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銀白色轎車停在家常菜館的門前花壇邊,方寶兒一拉蕭雅的手,快步迎了出來。方寶兒邊走邊說:“3188是劉副市長的專用車,他負責引進外資,這幾年挺吃香的職位,另一個車牌2546,主人是揚州最年輕的企業家韓正峰,風華正茂,本市名門閨秀心中的偶像。”
提起韓正峰方寶兒語氣有點向往,蕭雅抿嘴一笑,不知這個韓正峰何等角色,讓眼高於頂的方寶兒也動了心。
一個高級的飯店首先要有出色的服務隊伍,家常菜館的領班是蕭雅,大堂經理還沒到任,大的宴會或是接待貴重賓客,都是請方寶兒出麵。
劉副市長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大腹便便,身材中等,一臉官場上的笑容,身後跟著一個高挑的女秘書,改革開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秘書由男變成女,劉副市長說是工作需要,他在一次政府工作會議上還專門強調了這一點,理由很充分,一朵鮮花能讓人賞心悅目,談起工作來自然事半功倍。
劉副市長的提議得到一致響應,一夜之間全市的男秘書全部下崗。
第二位走下轎車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西裝革履,身材勻稱,五官菱角分明。不用猜,蕭雅就知道他是韓正峰,那種咄咄逼人的霸氣透露出年少輕狂。確實是女孩子心中的白馬王子。
老華僑頭發花白,精神矍鑠,一個中年婦人扶著他的胳膊,身後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女。少女一臉矜持,步履小心翼翼,有一種大家閨秀的風範。
韓正峰和劉副市長站在門邊,回首說了聲:“請。”老華僑客氣幾句,眾人一起進入。大廳內窗明幾淨,一塵不染,迎麵一條大紅橫幅,寫著一行大字:歡迎林夕老先生榮歸故裏。
蕭雅彎腰行禮,歡迎光臨,大堂內站立兩排的服務員一起鼓掌。韓正峰和方寶兒很熟悉,微笑著問:“這位漂亮的姑娘是領班吧?”
方寶兒拉了一下蕭雅:“她叫蕭雅,這裏的服務全部由她負責。”
蕭雅禮貌地伸出手:“請多關照,有事盡管吩咐。”
韓正峰握住蕭雅的手:“蕭小姐客氣了,由你這樣漂亮大方的小姐坐鎮,菜館的生意一定會如日中天。”
韓正峰語氣溫文爾雅,手掌柔軟舒適,蕭雅忽然覺得全身不自在,慌忙抽出手,讓到一邊:“各位,請上二樓雅座。”
老華僑身邊的中年美婦是他的女兒林華,後麵兩人是他的大兒子林朝銀和孫女林秀秀,林秀秀一邊走一邊禮貌地打著招呼,穩重得體,秀氣的臉頰上掛著一縷微笑。
蕭雅總覺得林秀秀的姿態似乎經過專門培訓,舉手投足毫無瑕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方寶兒笑道:“怎麽樣,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樣吧,聽說這次要在揚州選一個乘龍快婿,不知誰有那個福氣。”
蕭雅一邊吩咐荷花到樓上倒茶遞水一邊對方寶兒說:“娶了她未必是福氣,哪個男子受得了她那種規規矩矩的模樣,。”
方寶兒想了一下:“蕭雅你的觀點不錯,要是我換著男孩也不願意娶她。”
蕭雅的性格剛正,雖然和方寶兒經常意見不合,但蕭雅的才能卓越,許多觀點令方寶兒刮目相看,方寶兒和蕭雅倒是走得越來越近。
世上的是本來就是這樣,沒有人喜歡和那些唯唯諾諾,沒有性格的人交朋友。
蕭雅還要說話,抬頭見老華僑的女兒林華和孫女林秀秀從二樓走下來,急忙站到樓梯口,溫和地問:“您有什麽吩咐?”
林秀秀纖手輕輕揮動:“沒什麽事,還有客人沒到,時候尚早,我和姑姑到廚房間看一看。”,林秀秀聲如出穀黃鶯,婉轉悅耳,瓜子臉上帶著夢幻般迷人的甜笑,儀態萬千,就連方寶兒都有點羨慕,一位跑堂的服務生看得驚豔,手中的托盤把持不住,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惹得幾個服務員掩嘴偷笑。
林秀秀在廚房間轉了一圈,大師傅們還無所謂,那幾個少年學徒可看直了眼,目光隨著林秀秀前後轉動。
風小雨把幾十條鱔魚尾巴剪成長短一致,在盤子裏碼好,放入蒸籠。伸了伸懶腰,長籲一口氣。一轉身,林秀秀不知何時站在房間的門口,風小雨一驚,脫口而出:“哎呀,哪來的仙女。”
林秀秀看著滿臉滑稽的風小雨,莞爾一笑,風小雨心中一蕩,訕訕笑道:“姑娘,有事嗎?”
林秀秀隻是隨便轉轉,輕輕搖頭:“沒事,你繼續忙。”
林秀秀對美食有點偏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張豔紅的手,張豔紅正在加工筆杆鱔魚,加工好的鱔魚象一支支毛筆擺得整整齊齊。
風小雨拿起一條鱔魚在林秀秀麵前晃了晃:“小姑娘,要不你也來試試。”
林秀秀臉頰掠過一絲興奮:“好啊。我來試試。”
身後傳來一聲咳嗽,是林秀秀的姑姑林華。林秀秀臉色立即嚴肅得一本正經,轉身離開。
老華僑林夕等待的人陸續到位,幾人一亮相,廚房間的幾位師傅門就暗自慶幸今天不是自己做菜。
領頭的幾人在烹調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楚天賓館的秦亞強,白雲賓館的方自成,藍天賓館的籃運,湘海賓館的龔自在,並稱揚州四大廚王,手藝各有千秋,難分彼此。幾大賓館的門麵也都由他們和門下弟子撐著。
幾人都帶著自己的得意弟子,也是一方風雲人物,秦天柱就跟在他的叔叔秦亞強身後。剛進房間,秦亞強就衝林夕一鞠躬:“林老師,您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們幾個好去接您。”
林夕嗬嗬笑道:“你們都很忙,沒好意思打攪各位,一晃二十幾年過去,當年的毛頭小子轉眼變成了幾大廚王,恭喜你們。”
白雲賓館的方自成起身恭敬地說道:“這和您當年的教誨分不開,您教導我們手藝如做人,要立得正行得端,我們幾人銘記在心,不象有些人、、、、、、”
方自成瞥了瞥林華,欲言又止,林華臉色一變瞬間恢複寧靜。
秦亞強端起酒杯:“來,不談往事,向前看,幹杯。”
一陣清脆地碰擊聲過後,第一道菜端了上來,端菜的竟然是風小雨。
一般飯店有專門跑堂的服務生,樓下大廳幹脆端上桌,樓上雅座都是端到房間門口,有專門服務的小姐,她們接過去。
第一道菜出鍋,吳浩在四周加上漂亮的圍邊:“風小雨,你端過去。”
風小雨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讓我端菜?”
“不行嗎。”吳浩說道。
“為什麽?”風小雨不推辭,但總要有個理由。
吳浩說道:“你知道菜的名稱和原料,那夥人問起來好回答,另外看看他們的反應,告數我調整一下口味。”
張豔紅整理一下風小雨歪在一邊的帽子:“你別大大咧咧,這關係到吳師傅的形象。”
風小雨狡黠地撇撇嘴:“這不關我的事。”
話雖如此,風小雨不敢半點馬虎,這一次客人的滿意度決定吳浩的水平和地位,也直接關係到張豔紅在家常菜館的前途。出了廚房間的門,風小雨收起嬉皮笑臉,小心翼翼地端著菜爬上二樓,小雅和方寶兒正在吧台整理菜單,見到風小雨端菜也微微意外。
方寶兒露出兩個酒窩笑道:“風小雨,看你一本正緊倒像個人樣。”
要是平時風小雨說不定把一盤菜砸向方寶兒,今天卻萬萬不可,風小雨心中暗恨道:小丫頭你等著,有機會非讓你好看。
荷花在雅座服務,飯店飲食好,又不被風吹日曬,小姑娘越發水靈可愛。看見風小雨,荷花微微一呆,伸手去接菜,風小雨低聲道:“不用,吳浩說讓我親自端進去。”
廚師親自上菜是有講究的,主要表示對客人的尊重,可以隨時根據客人的口味調整,古代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都有專門的廚子,上完菜在一邊畢恭畢敬地站立著。另一方麵讓廚師露個臉,這菜是我做的,別無分號。端菜的不是廚師本人就是嫡傳弟子。
風小雨當然不懂,他小心把菜放到桌上,退後幾步,輕聲報菜名:“這道菜叫大燒馬鞍橋。”
風小雨話音剛落,響起秦天柱不耐煩的聲音:“這裏都是內行,菜名都知道,用不著你報。你知道什麽叫馬鞍橋嗎。”
鱔魚段下鍋前在背部斬兩刀,切斷脊椎,加熱後兩段卷起呈馬鞍狀,故名馬鞍橋。這是一道淮揚名菜。吳浩沒講,風小雨確實不知什麽叫馬鞍橋。
報菜名是上菜的規矩,聽不聽是顧客的事,報不報是服務態度問題。風小雨對秦天柱的趾高氣揚一肚子火,剛要張嘴頂撞,荷花知道風小雨的秉性,急忙一拉風小雨,低聲說:“這裏都是貴客。”
風小雨把話咽了回去,臉色緋紅。
林秀秀忽然說道:“這位秦師傅,我是外行,菜名還是報一報吧,無傷大雅。”
此話一出風小雨心中舒坦,越看越覺得林秀秀像個仙女。
林秀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著掃視眾人一眼,落落大方。韓正峰立即附和:“林小姐此言在理,秦老弟應該罰一杯。”
秦天柱一飲而盡:“好,全當我沒說。”
風小雨暗罵:“隻當你放狗屁。”
林夕老先生嚐了一筷,慢慢品味:“不錯,油而不膩,湯汁稠濃,鱔段酥香,風味雋永。”老人微笑著對風小雨說道:“轉告你師父,這道菜不錯。”
林夕是廚師出身,後來改行,他知道廚師的辛苦,在後堂昧昧無聞,汗流浹背,需要的是關心和鼓勵。
風小雨滿意地回到廚房,張豔紅迎麵問:“評價怎麽樣?”
風小雨撇撇嘴,張豔紅臉色一變:“難道第一道菜就不滿意?”
風小雨手指一點張豔紅的額頭:“你看吳大師父不慌不忙多自信,你對師傅就這麽沒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