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這次真把【房子】資格讓給那李主任,我怎麽覺得有點兒不劃算?”
霍從軍昏昏沉沉的,被一個嘈雜的聲音吵醒。
屋子裏一台搖頭電風扇嘎吱嘎吱地轉著,可惜隻能把躁熱的空氣攪出一絲波瀾,他下意識翻了個身想繼續睡。
在酒局上的拍馬屁和點頭哈腰,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但為了升職他也隻能忍氣吞聲,一杯一杯的被灌酒,一回家通常就睡的死沉死沉。
可惜那個聲音不打算給他機會。
“老霍,別成天睡覺了,你也想想辦法呀!”
他終於被喚起來,這才看清楚自己麵前的女人……不對,他明明是個單身漢,難不成是酒喝多了,走錯了地方?
霍從君心裏頓時一驚,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發現自己剛剛躺的是一個半舊的躺椅,正有氣無力的搖晃著。
而這間屋子也不是他記憶中的出租屋,雖然狹小但幹淨。這間屋子裏,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正對著是一台老舊的搖頭風扇,已經用了不少年頭了,旁邊則是木櫃子上麵雜七雜八的堆著搪瓷缸子和一部座機,還有些別的雜物,舊床單裁成的窗簾,遮住了午後熾熱的陽光,但屋子裏還是悶熱的讓人煩躁。
至於電視之類的電器,更是想都別想。
客廳不大,有個女人穿著圍裙,正在廚房裏搗鼓中午飯,廚房又小又悶,讓她額頭上淌下汗珠來,回身嚷嚷。
“愣在那兒幹什麽,也不知道過來搭把手!”
“我……”
看清這一切之後,霍從軍直接愣在了當場。
先不提周圍這些陳舊過時的東西。他並不是不熟這個場景,相反,這一切太熟悉了!
這地方,就是他曾經的住所!
逼仄,采光不好,總是漫著一股油煙味道,正是在這裏,霍從軍度過了新婚之後的四年。
霍從軍這一身雖然算不上貧苦,但也碌碌無為,甚至還有些窩囊。
他在二十歲的時候,經人相親介紹,認識了在北京一所小學裏當語文老師,溫柔漂亮的鄭慧。
雖然學校提供宿舍,但是隻能單人,因此鄭慧跟著他搬到了一間四合院內,離兩個人的單位近,隻是條件差了一些。
像許多普通人一樣,在懵懵懂懂之中霍從軍錯過了許多機會,單位分房的時候,為了讓李主任給自己升職,他咬牙讓出了資格。
可沒想到一直到福利分房取消為止,他再也沒能排上房子!
下崗潮之後經濟迅速飛升,京城房價驟然翻了一倍,就算讓出了房子,李主任答應的事情,最後也沒有實現。
甚至於在下崗潮之中,他也成為了其中一員。
霍從軍永遠記得看到街上中介貼出的房價之後,有好一段日子他都失魂落魄,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的工資想要買下,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一輩子勤勤懇懇的打拚,也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溜須拍馬,逢年過節送禮從來沒有落下。
可是他總是沒能抓住機會。創業黃金時代開始的時候,曾經有同事想拉著霍從軍一起賣盜版的DVD碟可他當時隻想安穩過日子,一口回絕了。
甚至在鋼鐵廠被賣給私企之後,他們這些老員工有機會出的錢和用退休金抵扣,換取一部分的分紅,霍從軍也因為隻想拿錢,而直接選擇了忽略。
當年開飯店的搗鼓手機的同事,一個接一個的辭了職,等到霍從軍四十歲的時候,猛然發現曾經的老朋友和同事們,都過上了衣食無憂,平時溜鳥鬥狗,坐著拿錢的生活!
就連一開始賣DVD的那個人,也因為地皮選的好而大賺了一筆。
似乎所有賺錢的機會,都正好被他錯過。
鄭慧幾次因為他,悄悄的拒絕了更好的學校邀請,雖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那段時間鄭慧的陪伴一直是霍從軍能夠堅持下去的動力之一。
但是這一切都在霍從軍一次自暴自棄的酗酒之後化為了泡影,他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隻感覺酒精飄飄欲仙的滋味讓他第一次覺得快樂起來,而鄭慧的勸阻又顯得那麽的聒噪。
霍從軍曾經有過希望,他失意過又振奮過,也許正是看在這一點上,老天才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鄭慧,霍從軍一陣恍惚。
拿過了手邊的日曆一看:1984年,6月12日。
拿著日曆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這個日子他記得很清楚,就是第一次分房也正是他錯過了第一次機會的日子。
他真的重生回來了!
鄭慧端了一盆醋溜白菜出來,看著一臉呆愣的他有些擔心。
“老霍,你怎麽了?是不是中暑了?要不把門簾兒挽起來,好透透風。”
霍從軍聽在耳朵裏,卻不知道這話什麽意思。
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之前錯過的一切,他要一個一個地彌補回來!
鄭慧疑惑的看著自己的丈夫神情突然激動。
“慧,你剛剛說什麽?”
“把門簾兒挽起……”
“不對,分房子那事兒!”
鄭慧恍然大悟道。
“就是李主任呀!雖然他答應了咱們,可我還是不放心……”
之後的李主任也確實像她擔心的那樣,根本再也沒提起這事兒了。
鄭慧莫名其妙的看著霍從軍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絲暢意的笑容。
“沒什麽不放心的,這個資格,我們不讓!”
“那你升職的事怎麽辦?我也是隨口一說,咱們還年輕呢,遲早能排上資格……”
反倒是鄭慧開始猶豫起來,她在不通風的廚房內做了大半個小時的菜,額角上已經滿是汗水,年輕秀麗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擔心。
霍從軍對上她關懷的眼神,聞著飯菜的香味,感到整個屋子雖然狹窄,但是充滿了家的溫暖,被擦幹淨的酒瓶壓著舊桌布,裏麵還插著一支月季。當年鄭慧身為小學老師,模樣又漂亮,引得許多小年輕追求。
但最後她卻選擇了身為工人的霍從軍,婚後也從不嫌棄對方一窮二白,跟著一起搬到了這間狹小的屋子內,盡自己所能的把一切布置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