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糟粕醋火鍋，兩人從七點一直吃到快九點四十分。
光是湯底就加了五次。
直到青唯繳械投降、世楷原本平坦的腹部亦變得圓滾滾，他們這才偃旗息鼓離開。
“受不了！”青唯摸了摸肚子，“和你吃飯總是胃口大開，再這樣下去我就成大肚婆了！”
“難道不是更應該多和我吃吃飯麽？”世楷視線落到她明顯漲起的肚子上，“人們都說胃口好就代表心情好，那表示你和我一起時是開心的。”
“切！就會貧嘴！”她斜睨了他一眼，加快步伐走了兩、三步後，忽而回頭衝他問了一句，“喂，歐世楷！我有件事要問你。”
“你說！”
“你剛說要我給自己、也給你一個新機會，算是告白麽？”
“當然算！”他答得不假思索，“如果這都不算告白，什麽才是？”
“你是認真的？”
“慕青唯女士，我是三十五歲、不是十五歲！你認為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會拿感情問題隨便開玩笑麽？”
短短幾句話間，世楷已消彌了兩人的距離。
他在她麵前停下腳步，繼而微微低頭，迎向她往上仰視的目光，兩人視線轉瞬便相互纏繞。
“你確定嗎？”
“我非常確定。”
“征求過述哲意見了嗎？他知道爸爸想交女朋友這回事嗎？”
“這個，如果你願意試著和我重新再來一次，我回家就馬上和他談！”
“搞不懂你到底看上我哪裏？”青唯仍舊感到疑惑，“我已經不是那個皮膚光潔、想要改變世界的少女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腹部掛著遊泳圈、在家庭餐館幫手的中年普女罷了。”
“如果我二十五歲呢，大概還會在意女朋友有沒有遊泳圈這種事；現在，我隻看重相處本身！”
“哦？”
“你難道不這麽想嗎？”
世楷先問了她一句，接著又解釋道：“我們這個年紀，能處得鬆弛和愉快才最重要！在對方麵前，能自然放鬆地做真實的自己，才會對‘長久’產生憧憬，不是嗎？”
“你比以前能說會道多了。”青唯嘟囔，“算了，反正我說不過你。”
“青唯，你真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能賺錢、長得還行、脾氣又好，最關鍵是我們之間知根知底，也不需要再費力磨合什麽。”
“還真敢說！”青唯啞然失笑，接著晃了晃腦袋，“看來忽悠人的功底這些年裏可增長了不少。”
分明很嚴肅的感情及交往議題，在他們之間卻變成打趣調侃一樣的輕鬆隨意。
這些不斷超出青唯意想的事，卻在她和世楷每次會麵時不斷發生並上演著。
兩人從上邦百匯城一號樓的三樓往下走，在互動中很快就走完了這段不算短的距離。
世楷的車就泊在地麵停車場，她很自然跟著他一塊往停車的方向走了過去。
逐漸變涼的秋夜裏，上邦百匯城仍舊燈火絢爛，在各色紅男綠女間，有幾個年輕男子興致高昂地聊著什麽，正從他們的對麵走了過來。
青唯起初並沒怎麽在意。
從上邦百匯城到對麵的友誼陽光城，是海口年輕世代時常匯聚的商區，地位等同於成都的太古裏商圈，在其中休閑娛樂的年輕男女可謂大有人在。
但隨著距離的逐漸縮短，青唯一個不經意的偶然一瞥，目光隨即在當中一個滿臉訝然的男子臉上定格。
而那年輕男子忽然停下腳步、正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和世楷。
“小澈？”她意外地輕聲喚道。
王澈一旦停步，他身邊結伴的那群男子便不明所以地也跟著一並駐足。
她聽見有人問：“小澈，怎麽了？”
青唯並沒如他一樣戛然停步，而是和世楷一起從容自如地衝他及那群男子繼續走了過去。
“小澈，沒想到會在這碰見你。”她落落大方向他打著招呼，目光掃過那群男子，“這是？”
“我同部門的夥伴們。”王澈回過神來，“剛處理完一項大活，大家都覺得該出來放鬆一下，就選了這裏一家音樂餐廳搞個部門聚餐。”
“很有海口風格啊。”青唯竊笑，“海口人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吃吃喝喝，我們也是一樣，在今晚選了間糟粕醋餐廳敘舊。”
“我們？”王澈留意到這個措詞，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聽了以後心裏隔應得慌，“你和他嗎？”
後半句剛出口，王澈自己隨即便嚇了一跳。
這話對他來說有些咄咄逼人，而他完全沒想到這樣的話居然會從自己嘴裏說出來。
青唯也留意到他語氣裏的微妙變化。
隻是當著他那些部門同事的麵，她必須要有得體的回應：“對了，這是世楷，我的高中老同學，你們之前在餐館也相互見過。”
“我認得，其實有過好幾次在同一時間段一起就餐的經曆，隻不過不在同一張桌子而已。”
世楷相當配合地接過話題，還很風趣地幽了自己一默。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王澈該合乎社交禮儀地笑著表示捧場，但不知為什麽他根本笑不出來，就連擠出禮節性笑容這麽簡單的表情也變得艱難。
氣氛有即將向尷尬轉換的跡象，世楷就在這時主動朝他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歐世楷。”
“你好……我是王澈。”王澈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那隻傳遞著友好迅息的手，然後他比想象中更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意識到自己在抵觸和世楷的任何碰觸，卻想不明白為什麽會產生這樣奇怪的反應。
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聯絡青唯、也沒和她碰麵，然而這次意外撞見她和世楷晚飯後親昵漫步的場景，他心裏馬上就被滿不是滋味這種感覺給占據了。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或許實在太過意外，又或者置身當下的情境根本容不得他細想，王澈想說些緩和氛圍的話，嘴唇翕動著卻找不到恰當的話題。
青唯立刻發現到情況不對。
她印象中向來率直爽朗的王澈此刻臉色很怪，看起來好像有點在介意著些什麽的感覺，反應裏又似乎帶了一點不知所措。
而他的同事們都在好奇地站在一旁觀望。
於是她果斷決定迅速結束這場寒暄。
職場既是齊心協力拚搏的戰場，也是變幻莫測的修羅場。
尤其王澈今晚帶同儕們吃的這頓可算是部門的慶功宴，她絕不允許出現任何偏差，導致他成為這幫同事談資的可能！
於是她笑容燦爛搭話道：“看你們興高采烈邊走邊聊的樣子，想必這頓晚餐吃得很開心吧？”
“嗯，大家年齡相近，所以都很談得來。”王澈答得很保險，是典型的職場標準回答。
“是嗎？我們也都吃了好久，現在打算各回各家休息了，我們下次聊。”她主動為這場寒喧劃下句點後，又親切地衝著他的同事們搖了搖手，“各位，再見！”
與她並肩站著的世楷，再一次配合到位地衝著眼前這幫年輕男子頷首道別，就等著她邁出第一步後跟著離開了。
“再見！”同事裏有兩個看起來外向、膽大的男子，微笑著向她搖手道別。
相反是王澈呆愣地站了半晌，才勉強從嘴裏擠出“再見”這個詞。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舉動很是反常，明明想做好表情管理，努力試了好幾次卻還是徒勞無功。
從意外撞見到揮手告別，他極為罕有地沒在青唯麵前露出任何笑容。
尤其在目送她和世楷離開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更是自心底一股腦地湧了上來，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王澈？”有位要好的同事善意提醒道，“不是說好要續第二攤嗎？大家還在等著呢！”
“啊！”王澈回過神來，“走！我們轉場到對麵的陽光城KTV去好好嗨歌！”
大概是青唯他們離開了的緣故，他總算成功進行了表情管理。
現在的他已經切換到眉眼飛揚的歡快模式，重新融入到同事們和樂融融的氛圍裏。
但疑惑卻被埋在了他的心裏。
為什麽會有這種不知所措的反應？
為什麽看到青唯和那個所謂的老同學有說有笑地迎麵走來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會在他的心頭蔓延開來？
為什麽知道那個老同學將開車送她回家後，他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王澈不由自主地整理著心緒，試圖從中找到答案。
就在和同事們一起穿過人行道前往對麵的友誼陽光城時，一個詞突然蹦進他的腦海。
吃味……
怎麽可能？！
王澈費了好大的勁，才不讓驚詫與不可思議的真實感受在臉上表露出來。
然而他確確實實為此亂了心跡。
吃味這個詞，更直接的說法就是吃醋，這就意味著或許他對青唯的感情並不僅僅局限在友情這個領域！
這個突如其來的新發現，簡直將他的內心攪得一片天翻地覆！
這就表示，他也喜歡她……嗎？！
想到這裏，他的心猛地一縮，一股強烈衝擊如洶湧的浪潮席卷而來！
“王澈，呆會你會唱最拿手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嗎？”
“算了！今晚我想唱田一名版本的《芒種》，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特別想唱這首歌。”
偏偏同事們這會還在和他說話，他不得不竭力掩飾驛動的心情，若無其事地及時歡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