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理解王三萬此時此刻的心情,扔了自己的捷達,誰還有心管這輛獵豹是不是有違章。

可是,車速太快畢竟我們的生命安全會受到威脅。

所以,我還是勸他不要開這麽快。

更何況,蘭馨和方九已經灰飛煙滅,林冬生也不再會找我報複。

現在,我們相對來說還是安全的。

一想到再也沒有鬼怪要殺我,我此時的心境突然豁然開朗。

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愜意,當然,即便如此,我也隱隱的含著對那一車三十多條人命的虧欠。

畢竟,自己一直以為沒做錯任何事情,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犯了這麽大一個過失,心中怎麽可能一笑而過呢?

可是,無論如何一個對於現在沒有冤魂索命的人來說,又為什麽要在高速上疾馳呢?

王三萬突然臉頰處掛起一抹尷尬,憨笑了幾聲,說道:“林烯,走的時候四爺催我早點回去,要是超了點數的話,她……她就要報警了。”

我沒想到四爺居然還會這麽一著,不過想來也是她愛著王三萬的原因,也就沒有再多過的勸解,隻是緊緊的抓著副駕頭頂上的扶手,靜靜的凝視著這高速上的夜色。

由於我們的身後一連串的交通事故,所以整條高速上目前隻有我們一輛車在行駛。

空空****的一馬平川,應和著點點繁星,我看著竟漸漸地陷入了剛才和林冬生的對話之中。

剛才由於害怕也好,由於懺悔也好,並不覺得,現在冷靜的回想起來,覺得有許多地方很是蹊蹺。

思索躊躇了半天,我扭頭問王三萬,“王叔,你有沒有覺得林冬生剛才說的有點不對啊?”

王三萬側目瞥視了我一眼,淡淡的問道:“怎麽了?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啊?”

我深吸了口氣,將心中的疑惑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王三萬。

“且不用說別的,照林冬生所言,我死的時候還是一個未足月的嬰兒,可是方九帶著我還魂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小夥,這一點上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

我正準備滔滔不絕的一口氣將所有的不解全部和盤托出,卻剛說完第一點,被王三萬的嗤笑打斷。

我扭頭詫異的看著他,等著他解釋一下為什麽平白笑出了聲。

他卻搖了搖頭,說道:“林烯,你接著說,我聽著呢。”

我見王三萬是要等我說完再解釋的意思,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他,接著說道:“王叔,林海楓和我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有的時候我還幫他做飯,這一點我都能感覺得到鐵鍋也是很沉的,我記得我偷喝高粱白的時候,也能感覺到頭暈辣嘴,這些完全就是一活生生的人的表現啊?林冬生說了那麽半天,我怎麽覺得他像是在給自己不要濫殺活人找借口呢?”

有很多時候,人們都往往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

也許,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可是,這其中的蹊蹺我實在是搞不清楚。

莫不是林冬生想平安投胎,我已經不能用別的理由說服自己。

王三萬見我閉口不再說話,問我:“林烯,你說完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我先說到這裏。

如果讓我一字字將這十九年來的細節全部問完,我想即便是回到了瑞城,我還在滔滔不絕。

所以,我打算先讓王三萬先說。

可是過了半晌,王三萬還是沒有開口講話。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那雙冷冽的黑眸中似是漸漸地回憶起了什麽。

過了片刻,王三萬娓娓道來了其中的原委。

“林烯,你那個時候還小,也許你不記得了,林海楓之前並不是送葬師,而是在我們行內的養屍人。我想,也正是這個原因,他的老婆因為害怕才離開了他,也就有了後來你父母被殺的冤情。”

我不知道什麽是養屍人,但是我並沒有插嘴打斷王三萬,側了下~身子,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王三萬長舒了口氣,接著說道:“林烯,林海楓做這行養屍十幾年,並且他們家上一代人也是幹這個的,我相信要是他精心養你的話,會把你的屍體養到十九歲,甚至是更老一些。至於你為什麽會喝酒有五感,還能刷鍋洗衣做飯之類的營生,也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屍體都能養大,更何況是作一些平常的家務呢?”

在此之前,我從未聽說過還有養屍人這一行。

所以,其中的許多門道我還是要請教一下王三萬。

“王叔,養屍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林海楓又是為什麽後來不幹了呢?照你這麽說他們家祖輩就是做的這個營生,想來是比送葬要掙不少的錢。”

王三萬微微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了不少,說道:“是啊,那個時候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林海楓最有錢了,可是這種活是損陰德的,林海楓的父親就是五十不到死的,算得上也是折壽吧。林海楓當初為了想留住他的老婆也好,為了生一房孩子也罷,肯定是放棄了這行,要不然怎麽也輪不到我的名聲大過他。”

聽到這裏,我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和林海楓一起生活的歲月。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總是自己一個人吃飯,而是讓我喝一些渾濁的汙水,直到後來我長大了,他才讓我吃飯。

我不解其中的原委,有一次,我甚至還偷看過林海楓究竟給我喝的什麽。

在窗戶的縫隙中,我見到他燒了一些帶著血跡的黃紙,將灰燼放在了茶杯裏,用白開水衝完,又默念了一陣咒語,才叫著我的名字,“林烯,過來吃飯了……”

從小到大,他都是我的養父,我也就沒有懷疑過這些。

世間有誰能懷疑自己的父親會害自己呢?

直到今天王三萬說起養屍人這一行,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時候,我隻是一個死人。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我應該感謝林海楓。

若不是他,我怎麽可能現在起死回生呢?屍體說不定已經化成了一堆白骨,甚至連白骨都有被風化到再也看不見一粒。

王三萬見我想得出神,也就沒有再打擾我。

直到我遠遠的看見瑞城高速出口,我才問他:“王叔,這是不是就是一直以來任何陰魂都不能附體在我身上的原因?”

王三萬將車速漸漸地放緩了下來,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我想起了方九和蘭馨他們和我說的一句話,“死而複生的人是不會被附體的。”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隻有這一句話是他們和我說的實話。

軍用獵豹停在了收費橫杆的麵前,崗亭裏的女人問王三萬要軍官證件。

我們這才想起來後座上還有季鵬成,兩人一同扭頭看了過去。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季鵬成已經轉回了身子。

他兩眼裏一副震驚的神情,要不是在車裏坐著,我還以為我們身後有鬼呢。

我清了清嗓子眼,問道:“季團長,你的軍官證。”

季鵬成眼角向著褲兜瞥視了一眼,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打開車門下了車,剛要準備去開後門。

這時,我看到了後麵的一輛白色轎車遠遠的朝著這裏駛來,看樣子車速極快,並且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

我想,到了收費站了,他還能不減速?也就沒有太當回事,剛要想打開後車門的瞬間,一聲巨響接踵而來。

我們的軍用獵豹直接被撞出了橫杆,並且我從車窗裏看見王三萬的頭部似是撞到了方向盤上。

也幸好我在千鈞一發之際向後挪了一步,否則的話,這一下子,我的兩隻腳能被車軲轆壓過去。

我輕拍了拍自己胸膛,扭頭剛要痛罵後麵的白車。

這時,我竟發現這輛白車竟然如此的熟悉。

它就是剛才在高速公路上,我正準備要去王三萬車裏取符文時,撞向我的那輛雪佛蘭轎車。

林冬生已經原諒了我,方九和蘭馨也因為相愛相殺而灰飛煙滅。

我不知道是誰還想殺我,可是我十分清楚,現在再不跑,它馬上倒車以後下一次的撞擊,我就不可能再跑了。

剛想到這裏,我撒歡似的連蹦帶跳的跑到副駕的位置,剛才由於沒有關住車門,現在我一個猛子便鑽進了車裏。

我大聲叫道:“王叔,快跑!”

王三萬此時正揉著頭部的紅腫,一臉蒙逼的看著我,問道:“林烯,發生什麽了?”

我沒有功夫再和他詳細的解釋,隻說了句“不是事故,是謀殺!”

王三萬一生精明能幹,一聽我說完,便不再多問,二話沒說掛了檔位,一腳油門便遠遠離開了收費站。

由於車速太快,又有好幾個急彎,車門剛才已經變形不能再關閉,我隻有緊緊抓著扶手,屏氣凝神,所以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直到我從後視鏡裏再也看不見那一抹慘白的車漆,我才長舒口氣,讓王三萬慢點兒。

扶手在右側,我的右手還沒有大好,現在已經開始感覺到了脫力的疼痛。

王三萬也跟著瞟了眼後視鏡,輕喘著說道:“林烯,你到底有多少仇家,能不能和你王叔我交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