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萬隻說了半句,便被我打斷道:“王叔,我來吧,你過來替我一下。”
我知道,王三萬一定會說他自己去做。
可是,他還有兩個妻子需要照顧,而我一個人孤家寡人,死生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影響,更何況,最多是一件持槍誤殺的案子。
再說,我已經殺過一個人了,現在再殺幾個又有何妨。
王三萬微微搖了搖頭,輕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道:“林烯,你還年輕,以後還有大好的前途,不能因為這件事把你的一輩子毀了,你答應王叔,幫我照顧好四爺,還有我在王家莊那個苦命的老婆就行。”
這麽說著,我看到他的黑眸中已經噙滿了淚水。
我知道,王三萬做這個決定已實數不易。
若不是因為和我情同父子的關係,他是萬萬不可能這麽說的。
我見王三萬說完就要轉身接過季鵬成手中的六四製式手槍,便焦急的說道:“王叔,你別這麽衝動,你聽我說,我現在畢竟也是部隊的戰士,說什麽開槍也算是合情合理,你這麽下去,以後的事情真不好辦!”
其實,我這麽說也隻不過是一個借口。
這麽長時間以來,王三萬對我掏心掏肺,在現在的關鍵時刻,我又怎麽能讓他一個人挻身而出呢?
我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我絕不允許王三萬為了我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更何況,我對於四爺和王三萬對於四爺來說,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一個女人要的不僅僅是吃喝拉撒,更重要的是她心愛男人一生的陪伴。
我是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流淚,活著也不會有人多和我說幾句關心的話。
王三萬剛要再說點什麽,這時被季鵬成打斷道:“王師傅,你就讓林烯去吧,以後去了軍事法庭也好,去了哪兒也好,我還能說上話,至少不會讓林烯受什麽罪,你現在要是出去的話,將來地方上的結果,我真的控製不了。”
我趁著王三萬猶豫的時候,右手輕輕扶著方向盤,左手從駕駛位置座椅的一側向後探了過去。
季鵬成一定是看到了我伸過去的手,將他的六四製式手槍毫不猶豫的放在了我的手心,臨收回來之前,他還輕拍了我一下。
我知道這是一種鼓勵,或許是一種安慰,也因為此,我忐忑不安的心倏然間竟然平靜了下來。
我緊握著槍柄,扭頭和王三萬說道:“王叔,現在沒時間再猶豫了,你過來接一下方向盤,我現在就下去看看。”
這一場角逐之中,我相信我們三個人裏,我是最好奇後麵那輛車裏是誰的人。
從林冬生離開的那一刻,我便以為以後可以高枕無憂的生活,過一些平凡而又簡單的生活。
沒想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在我剛剛覺得生活美好的時候,又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王三萬見木已成舟,也相信我絕不會把六四製式手槍再給他遞過去,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林烯,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有什麽事兒,你就大聲叫我們。”
季鵬成這個還不如我的殘廢,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指望。
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我深吸了口氣,說道:“王叔,我知道,你過來吧。”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準備交接,緊接著便站到了副駕的座椅上,一隻腳繞過檔把,朝著我這邊伸了過來。
在行進中交換司機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事情,也幸虧王三萬本身的體型比較纖瘦,要不然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挪到了我的位置,將方向盤接了過去,可是油門踏板就那麽一點,我的腳正踩在上麵,他一時半會還是接不過去。
這時,我扭頭看了他一眼,王三萬已經汗流浹背,鬢角和額頭的汗珠有黃豆那麽大小,稀疏的頭發上也已經被汗水打濕。
看得出來,他已經有點嚴重的體力透支。
可是,若不盡快交換,我也有點支撐不住。
王三萬已經坐了我的位置,我半弓著身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是費力。
我緩緩的舒了口氣,問道:“王叔,咱們打個時間差吧,我快點兒抬,你快兒點踩,盡量銜接上不要太久。”
王三萬淺淺的“嗯”了一聲,卻踩著我的腳更加的用力。
一時間,我無論如何都抽不出來自己的腳。
我本想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計劃,這時,王三萬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抬腳吧。”
我側著頭看了下油門踏板的位置,王三萬的腳已經支撐住了油門拉杆。
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他還能想到這個辦法,我憨笑了兩聲,就此打開了駕駛位置的車門。
在我剛要準備下車的時候,王三萬突然拉了下我的衣角,問我:“林烯,他們是不是來找你的?”
我不知道王三萬是從何得知這個答案,可是再接下來,我不一定是生是死,也就不想再瞞著他。
一直以來的情份,讓我更加舍不得對他有任何的欺騙和隱瞞。
我輕點了下頭,說道:“王叔,我也覺得他們是來找我的,可是我想不出來是為什麽,現在我下去問問吧。”
王三萬發怔一般的看著我,目中似是還在思索著什麽。
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他思考,為此,我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雖說獵豹車本身的速度不大,可是當我落地的那一刻還是有點沒有站穩,摔倒了下去。
王三萬此時再顧不得想什麽東西,左手朝著我的方向平伸著,關切的問我:“林烯,有沒有受傷?”
傷,十九年來我已經受的太多。
尤其是在這段時間裏,無數讓我信任的人便是最讓我受傷的人。
盡管我落地的時候,又一次是右臂先著地,可是這點兒傷痛,我已然沒有放在心上。
我抬眼衝著王三萬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左手將剛才別在腰後的六四製式手槍拿了出來。
好幾次看見季鵬成怎麽用槍,我也就算是無師自通了。
打開保險,拉了下槍栓,我便徑直朝著旁邊的那輛白色雪佛蘭轎車走了過去。
這輛車經過幾次碰撞確實是不堪入目,前保險杠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裏,引擎蓋已經被生生的折彎,我都可以隱隱的看到發動的模樣。
它的車燈燈罩碎了一個,另一個看來也是堅持不了多久,隻是這樣的燈泡照出來的光線格外的明晃,將這附近打的清楚,再加上照在獵豹的車尾反射的原因,此時雪佛蘭車內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
車內沒有太多的人,隻有一個司機。
此時我竟怔了一下,因為,我總覺得他的模樣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一時間我就是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他是誰。
相信他也看見了我,他恨意十足的眼神似是要噴吐出憤怒的火焰,一點點的透過擋風玻璃朝著我濺射過來。
如果是我曾經還懵懂無知的時候,我見了這一副尊容一定會感覺害怕,並且是那種發自心底的恐懼。
畢竟,他額頭流下來的一行鮮血,將他似是染成了魔鬼模樣。
應該無論是誰見了,尤其是這半夜,都會腳底摸油想跑。
可是,現在的我,不僅僅經曆了這麽多,更是為了守護我想要的平靜的生活,他現在已經無法恫嚇我的心扉。
走到雪佛蘭駕駛位置的旁邊,我抬起已經疼痛到有些麻木的右手,輕敲了幾下車窗。
司機緩緩的將車窗放下,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邪笑。
我以為我過來,他會震驚,沒想到他的表情竟然別樣的從容。
甚至連剛才的憤怒都被這份從容遮蔽,讓我一時間都難以分辨這是朋友還是敵人。
我深吸了口氣,剛要問他:“你究竟和我們三個人之中的誰有怨有仇。”
這時,一個漆黑的槍口從門下緩緩的抬了起來。
我著實沒有想到他也有槍,這一點我現在反應過來,竟有點後悔莫及。
因為,他現在隨時扣動扳機,我將瞬間躺在地上,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而我也因為一時的大意,沒有先拿槍口對準他。
現在就算是連討價還價的資格,我都沒有,又有什麽可能再去問他點兒什麽?
司機笑的更加的顫抖,聲音中充滿了愜意的歡喜。
若不是王三萬還在不停的抽搐著獵豹撞擊雪佛蘭,相信他現在的笑聲會更加的爽朗一些,也更加的悅耳幾分。
夜色,終究還是犯罪者和報複者的影子。
他們從來都是一起出沒,絕不會單獨前行。
我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哥們,到底是什麽意思,給個明白吧?”
如果說死已經到了不可避免的時候,我還是願意做一個明白鬼的。
莫名其妙的被殺,就算是到了地府,閻王問我的時候,我又能說什麽呢?
這一生本來就是一場笑話,我可不想死了還被鬼笑。
司機的目中閃過一絲驚愕,叫囂著問我:“林烯,你不記得我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