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層的大樓在現代根本就沒有人會在意,在那個年代,即使是開放的前沿城市廣州,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樓!
已經放開限製五六年,出入友誼商店的還都是上層人士,老外且不說了,就連國人也都是西裝革履,燙著大卷頭戴著墨鏡。
相形之下,霍從軍的一身穿著就太過老土,好在友誼商店沒有保安站崗,不然連門口都進不去。
進了裏麵,更顯高檔,隨處都能聽到售貨員們在用外語的外國顧客交談,放眼看去,黃金飾品高檔衣物化妝品就不說了,單隻是玉雕牙雕刺繡陶瓷古玩這些就占去了一大半的麵積。
“裏好,請問經理辦公室係邊度?”霍從軍操著半生不熟的廣東話向售貨員詢問。
那售貨員掃了眼他土氣的穿著,直接翻個白眼,假裝沒聽見。
淦!原來開放以後,對普通人的鄙視就開始了。
接連問了好幾個售貨員,竟無一人答複,都被鄙視了一回,那一瞬間,霍從軍不由懷念起了六七十年代。
獨自夾著樣品,在商場內尋找著辦公區所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找到了,就在三層。
辦公區裏靜悄悄的,走廊裏空無一人,霍從軍來到掛著經理辦公室牌子的房間外敲了敲門,裏麵傳出個聲音:“進來。”
推門走進,隻見辦公室有二十多平米,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低頭寫東西。
像是感覺到了異樣,中年男人忽然停筆抬頭,目光在霍從軍夾的樣品上頓了頓,問道:“有什麽事嗎?”
“波士裏好!”霍從軍按著新學到的習慣,用boss稱呼經理,以便顯得更像本地人。
這是開放以後,從香港那邊流傳過來對老板的稱呼。
經理立刻直起了腰杆,又瞥了眼霍從軍拿的樣品,問道:“是不是來推銷的?”
“我叫霍從軍,這是我設計的幾款最時尚的衣服,用的都是最新款的麵料,非常適合大商場銷售。”
霍從軍說著將樣品放在辦公桌上,拿出一件最豔麗的粉色碎花長裙,打開亮給對方看。
“就這?”
經理隻是隨便掃了眼,就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看向霍從軍,那神情像是在說,你他媽忽悠誰呢。
說的確良這種麵料透氣性不好,霍從軍承認,說這些款式不夠新潮,純屬瞎扯!
不管是在記憶裏,還是從方誌新那裏得到的反饋,這些款式都是目前市麵上所沒有的,顏色這麽鮮亮起眼的布料,市麵上同樣也沒有。
如果不是為了推銷服裝,霍從軍當時就怒懟經理了。
壓著火氣,向對方說明:“這都是最新的進口布料,顏色靚麗,不起折皺,耐用耐磨還不褪色。這些款式也是……”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打斷。
“我們這裏可不是什麽鄉下,沒人在意服裝耐磨不耐磨。”
經理說著靠在椅子上,將兩條腿架到了桌上,姿態高高在上,“這種爛俗的顏色,在我們這裏是沒有銷路的,這些款式也很奇怪,根本就不會有人喜歡。”
“這壓根就是賠錢貨,我們這裏不會銷售。”
簡直太過無禮!
就算霍從軍為了推銷,也忍受不了這麽明晃晃的鄙視和嘲諷。
默默地收拾起樣品,夾在腋下,轉身出了門,身後傳來經理的喝斥:“保安!下次看好門,不要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往進放!”
走出友誼商店,霍從軍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懣,剛開放沒幾年就已經成了這樣,怪不得後來會演變成那種風氣。
接連兩次失敗,讓霍從軍不禁開始懷疑,後世真的流行過“的確良”嗎?
大街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人群的步伐已經開始加快,恍惚之間,霍從軍生出疑惑,真的有必要這麽快嗎。
走著走著,一抬頭,前麵是家郵局,想起自來廣州之後還沒有給家裏打過電話,這麽久了,也該給家裏報聲平安。
和京城的郵局一樣,這裏的郵局也是承攬著寄信快遞寄錢長途電話等眾多業務,人流比京城的還要多,五部長途電話前都排著隊伍,等了一個多小時,霍從軍才終於等到。
“十一點三十。”工作人員在後麵喊了開始記時的時間,霍從軍並沒有馬上播號。
這個點,鄭慧已經下班了,應該還沒有到家,不管打學校的電話還是家屬區的電話她都接不到。
“你要是不打,就讓給我們!”後麵排隊的人發出抗議,聲音越來越大。
要是重新排隊又得一個多小時,霍從軍隻好播了鄭慧學校的電話,沒想到,幾聲嘟嘟之後,那頭竟然接了起來。
“你好!”
一個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
“鄭……慧?”霍從軍試探著問道。
“你是哪位?”
“慧,我是從軍!”霍從軍笑了起來,連他自己也沒感覺到的笑了起來。
獨在異鄉為異客,有什麽能比親人的聲音更加讓人安心?
“從軍!你在廣州還好嗎?”鄭慧也激動起來,夫妻倆隔著電話傳遞著給對方的關心和溫暖,也聊起了近況。
自從霍從軍走後,王二蛋和李斌兩人先是用高價打壓霍從軍的廢品站,等到破爛們養成習慣都在他家出貨以後,又開始剝削破爛們作威作福,要是哪個破爛不如他們的意,就以拒收破爛威壓,這種狀況讓破爛們苦不堪言,但也得忍著。
而另一邊,霍從軍的廢品站生意是越來越差,除去附近一些住房還到廢品站賣些日常破爛以外,再沒有其它的貨源。
“從軍,要不我們把廢品站關了吧?這樣下去,隻會賠錢。”
霍從軍搖搖頭:“沒事,他們幾個人一月工資也用不了幾個錢,先就這麽開著吧。”
又問起鄭慧的事,“你怎麽這麽晚還沒有下班?”
“我這不是考上編製了麽,學校要給評職稱,我正準備些材料。”
鄭慧又要忙學校的事又要照顧家裏的老母,這麽晚了還沒有下班,一會回了家她還得做飯洗鍋,霍從軍感到歉意,“這段時間讓你受累了。”
電話那頭,鄭慧笑言:“我們是倆口子,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霍從軍心裏生出股勁來,媳婦都這麽努力,自己有什麽理由不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