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在說什麽?”向陽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征詢地再問了一遍。

“我說,盧靜姐……不,盧靜那個女人來這裏找你了。”

“盧靜……嗎?!”

這次他反射弧罕有地拉得很長,怔怔站立在原地,忽地麵色勃然一沉,拔腿就往大廳跑去。

然而青唯拉住了他。

當他跑過她身邊時,她霍然出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他來不及收回衝勁,險些將她帶倒。

“青唯!”衛東驚呼,衝過來一手穩住青唯,另一隻手配合她同時拉住向陽。

“大哥,別去!”才剛在衛東幫助下穩住身形,她顧不上自己就立刻阻止向陽,“那個女人有什麽資格跑到這裏找你?”

“這是我的私事,我現在不想回答。”向陽極其簡單回了這麽一句,繼而將她和衛東的手先後推開,深深看了他們一眼,繼續朝大廳急匆匆邁開步伐。

他這一眼的告誡迅息非常明確,顯然並不希望他們繼續插手,對此衛東有些猶豫,但青唯並不是會就此偃旗息鼓的個性。

她再度追上向陽,亦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臂:“為什麽還要見她?把她晾在那裏不就好了嗎?”

“可她來了,不是嗎?”向陽反問,“既然來了,總該見個麵的,哪怕一次也好。”

他稍微費了些勁才將她的手給扒拉開來,義無反顧地走出廚房,青唯不放心緊隨其後,連衛東也慌忙熄了燃氣灶的火,快步跟了出去。

餐館處於滿座狀態,每桌都坐滿了客人,空間裏滿是各種談笑風生的話語,盡管如此,向陽仍然一眼就從人群裏辨識出坐在六號桌的盧靜。

嘈雜的環境下,她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默默注視著廚房的動靜,兩人視線很快產生交集,對視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站了起來。

向陽盯著她,疾步朝六號桌走去,不斷拉近的距離裏,他一直緊盯著她,似乎再看不到別的。

青唯與衛東止步於約兩米開外的距離,兩人對向陽決定見盧靜這件事都有抵觸,但他決心已下,他們也隻能眼睜睜幹看著。

對於三號桌的紫尋來說,則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從未見過向陽用這般心無旁騖的眼神看過其它女人,他表情仍舊淡然如昔,可閃爍不定的眼神卻出賣了他的真實心跡。

她立刻斷定,這個叫盧靜的女人一定對向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一旦有了這個結論,她便不由得為之吃味,卻還要悲哀地克製住情緒。

紫尋知道現在的自己對向陽來說還處於“什麽都不是”的狀態,她若是為此流露出吃醋的痕跡,隻怕反而會逼得他對她退避三舍。

於是她隻能故作鎮定坐在原位,將筷子伸進茶杯裏反複攪拌,仿佛隻要籍著這個循環的動作,就能稍微轉移注意力似的。

不過向陽完全沒心思去關注或理會他們的目光,他在六號桌前停下腳步,與站起來迎接自己的盧靜目光交錯,兩人均是一時無語。

與離開廚房時的急迫不同,與她越是接近,他似乎就越發冷靜下來,等來到她麵前,他已然恢複到一慣的淡然冷峻了。

“向陽……”盧靜才輕喚了聲他名字,就有種不知該怎麽接下去的無措,“對不起,突然這樣跑來找你。”

“這裏是餐館,隻要是有心過來吃飯並願意買單的客人,我們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向陽回答得非常模板化,似乎把自己裹進了某件自我防衛式的盔甲似的,和他在廚房剛聽到盧靜造訪時的激動可謂天壤之別。

這場談話才剛開始,就陷入了難以繼續的難解局麵中。

她一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麽,他被某種心結纏繞硬是說不出話來,兩人安靜地對視了好幾分鍾,最後還是盧靜打破了這份尷尬的沉默。

“是不是還有其它客人的單沒處理?”

“嗯。”

她環視了餐館一圈,恰巧發現坐在三號桌的紫尋正全神貫注關注著這邊的情況發展,兩個女人的目光交織時,紫尋毫不避諱地流露出挑釁的眼神。

“那你先忙,生意要緊,隻是……我聽說餐館隻營業到中午時段,那麽下班後,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算我求你,向陽。”盧靜將聲音壓得很低,當她垂下眼簾時亦紅了眼眶,“我先生一年前走了,隔了十年再回到海口,我真的很想和你聊聊。”

其實向陽很想問“你先生走了關我什麽事啊?”,但看著她眼眶泛紅的孤立無助,他忽然發覺任何逞強或疏遠的話語都在這刹那沉入了心底。

“如果你能等到餐館打烊的話。”

他留下這句話後便轉身就走,但與離開廚房時的殷切不同,他當下的每個步伐都沉重無比。

知道盧靜正凝望著他的背影,因此他更加無法回頭。

經過青唯和衛東身邊時,她打算對向陽說些什麽時,衛東猛然伸手擋在她跟前,用手勢+眼神阻攔了她,讓青唯不得不戛然而止。

“辛苦了。”衛東安慰式地拍了拍大兒子肩膀。

他沒想到的是,向陽居然將肩膀一抖,繼而甩開了他的手,好像在刻意回避與他的任何肢體接觸似的。

傳遞的關心被毫不領情地拒之門外,衛東不給自己任何難堪與窘迫的時間,立刻堆起親切的笑容道:“我們回去做菜吧,客人的單子已經被耽誤好幾分鍾了。”

向陽總算回了聲“嗯”,接著便邁步向廚房走去,衛東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青唯無奈目送他們回到廚房,打掃收拾了剛離席的一號桌後,趁著還沒客人、廚房也在忙乎之際,偷空來到三號桌準備陪紫尋小坐一會。

“剛剛那一幕,你都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紫尋語氣裏滿是按捺不住的惱火,“大叔還在工作,那個女人這樣不是在打擾和影響他嗎?真不知道她臉皮該有多厚,才能做出這種事情!”

“罵得好!”青唯讚同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把她給趕出去,真的一點都不想要接待她。”

紫尋觀察著她不假掩飾表露的排斥與厭惡,再聯係向陽先前對盧靜態度的前後反差,心裏大致能推算出個所以然來。

“青唯姐……”

“什麽?”

“我說……那個盧靜是不是大叔的前女友呀?”

“猜對了!她還是個異常失格的前女友,當年和我哥愛得海誓山盟,結果後麵就跟了個福州富二代把我哥給踹了,所以這樣的人不值得我給她任何好臉色。”

“什、什麽?!”紫尋好半天才從驚愕裏反應過來,“那個女人甩了大叔?”

一旦她完成對迅息的消化,接下來便怒不可遏:“她還有什麽臉麵找上門來?我要是大叔就根本不會見她!不,我連菜都不會給她上,會直接晾到她灰溜溜走掉為止!”

“這正是我想做的。”青唯深有共鳴當即附和,兩人都朝盧靜方向飛快地睨視了一眼。

但還有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她們並沒當著各自的麵點破,而是有意無意地選擇了忽略。

那就是這位不速之客在向陽心裏應該還占據著很重要的分量,否則他不會一聽到她來訪,便那麽倉促急迫地走向她、更不會在兩兩相對時迅速換上防備的冷漠外殼。

向陽會在麵對盧靜時下意識切換到平靜疏離的相處模式,應該隻是想要保護好自己,這就表明她對他仍存在一定的影響力。

無論青唯還是紫尋,都從這些瑣碎細節裏察覺到了這點。

這頓午飯紫尋吃得可謂索然無味,她故意吃得特別慢。

臨近打烊時,向陽終於走出廚房,然後盧靜迎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在她的關注下走出餐館。

紫尋真想站起來大吼一聲:“大叔,你沒有自尊嗎?幹嘛還跟著這種女人走出去呀?”

然而現實是她根本什麽都不能做、也沒立場去做,隻能對著向陽和盧靜的背影幹瞪眼,紫尋無奈地撇下筷子,五味雜陳地連喝了好幾杯茶。

她仍覺得口渴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