺手說:“李哥,杜姐,真的不用。你們先走吧。沒得幾分鍾了。”說完後,又衝前麵的黃包車師傅道,“走吧,師傅。”

“要得!”黃包車師傅全身使勁,很快再次讓自己的三輪車快速的轉動起來。

杜靜的男人李波一踩油門,紅色的桑塔納猶如一支離弦之箭,很快超過了程文瑾所坐的人力三輪。待超過了對方之後,李波才開口,用一種戲謔的口吻說:“你們單位的程文瑾果然很有個性哈?!連我的桑塔納都看不起。”一邊說,一邊卻不停的抬眼皮,通過後視鏡去瞟落在一家人後麵的那輛人力三輪,那裏,坐著四方機關單位最漂亮,最有氣質的女人。

杜靜臉上的熱情早就不見了,變成了一臉的鄙視和不屑。“屁個個性!假正經,拽罷了!”

“程文瑾在你們單位很拽嗦?”

“哼!豈止是在我們單位!四方大大小小的機關哪個不曉得她拽,屁兒翹上天?但是拽上天有啥子用?還不是隻有喝西北風!”杜靜一聲冷笑,跟自己的丈夫一樣,她也在通過車外的後視鏡觀察那個讓無數女人“羨慕嫉妒恨”的女人,見對方雙手抱胸,一副寒冷的樣子,心頭一下子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意。

文化局的團拜會跟所有機關單位的團拜會差不多,都是先由主持人介紹一番到場的貴重嘉賓,通常是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和文化局的一二把手,然後是領導講話,什麽“辭舊迎新”,“繼往開來”之類的廢話和套話,講完話之後,便可以大吃大喝了。

程文瑾跟圖書館的同事們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吃菜。不久之後,有領導過來敬酒,帶頭的便是四方市的常務副市長高蘭勇,其次,便是文化局的局長,副局長,文化局下屬各單位的頭頭。而劉誌基作為市圖書館的館長,也勉強混了個領導的名額。

領導們端著酒杯,裝模作樣的給屬下們敬了一圈酒,實則每桌都隻抿了抿,沾沾嘴皮做做樣子後,接下來,便是輪到文化局下屬各單位向領導們敬酒,以及兄弟單位之間的敬酒。而這一環節,雖然程文瑾心頭厭惡無比,但是作為圖書館的館長助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也是免不了的。

果不其然,屁顛屁顛跟在副市長,文化局長後麵剛端著酒杯走了一圈的劉誌基,很快回到自己的地盤,叫上程文瑾以及其他幾個老員工,開始了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敬酒大戲。

“高市長,李局長,王局長……過年好!我們市圖書館的全體同仁,來給你們拜年來了!祝各位領導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步步高升,龍馬精神……”

“江團長,費主任,李隊長,文工團的所有兄弟姐妹們,我們市圖書館的全體同仁,來給你們拜年來了!祝各位領導,各位兄弟姐妹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步步高升,龍馬精神……”

“……”程文瑾麻木而又機械的跟在劉誌基的身邊,聽著對方或卑躬屈膝,或趾高氣揚的說上一通大同小異的祝酒詞,而後將手中酒杯的高檔白酒一飲而盡。他這個館長都幹了,後麵的人也隻有跟著幹。

程文瑾隻想像往年那樣做做樣子,在嘴皮上沾一沾,劉誌基見了,便走了過來,將嘴湊在程文瑾的耳邊,壓低聲音說:“文助理啊,大家都幹了,你也幹了噻?領導們都看著呢!”

程文瑾不習慣劉誌基的悄悄話,後退了一步,這時,一旁的幾個領導見她踩假水(假裝幹杯),便開始起哄,讓她幹了,說什麽好不容易跟大美女喝一次酒,大美女卻踩假水,這完全要不得!不幹不幹,決計不幹!

程文瑾像防瘟神一樣防著自己的做派讓劉誌基極其不喜,他見自己和一些領導都發話了,這女人還是不爽快,不給麵子,找各種理由推三阻四,如同彌勒佛一樣的笑臉當即便沉了下來,不悅的道:“程助理,今天情況特殊,你就犧牲一點點嘛!而且高市長難得來,平時都是日理萬機的,你敬高市長酒,不喝幹,就沾沾嘴皮,像啥子樣子?再說,大家都喝了,就你一個人搞特殊,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劉誌基這麽一發話,被劉誌基喊來,已經被他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威逼利誘收買的了幾個一起參與敬酒的同事便一起看著程文瑾,有的同情,有的好整以暇,有的則完全是幸災樂禍。而不管是同情,好整以暇還是幸災樂禍的,都默不作聲,等待著後麵的好戲。

什麽高市長,李市長的,程文瑾根本就沒放在眼裏。比高蘭勇更大的官要跟她幹杯,她都拒絕過。她抹不開麵子的,隻是幾個跟著一起來的同事。以前老館長在的時候,也有敬酒的環節,也少不了領導和同仁們跟著起哄,讓程文瑾喝幹,想看看這個四方官場最漂亮的,最有氣質,但同時也最冷傲的女人喝醉酒後的樣子,時不時會如一些戲文中唱的那樣,“喝得臉上紅霞飛”。但老館長總會維護著她,找各種理由幫她推辭,擋酒或者代酒。而且也不會像劉誌基一樣,叫上一群人去打酒仗,一般就是他跟她這個助理兩人,把所有人一代表,應付一圈了事,讓其他同事們一家人安心吃喝。所以,一晚上的團年飯吃下來,雖然也會喝不少的酒,但是有老館長的照拂,擋駕,她幾乎很少有醉的。

今天,劉誌基說的很多話在程文瑾看來都是屁話,完全是諂媚之詞,但有一點說得對,就是跟著來的所有同事都幹了——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她如果不有所表示,那的確是有點裝怪了,身邊的這幾個同事以後怕也會對她有意見,覺得她擺架子,裝清高。

不得已,為了同事之間的和睦相處,程文瑾上班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將手裏的白酒一飲而盡。

“啪啪啪——”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隨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聲和起哄聲:

“巾幗英雄!程助理真巾幗英雄也!”

“搞了半天,程助理以前原來都是在踩假水嗦?程助理啊,你騙得哥哥我好苦!不得行不得行!今天我們兩兄妹要好好喝一喝,把程助理你以前偷奸耍滑賴掉的酒都補起來!”

“就是就是!程助理,我也向你敬過好幾次酒,你以前也都是踩假水哈!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敬我兩杯。”

“……”

酒場上,要麽軟到底,舍命陪君子;要麽硬到底,讓所有人都以為你喝不得,酒精過敏,喝多了要死人。而硬氣的人,一旦開始軟了,大家都知道你其實會喝能喝,哪怕你隻是基於禮貌或者餐桌禮儀在逞強,後麵的麻煩也將會無窮無盡,尤其是對一個萬眾矚目,走在哪裏都是焦點而又沒什麽強力後台的女人而言。

今天晚上的程文瑾,便體會到了這種被眾人圍攻而又無法脫身的窘況:

“……程助理,你這就不給麵子了哈?剛才王局長敬你你都幹了,我敬你你卻隻喝一半?咋個嘛?看不起我嗦?幹了幹了,必須得幹了,程助理!你不****今天就不走了!”

“……程助理,老哥我也來敬你一下哈!祝我們的程妹妹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年輕,永遠18歲!我幹了,哥哥不逼你,你隻喝一半就行了!”

“……”

一人又一人,一杯又一杯……到最後,程文瑾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她隻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事物模糊不清,很想就此躺在什麽地方,然後一睡不醒。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但那聲音很遙遠,很縹緲,像是隔著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樣。然後,她便感覺自己被人扶了起來,踉踉蹌蹌的朝前走。但又感覺不像是在走,而是飄在雲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