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就隻有兄弟兩個。

向四道,“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況且阿棠還是你讓我提上來的,絕不是嘴上把不住門的人。我聽說家主發話,六月之前你若不自己挑中一個女子,他就幫你選了,七月一定要娶妻進門。”

“你消息一向靈通。”向琚捉了細筆,慢慢繪。

“那也都是為了你。”在外人看來,向四和向五不過兄弟情深,其實卻是向四為這位五弟做事。六寶樓是向琚的,不是向家任何人的。“你很清楚將來要擔負什麽,不要讓自己陷入兩難之中。”

“四哥多想了,我有何兩難?”筆下漸顯一美人,眼若秋水,高貴梨花麵,儀態大方,並不是向四暗示的采蘩。

向四抬眉,“這位小姐是誰?我不曾見過。”

“西梁後主之幺女蕭靜,剛到康城不過兩日。昨日皇上宣我入宮赴宴,正見了此女。應她一幅像,明天要送入行館區去。四哥覺得她可是美人?”向五擱筆吹墨。

“那她豈不是公主?”向四沒有回答他,吃驚再問,“難道皇上有意讓你與她結親?”女子畫像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畫的,要麽是畫師,要麽是戀慕之人。

“昨日進宮的,不止我一人;明日要送畫像的,也不止我一人。不過,皇上確實將朝中適齡男子挑出不少,秋路也去了,我以為是西梁後主想借他女兒得到南陳助力,畢竟北周北齊不太平,西梁岌岌可危。至於蕭靜,也算不上公主。梁已滅,不過一塊巴掌大的殘留地。不然皇上已讓皇子娶她為妃,不是找大臣之子了。西梁後主手裏還有幾萬兵馬,大概皇上也就圖這點。”向五的笑容裏沒有暖意。

“你想娶她?”幾萬兵馬,掌握了也不得了。

“為四皇子多一分力,蕭靜若肯嫁。我也可以娶。”他在被確認為下一代家主的時候,注定娶妻這種事由不得自己,但老實說娶誰為正妻對他而言都無所謂,“我隻是看她性子懦弱了些。管不了家裏的事,蘇姬和菀兒這兩個十分不好對付,別反搭了性命。”

“是啊,蘇姬是二皇子送的,菀兒是皇後賞的,你既不能待狠了,又不能過於親近。別人道你齊人之福。享盡美人恩,誰懂你也無可奈何。按理,四皇子是皇後親子,我們幫她兒子,她還疑神疑鬼。要不是四皇子賢明,你何苦來哉要受皇後監視?”向四替他不平。

“有她倆在,我後院倒比從前清靜。”女子吃醋,有時也好。

“你這叫苦中作樂?”向四笑道。“要我說,還是采蘩可愛爽直,可惜你隻能看。吃不著。哈哈!”

向琚高潔如玉的麵龐中摻進一抹興味,“為何我吃不著?”

“她若隻是一個小小的無姓義女,你自可納了為妾,也不算委屈她。可她如今是童采蘩了,童度一支雖從商,但卻是官商。童家大小姐給你當妾,想來童度夫婦絕不會允許,而你若想娶她為妻,家主卻會嫌她出身仍低。所以,我看你和她無論如何也成不了。不過。她那麽厲害的脾氣,對付蘇姬和菀兒是綽綽有餘的。”向四突然眼睛一亮,“我想想,你要是娶蕭靜為妻,再能收服采蘩,恐怕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四哥。還是那句話,你多想了,正事要緊。”興味不見,他又成了溫和無壞的美玉公子,“我給你的那幾件東西可查出什麽來?”

“查過,可以原物奉還給采蘩了。”什麽線索也沒有,“恐怕名單一說不實。”

向琚墨眸幽暗,“不實,或者箱子裏不止這些東西。采蘩向來不愛吃虧,但我拿了她兩大箱,她很輕易就不要了,這點我一直存疑。”

“不會吧?你都整箱搬回來了,她如何能伸上手?”向四有些詫異。

“五味鋪老板疤眼是每件東西都會算錢的人,將箱子裏的東西分拆來賣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箱子裏沒有清單,一般寄物總會有的,以方便接收的人清點對照。畢竟這兩隻箱子輾轉過不少人的手,無清單,我們就很難斷定裏麵沒有東西缺失。我能想到,采蘩也能想得到。尤其她不慌不忙,我估計關鍵之物在她手裏。”向琚噙著淡然笑意,“況且,子規走前說過,她身邊有深藏不露的高手護駕,要取物應是不難。”

“剛看她身後站著阿肆,倒讓我吃了一驚。阿肆是蟒花最得力的兄弟,如今竟能替她效力,更覺采蘩了得。當年我想將蟒老大一幹兄弟收攏,可沒一個給麵子。”向四歎道。

“子規所指高手恐怕沒那麽容易露麵。”若是阿肆或蟒花,子規不會非要離開。因為出了這事,向琚打消了送采蘩劍客的主意。多半送了也會被退回來。

“那你打算如何?姬府裏有我們的人,但卻一直混不入墨月堂。墨月堂十分謹慎,我從家裏分出來單過這幾年,他們竟從沒對外招過仆婢。”向四自然不知這是童芷有秘密產業需要掌管的緣故。

“確實墨月堂的仆從多由童家送入,或在姬府忠仆中挑選,外人很難進去,所以我看也隻能直接問她了。”向琚離開桌邊。

“她會說嗎?那個聰明狡猾的姑娘。”向四搖搖頭,“算了吧,她還是軟硬不吃的。”

“如果我據實以告呢?”向琚問完一笑,“不過,采蘩姑娘明日起可能沒空了。要等一個月,怎麽都覺得有點久,不然,我們先去看看她寄放的那隻盒子?”

向四一愣,這個五弟虛虛實實說話,到底要做什麽呢?

從六寶樓出來,采蘩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新杭會的大酒樓,她今日請人吃飯。一進大堂,就聽哈哈大笑。

阿肆喊聲老大。

采蘩上前輕快福禮,“蟒大哥,我們又見麵了。”

“采蘩姑娘,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如今可是童大小姐的身份,怎還給我作禮?不敢當,不敢當。”大鼻子大餅臉,眼珠子定住就看似嚇人的蟒花一開口文縐縐。

“蟒大哥最近肯定又讀了不少書。”采蘩笑道,“聽你說話,我突然還有點不習慣。”

“采蘩姑奶奶,您跟我的想法真是一模一樣。”蟒花身後探出胡子的腦袋。他叫牛霖,是牛安山的二兒,也是蟒花的小舅子。

采蘩聽到這聲姑奶奶,不由氣笑,“你從你爹那兒聽了事來,那好,可得一直這麽叫人,否則便是目無尊長。”

胡子忙拍自己的嘴,“姑娘,我說著玩兒,你別當真。”

眾人笑著落座。

“蟒大哥,聽阿肆說你這幾日天天在找宅子,可有合適的住處了?”采蘩叫夥計來點了最好的酒菜,然後問道。

“我住哪兒都一樣,一年大半日子躺船板喝江水,還不是挺滋潤?主要是我那婆娘挑剔得很,不是嫌小嫌貴,就是嫌離娘家遠,所以還得接著看。采蘩姑娘,不瞞你說,找宅子比跑船還累,我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蟒花抱怨著,照常咧嘴笑。

“咳咳咳!”胡子連連咳嗽。

“你小子從來幫著你姐,這會兒又怎麽了?那婆娘不在,我說兩句實話也不行?”蟒花瞪眼。

采蘩突覺眼前昏暗下來,轉頭一看,人高馬大一道紅影站在蟒花身後。紅影身上攀了個胖小的,身旁站了胖大的。胖小一男寶寶,胖大一女娃娃。

她幾乎立刻知道紅影是誰,連忙起身,“蟒大哥,找你的。”應該就是蟒花那口子,牛安山的掌上明珠,牛紅是也。

蟒花回頭一看,“媽呀!”身體往後撞桌,碗碟為之一震,酒杯東倒西歪。

這下采蘩心中篤定,盈盈笑道,“大嫂,我叫采蘩。”

紅影本低頭看著丈夫,抬眼對她回笑,“我知道,渾蟒和二弟都跟我說了今日你請吃酒。一直就聽他們說起你,今日瞧見,果然是個真性子的姑娘。”一腳踢踢椅子,竟將坐在上麵的蟒花給踢搖了。

蟒花趕緊給老婆大人讓座,還把她懷裏的兒子抱過去,熟練地哄著。

“嫂子過獎。蟒大哥一路照顧我姐弟妹良多,你們如今要在城裏落腳,我想今後少不得又要麻煩你們,所以趕緊請客吃飯先行討好著。剛想問嫂子怎麽沒來,結果想曹操,曹操到。”采蘩仔細看牛紅,雖然身材比她爹牛安山不過小了一個模子,又高又結實,但她五官其實挺秀氣。

牛紅聞言就笑,“你既然叫我聲嫂子,那我就不客氣回你一聲妹妹了。人能坐上同一條船,那就是緣分。渾蟒收了你的銀子,照顧你們姐弟便天經地義。上了巨闕,貨也好人也好,他豁出命也得保,這是咱們行船的道義。他跟我說起——”聲音壓低,“飛雪樓的人跟著你們,他怕惹上殺身之禍就沒送你們到家,結果讓我海削了一頓。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就喜歡他不怕死夠義氣的勁,如今他為了我和孩子反倒沒了膽子,我氣我自己居然成拖累,心裏憋得沒法說。今天給妹子賠個不是,以後有事就開口,天大的麻煩咱也幫你扛一角。”

蟒花仗義。牛紅比他還仗義。這對夫婦能與她真心結交,采蘩覺得自己很幸運……今天第二更,也是粉160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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