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心事重重回到家，在臥室躺了很久，下午五點四十分下到一樓廚房準備弄晚飯時，發現向陽早就在裏頭忙活了。
“你進來幹嘛？”這是向陽看到他後甩出的第一句話，“晚飯交給我做就行，今天你不舒服，別來湊這個熱鬧。”
“好……”衛東怕越是堅持、越會被向陽看出異樣，隻得乖乖配合地走了出去。
雖然向陽的話語還是很不中聽，但衛東的心裏卻是暖洋洋的一片溫馨。
向陽隱藏在這些不太客氣措辭下的關心，擁有六十二年人生閱曆的他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從廚房出來後，衛東並沒回到臥室，而是隨便找了張飯桌坐下刷著手機，因為短時間內頻繁上下樓梯，對他體力已然成了一種消耗與考驗。
曾幾何時，他還是個能扛起好幾箱礦泉水都不帶喘氣的硬漢，如今卻連重上一趟樓梯都覺得吃力，刷著今日頭條的文章，衛東心裏隻覺得淒涼。
讓他擔心的還有向陽的態度。
身為房地產項目總出身的向陽，敏銳的洞察力甚至更勝青唯一籌，他懷疑向陽是否察覺出了什麽，但又不好去試探，隻怕稍有不慎反倒泄露了真相。
好不容易熬到晚飯期間，衛東未曾料到，還有一個驚人的爆炸性消息等在後頭。
這段時間庭祖工作繁忙，幾乎都沒怎麽在家吃飯，今晚卻例外地回了趟家。
飯桌上衛東很自然地問他怎麽有空回家吃飯，庭祖是這麽回應的：“姐說我很久沒在家吃飯了，她今晚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讓我無論如何都抽空回家一趟。”
“很重要的事要宣布？”衛東與向陽麵麵相覷，“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還是讓姐姐來解釋吧。”比起他們的迷惑不解，庭祖倒像是知道些什麽的樣子，別有深意地掃了青唯一眼，“姐，對嗎？”
“對、對，你說得對。”青唯筷子都已經伸到韭黃炒蛋的盤子上空，聽庭祖這麽一問，又將筷子收了回來並擱在碗上，“所以才會特地把你喊回來。”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庭祖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句。
“決定好了，昨晚回來後我就下定了決心，一刻都不想耽擱了。”青唯莞爾一笑，“既然你都提到這事了，那我就趁現在和大家公布一下吧。”
“你們在說什麽呀？”向陽視線在青唯與庭祖之間來回逡巡，“我怎麽聽不明白呢？你們倆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些什麽？”
“大哥，我真的沒有故意要瞞你什麽。”青唯笑著晃了晃手，“這件事發生得很突然，我昨晚也被嚇了一跳，才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昨晚？昨晚發生什麽了嗎？”衛東聽得一頭霧水，“別賣關子了，弄得我這老頭心急，你有什麽就直說唄。”
“好，我知道了。”青唯頓了一下，稍微調勻了呼吸，看得出她眼下多少也有些緊張。
接著，她視線從三個男人臉上分別掠過，並且都停留了好幾秒鍾，看到她這麽慎重的表情，衛東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
“大家，我有件事要向你們宣布。”她清了清喉嚨，提高聲音道，“我和小澈戀愛了！”
這個消息猶如一聲霹靂，在衛東和向陽頭頂轟然炸裂開來，兩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強烈一震。
“什麽？！”衛東震驚道，“什麽時候的事？你不是一直在單戀他，覺得沒戲就放棄了嗎？”
“你還喝得酩酊大醉。”向陽難以置信地補充道，“有陣子他到店裏，你也沒怎麽搭理他。然後你突然告訴我們：你和他戀愛了？”
“抱歉，我也不是有意瞞著你們。”青唯苦笑道，“昨晚小澈給我發了微信，說他就在我們家樓下等我那會，我也意外得很。”
她接著把昨晚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聽得衛東和向陽瞠目結舌。
就連早有心理預備的庭祖都直呼：“一個敢告白，一個敢接受，你們這也太快了吧！”
“庭祖說得對，你這決定會不會下得太匆促了些？”向陽蹙眉，“戀愛畢竟不是過家家，你上一秒還在為單戀他煎熬痛苦，下一秒就急著宣布要和他戀愛……”
衛東忍不住接話道：“而且小澈還是庭祖發小，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真打算要跟一個和弟弟一樣的男孩子戀愛嗎？”
青唯罕有地沉下心來，逐字逐句聽他們把話說完，她才緩緩開了口：“大家都說完了麽？”
“如果你們都說完了，那現在換我來逐個回答你們了。”
以她的性子，被家庭成員群體質疑還能保持這般心平氣和，在慕家簡直堪稱史無前例。
因此當她要取回發言權時，三個男人倒是一致地安靜了下來。
“我先回答大哥的話。”青唯將視線轉往向陽，“我一點都不覺得這個決定匆促。相反，都經過大半年時間的相處了，我很確定他就是我想得到的男人。”
“問題是你對人家癡心一片，小澈真會對你報以同樣的感情嗎？”向陽的問題很尖銳，卻也符合他理性冷峻的風格，“這種突如其來的愛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從我回到海口直至現在，是小澈陪我一道走過來的。即使在我們最疏於聯絡的日子，也沒向對方口吐過惡言，一次也沒有。”
“我已經三十五歲了，大哥。在我這個年紀，如果再畏首畏腳，難道要等到四十歲再戀愛嗎？”
“還有就是，比起虛無縹緲的未來，我更願意去感受和他相處的每個當下，去感受他的笑、他的活力、他的明朗，畢竟那才是最真實的。”
向陽還想再說些什麽，然而青唯已將視線移向衛東，他隻能很不甘心地咽下了浮在喉管的話。
“接下來是老爸。”青唯望向衛東時，顯然沒有和向陽四目相對時那般嚴肅，居然還帶了些詼諧口吻，“在當今這個社會，年齡會是什麽問題嗎？”
“還有你和大哥都忽略了一點：小澈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都二十六歲了！在公司都坐上主管的位置了，像他這個年齡的男人，有些娃都兩、三歲了。”
衛東很是訝然。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青唯沒有一點被傳統婚戀觀束縛的痕跡，對突然決定和王澈交往這件事，她在表情上也不帶半點羞澀與不安。
今天這場公開宣布，她顯然早就有備而來。
“爸，你女兒看起來還年輕，至少現在外表和他還沒太大差距。”
“所以我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找了個弟弟戀愛。他是比較年輕，但那又怎麽樣呢？我們倆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衛東還真就被她給問倒了。
麵對滿臉理直氣壯的青唯，尤其她還發揮了廣告人講案的口才將每個論點都娓娓道來，衛東忽然發現自己的反對在這份新觀念的對比下，未免顯得太過“傳統”。
但傳統終歸有傳統的顧慮和道理。
隔了將近十歲的年齡落差，再加上她和王澈事前又沒半點戀愛跡象，突如其來就宣布要和對方交往，衛東怎麽想都覺得不靠譜。
正當他思忖該如何反應與回複時，庭祖卻不滿地嚷了起來：“姐，你是不是刻意忽略我啊？”
“有嗎？”青唯明知故問。
“我可是第一個開口的好不好？”庭祖撇了撇嘴，“結果你倒直接跳到大哥那裏去了！我明明在問你們這戀愛談得會不會太快了？”
“好了，我承認確實是故意忽略掉你的。”青唯笑道，“還不是因為我曉得你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們，所以幹脆直接先麵對兩個頑固派了。”
她口中的頑固派，指的當然是衛東和向陽，這也引得他們紛紛將目光集中到庭祖身上，眼神或表情都在明裏暗裏地提示他站好隊伍。
青唯不是沒察覺到，但對此卻蠻不在乎。
這和她過去一旦受到家人過多幹涉就必將發火的作風迥然不同，這一刻她的心態依然罕有地平和從容，而這份改變，似乎是從昨晚和王澈的那個吻開始的。
當她吻上他的嘴唇時，這個世界似乎隨之發生了變化，一切都變得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