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四點半關門,宋老六看看電子表已經四點二十,徹底冒汗了。
公家單位,不比個體私營小店,到點兒就下班。
趙誌強這時候倒是不慌不忙的,他上拿著的是土產公司供銷科長的批條,但凡懂規矩的都會給他麵子。
結果。
兩人直接被一個楊柳細腰的姑娘攔在了門口:“去去去!我們下班了。”
趙誌強立刻皺起了眉頭:“這離著下班時間還有八分鍾呢!”
姑娘捋了下劉海兒昂著尖下巴瞟了兩人一眼:“老鄉,我們這留點時間要關門點貨,請您們明天再來。”
“好好。”宋老六和普通農民一樣骨子裏帶著淳樸,趕緊點頭,拖著裝滿錢的破編織袋就下了台階。
“別跟我打官腔,去把你們領導喊來。”趙誌強可不慣著他們的臭毛病,薅下來狗屁帽子,厲聲喊道。
這時候也是下班高峰點兒,聽到喊聲看熱鬧的人又圍了上來。
那年月人們娛樂項目少,電視也就一個台,收音機除了新聞,就是長年累月播放的陳舊曲目,所以一看到聽到點什麽新鮮事都往前湊,當是免費娛樂了。
“呦!就憑你這熊樣,還想見我們領導?少做白日夢了。”姑娘丟下句話轉身去給窗戶上窗板。
當時的商店沒有電子防盜,都是手動防盜,窗戶上、門上都做了成排的木頭板,再橫著攔上一根鐵條,一頭用鎖頭鎖上防盜,上下班都得拆裝一遍。
趙誌強拉著宋老六就進了商店。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都喜氣洋洋的,畢竟在80年代,供銷社的人是貴族階層,手上握著吃的喝的用的,老百姓見他們都得點頭哈腰說著客氣話,托熟人拉關係的才能買點緊俏商品。
再看趙誌強純愣頭青一個,膽子是夠大,不過下場肯定很慘。
果然。
姑娘一看趙誌強硬闖,直接跟了進去,兩人大聲的吵了起來。
“誰這麽放肆趕來供銷社鬧事?”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組長,他說要買電視機。”劉海燕沒好氣的說道。
“電視機?現在哪有什麽電視機,咱們商店都被老百姓搶空了,明天咱們就得提前放假,來了都白來。”男人端著白色的搪瓷茶缸子,一步三搖晃的宣布道。
趙誌強也是人狠話不多,啪就把張雲生的批條拍桌子上了。
“我今天就要提貨!”
劉海燕瞄了一眼,看到條子上麵的簽字,頓時就蔫吧了。
“囂張。你也太囂張了,現在有條子也得排隊買……”陳組長舉著茶缸子又開始嘰哩哇啦。
劉海燕捏起條子送到他眼前。
這貨立馬就滅火,換了頻道:“哎,小劉,你把正門關了,一會兒這位小同誌跟我們從後門一起走。”
劉海燕趕緊去關門,回頭搬了把椅子,訕訕的請他坐。
趙誌強沒搭理她,這種狗仗人勢的貨色,他見太多了,直接說到。
“我要的14寸黑白電視,多少錢。”
陳組長帶著微笑躬身答道:“孔雀的600元,星海的350元,您要是錢不夠的話……還可以先付一部分,三個月內補齊貨款就行。”
顯然。
他看著趙誌強和宋老六不像是一次性能拿出這麽大一筆錢的人,故意賣個好。
宋老六提著編織袋,直接把錢倒桌子上一半。
這些都是小錢,幾分到一角的鋼鏰,和兩角五角的紙幣,他還沒來得及數。
“海燕呐,你把這些錢數一數,我領著這位同誌去庫房看看商品。”陳組長看著成堆的小票子也是頭皮發麻,趕緊掏出庫房鑰匙。
劉海燕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了錢上……
剛說庫房被搶空了,實際上,庫裏該有的好東西一樣都不少。
幾台電視機的紙殼箱子落在倉庫一角,貨架子上手表、茅台酒、香煙、毛尖兒茶葉是應有盡有。
趙誌強心裏琢磨是想買台好的看春晚,可一想到也看不了幾個月還得換彩色電視機,就沒必要買貴的,還是選了星海牌的電視機。
陳組長剛藥搬貨又被趙誌強攔住了:“我還想要台錄音機。”
“這個……這個還有一台,已經被預定了。”陳組長眼珠子亂轉答道。
趙誌強也不小氣,直接掏出三十塊錢塞給了他。
陳組長眯眯眼笑成一條縫,拿起手電筒往庫房裏頭走,直接搬出來一條嶄新的雙卡錄音機,還有幾盤正版磁帶。
“磁帶就送給您交給朋友。”陳組長擦了擦油頭獻媚的笑著道。
“嗯,謝了,現在搞翻版磁帶的生意好做吧?”趙誌強似是隨意一問。
“小同誌現在搞磁帶和錄像帶可是能賺大錢……可惜我們就隻能掙個死工資,不敢拿工作開玩笑啊!”陳組長小聲說道。
“過了年,我請你喝酒。”趙誌強說完轉身出了庫房。
宋老六看著裝電視機的箱子剛激動完,陳組長又搬出來一台錄音機,牌子是洋文看不懂,單看那鋥亮的按鍵和壯實的外觀,就知道是值錢貨。
“這台電視機是殘次品,收您三百零七元,錄音機也是有點瑕疵,收您一百二十五元。”陳組長飛快的寫好收據交給趙誌強。
“哎,咋地,俺們花錢買東西,還買個破爛呢!”宋老六不諳門道,強烈抗議。
趙誌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宋老六立馬閉嘴。
這貨是公家的貨,怎麽賣是這幫銷售說的算,他說有瑕疵報個損耗就成本價賣出去了。
陳組長是看出趙誌強有背景能搞到張雲生的批條,再看買東西就知道是個土大款,聽他說要搞翻版的音像製品,更是條發財的路子,自然動用權利能免就免。
“五十一元六角八分……”撲在桌子上的劉海燕還在認真數著錢。
這邊趙誌強借了他們的電話去找車,那邊司機已經下班了。
“劉同誌我給您找車。”陳組長見他放下電話,趕緊衝過去撥號。
宋老六抽著悶煙,蹲在地上,總感覺趙誌強像得道的孫悟空,無所不能,再不是昔日的街溜子二混子了……
一會兒功夫一台東風卡車就到了商店後門。
劉海燕數錢才數到一半,邊數還邊抹著眼淚。
“算了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別浪費我們時間。”趙誌強大手一揮說道。
劉海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趙誌強給她上了一堂現實版的“不要狗眼看人低”的大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