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出來的時候,月兒已過中天,浩蕩的天空,萬裏無雲,一輪明月當空,讓人感到無比的清澈和舒服,眼下已經入了夏季,初夏時節的沁涼和風中夾帶著的微微暖意,讓紅塵之中的芸芸眾生都感到一絲的舒爽和自由自在。

雲裳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暗力營,新潮十分的激動和澎湃,許久都不能歸為平靜,她想要做的事情,一點點的按照她自己預期的那樣進行著,然而這一切的進行的順利又讓她感到出乎意料。

隨著身邊的寒無咎走了一段,看著滿天的皎潔月光,雲裳想了很久,才淡淡的將自己心裏一直盤算的事情說了出來,“寒無咎,”她緩緩開口,寒無咎一笑,看著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雲裳要用這樣的語氣和口吻對自己開口一樣。

他這麽一笑,雲裳就有些釋然了。

她也笑了一下,腮邊有梨渦淺顯,“寒無咎,我想,讓這些暗力的勇士們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來的很急,所以你要挑選一些最好的勇士和有智慧的人來參與其中。”寒無咎看著她,神色依舊平靜,這個男人的身上總有一種讓人安靜的力量,好像誰說什麽事他都不會往心裏去,就算告訴他,嘿,兄弟,你家房子著火了,他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

當然,寒無咎也沒有家,沒有房子可以著火。

雲裳這麽一說,他便點頭答允,根本沒有問到底是什麽事情,他以為之後的詳細計劃,雲裳會讓文先生來和自己談。但是他想錯了,雲裳並沒有讓文若圖來,而是自己直接就著這滿地的月色,將後麵的計劃告訴了他。

“在京郊的最西麵,有一座無盡山,也就是老百姓們口中常說的西烏金山。我很喜歡那裏,你奪派些人手到那邊去看看,看看除了那一條道路是可以進山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麽道路可以直接通向山體內側?”

她這話說完,寒無咎就一皺眉,尋思了一會兒才說道,“公主,這麽說,您已經到過了西烏金山麽?”

雲裳點了點頭,腦子裏卻不自覺的回憶起來關於自己和蓮準在西烏金山裏的所見所聞,那樣匪夷所思的場景,那樣簡直和倩女幽魂沒有兩樣的初遇,都讓她刻骨銘心,同時也有點膽戰心驚的後怕。所以,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如果這些個暗力營的勇士們,因為這一次的探山而發生了什麽意外,她的良心,能不能安然?

“可是屬下聽說,西烏金山裏有山鬼,多少人進去,都沒活著出來過,公主您……是怎麽進去的?”寒無咎也開始好奇,她到底是怎麽進入到那座無人山莊的?

這個說法雲裳還是第一次聽說,她在去之前還沒有聽別人說起來過,無盡山裏鬧鬼的事,想了想,她回憶起自己進山的路線,向寒無咎要來紙筆,放在地上,她往地上一蹲就地畫了起來,“你看,這地方就是西烏金山的入口,我就是順著這條路走進去的,但是裏麵有兩條路口,我選擇了這邊。”她在紙上畫著,因為有多年為珠寶設計圖案和造型的功底,她的畫畫的十分精準,簡直就是將一座西烏金山給活著搬到了寒無咎的眼前。

寒無咎一目了然,將這些路線記在心上,看她停筆,等紙幹了,他小心翼翼的將紙張折疊起來,放到懷中妥善放好,“公主請放心,暗力營不會讓公主您失望的。”

雲裳凝視著他冷清卻不失俊雅的臉龐,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直都沒有來得及說,寒無咎,這一年多的時間,真是要多謝你了。”

寒無咎一愣,不明白為什麽雲裳忽然之間這麽多愁善感起來,她剛才就在告誡暗力營的勇士們要珍惜生命,現在又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她……寒無咎心直口快,他已經和雲裳合作有一年的時間了,雖然沒有直接和她有什麽聯係,但是他每月都必然到蓮心小築裏去回稟事宜,如此也算是熟絡了,加上對雲裳行事風格的揣測,他已經對這個女人的性格和心思揣摩了八九分的透徹,但是今天晚上的樓雲裳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他摸不到頭腦了。

“公主,您難道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麽?”

雲裳輕輕一笑,“實不相瞞,寒無咎,我遇到了一件事情,讓我很左右為難的一件事情。”她將實現放在天空那輪皎皎明月之上,柔和的銀白色光輝讓她睜不開眼睛,她看了一會兒半空之中懸浮的小小的塵埃,心裏默默的想著,自己的人生又何嚐不是一顆漂浮在這世界上的塵埃顆粒,它的去向,它的生死,她都不能掌控。

“若是過了這半年的時間以後,我已經不在了的話,那你就當今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從來沒有聽過吧。”她低著頭徐徐的說著,寒無咎皺眉,“那剛才您吩咐的要去西烏金山搜查的事……還要不要繼續。”

雲裳自己也拿捏不住這個主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自己接著苦笑了起來,“很可笑吧?這主意明明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可是,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立馬就這麽去做,去付諸行動上。”

寒無咎點了點頭,斬釘截鐵的說道,“屬下明白了,公主是還有所顧慮,那不如這樣,屬下和公主以一個月的時間為限期,如果一個月的時間到了,而您還是如此安好的話,那麽剛才您說的話,屬下就照做不誤。如果您出了什麽事情或者遇到了什麽意外,我就下令讓這些人停下來,停止對西烏金山的搜查。您看這樣可否?”

雲裳點了點頭,“不錯,你的這個主意很好,我同意你的意見。”她自己揮了揮手臂,在地上投出一塊會動的影子,“你看,人就是這樣,明明光明就在眼前,卻總是要製造出來一堆莫名其妙的黑暗。”

寒無咎陪她說了一會兒話,雲裳這才心胸開闊了幾分,上了馬車,回到蓮心小築裏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她躡手躡腳的進了臥房,果不其然,房間裏一燈如豆,一人在燈下看書,神色俊朗,毫無困意,雲裳提著裙擺走進來的時候,他正好抬起一對兒好看的桃花眼來,瞧著她笑,“回來啦?”

雲裳泄氣的將裙子放下,“怎麽每次你都沒睡啊?”

蓮準放下書,走到她身邊,提鼻子聞了聞,笑,“你這是跑到哪兒去了,一股野草的味道,不會是……背著我去外麵偷吃了吧?”

雲裳沒好氣的敲了一下他靠過來的腦袋,“胡說八道,滿嘴放炮!”

二人嘻嘻笑笑的說了一會兒話,雲裳困倦來襲,爬上床睡了,蓮準收拾好了也側臥在她的身邊,將手臂搭在她的腰上,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蓮準照例先起了床,走到外麵練了一趟拳法,隨即到了後院,敲響了文若圖的房門,文若圖已經等候他多時,見他進來,將門快速的關閉。

“公子,有什麽發現了麽?”

蓮準挨著桌子坐下,活動了下被某人壓得發酸的胳膊,“去有山的地方查查看,昨天,雲裳回來的時候,身上有重重的山洞的土腥味,她大概是弄了一些什麽人或者是什麽秘密的東西藏在了某處的山洞裏。”

文若圖自然之道雲裳昨天去了哪裏,但是他要保持著對雲裳的忠心,雖然還是為蓮準做事,但是文若圖將這兩個人的界限劃分的相當清楚,雲裳做的事情,蓮準是一點消息也沒從他的嘴裏得知。而蓮準讓他做的事情,雲裳也是一個字都不知道。

盡管如此,文若圖還是一驚,他驚訝於蓮準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這種見微知著的本事注定要讓這個人成為一代梟雄。

然而接下來的半個月的時間,都很平靜,樓雲鈺常常來看她,而鳳紫泯也常常出現在蓮心小築裏,倒是陸謹,自從上一次被雲裳救下之後,就沒有再到過蓮心小築,雲裳知道,有些心理上的障礙別人怎麽勸都是勸不好的,他得需要自己從陰影之中走出來才行。

到了夏天的末位,這一天,雲裳忽然看見樓雲鈺匆匆忙忙的進來,“四哥,你怎麽了?”

雲鈺坐下先喘了半天大氣,然後才拉著雲裳的手,認真嚴肅的說道,“雲裳,你對哥哥說實話,你到底和太子殿下,有沒有過什麽?”

雲裳一愣,問道,“四哥你怎麽忽然間想起來問這個。”

“哎呀,你別管那麽多,隻管回答我,有,還是沒有。”樓雲鈺真有點急了。雲裳茫然的搖了搖頭,“我和太子,能有什麽。有也是他想對我怎麽樣,不是後來失敗了嘛。”

樓雲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判斷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半晌鬆開雲上的手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啊。”

雲裳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來了,挨著他坐下來,給他倒了杯茶水,好奇的問道,“四哥,你說說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樓雲鈺接過茶碗來一口氣喝幹,抬起袖子將嘴巴上的水漬擦了一擦,歎了一口氣這才回答了雲裳的問題。

“唉,太子爺被抓了。”

“啊?”雲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是一國的太子,堂堂的儲君,怎麽會說被抓,就被抓了呢?”

“這朝廷裏的政治誰能說得清呢?他昨日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今日就成了階下囚。世事無常啊,雲裳你我兄妹如若能在這一場政局的變幻之中明哲保身,安好如初,我就算是阿彌陀佛了。”樓雲鈺無心政治,隻是個喜好自由,愛說愛笑的貴家公子,他自然是祈禱著朝廷裏的事情和自己本家沒有半毛錢關係才好。

可是雲裳則不同,她已經不知不覺的被卷進了這場政局的纏鬥當中,無論是鳳紫泯還是鳳紫汕,都和她有那麽點微妙的關係,聯想起來前幾日自己對鳳紫泯說過的話,雲裳的臉色忽然蒼白,血色全部褪去,她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手邊那本看了一半的《治國經略》,忽而低頭不語。

大鳳朝要變天了,這話,她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