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著久了,緩緩的蹲了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一輛拖拉機的聲音才睜開雙眼。
離開這兒,不僅是他對我的訴求,更是我現在心裏的想法,去哪兒都可以,隻要不讓我在這雨裏呆yi夜。
黑色和夜雨,讓我感覺到全身不住的顫抖。
拖拉機的大燈還在遠處,我顧不上瓢潑的大雨,朝著光亮的地方衝了過去,一邊跑著,一邊嘶喊著,“師傅,等等我……”
司機好像聽到了我的叫喊,停了下來。
我跑到他的身邊,剛要詢問他要去哪,能不能稍我一段,我卻被他的容貌嚇了一跳。
嘴角到眉梢的一道刀疤,在雨夜裏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他扭曲的衝著我笑了笑,沙啞的噪音問道:“小夥子,你怎麽大雨天的在這兒啊?”
我戰戰兢兢的回答,“大哥,我迷路了,您能不能稍我一段。”
“行啊,不過我是要去縣城,也不知道順路不順路?”
拖拉機去縣城,豈不是到了也就天亮了。
可是現在若不離開這裏,yi夜的雨打風吹,我就算能看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也一定會大病一場。
況且,還有那個跟在我身邊的幽魂。
隻猶豫了一下,我便連連點頭,“大哥,順路。”
身上還帶著這幾年積攢的零用錢,到了縣城找個地方睡一覺,喝碗熱湯驅驅寒才是正事。
在刀疤臉答應之後,我上了拖拉機的背殼。
剛才大燈晃眼,我並沒有發現,原來這後麵坐的滿滿的人。
眾人擠了擠,我坐到了靠邊的位置。
本想再和司機多聊幾句,可是除了拖拉機馬達的聲音,這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我也便不好再開口。
就這樣搖搖晃晃的走了一陣,直到我從慌亂中安靜下來,才聽到雨點拍打在身邊座椅上的聲音。
擁擠的拖拉機背殼,怎麽可能會有縫隙讓雨水落下?
我詫異的扭頭看了一眼眾人,這時我才發現,這麽多人除了我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被淋濕,雨水穿過他們的身體直接落在了鐵製的椅麵。
難道這些人都是陰魂?而這輛拖拉機,就是陰間擺渡船?
我側目瞟了眼拖拉機剛剛走過的泥濘山路,竟然沒有留下任何車轍。
伴隨著一陣陰冷的夜風,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慌襲來,我的心也跟著一緊。
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我不敢做聲。
我開始努力平複著自己心中的恐懼,思索著怎麽離開這裏的辦法。
聽養父曾經說起過,擺渡船是要載著接受審判的陰魂通過克隆河的,而我還是一個大活人,它又為什麽拉上我呢?
一塊錢,難道是因為我拿了那個死人的船費?
還是我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八字,讓司機分不清我是人是鬼?
拖拉機賣力的行駛著,直到它拐向通往墓地的岔路口,我才鼓起勇氣問了司機一句,“大哥,這個方向好像不是去縣城吧?”
刀疤臉並沒有扭回頭看我,依舊沙啞的聲音此時聽起來陣陣陰森,“小夥子,這條路我走了無數次,不會錯的。”
這條路,我也走過無數次,對與錯我自然心知肚明。
我顫抖的“嗯”了一聲,便再也不敢多問一句。
正在我極度恐懼的時候,我看到在我們的身後,遠遠的駛來了一輛汽車,昏暗的黃燈穿過雨簾仿佛一道佛光劃破了黑暗。
等汽車距離近了一些,我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在泥濘裏打了個滾,站起身便不停的揮舞著雙臂,歇斯底裏的叫喊著,“救命……救命……”
汽車在我身邊緩緩的停了下來,一輛軍綠色的212吉普,周身包裹著泥濘,看來是跑了很長的路,連車牌都已然看不清楚。
車窗緩緩落下,司機左右掃視了一圈,詫異的問道:“小夥子,出什麽事了嗎?”
我剛要指著拖拉機向司機師傅解釋,可是這時哪還有什麽拖拉機,空****的山野,除了我空無一人。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一個空穴來風的經曆?
我深吸了口氣,乞憐的眼神望著司機,“大哥,你們去哪兒,能不能稍我一程?”
司機並沒有直接回複我,而是扭頭探向了後排。
過了片刻,他衝著我點了點頭,“上來吧。”
我連連作揖表示了下感謝,按照司機的安排,徑直坐到了副駕的位置。
上車的一瞬間,透過椅背的縫隙,我看到了後排端坐著一個美若天仙般的少女,隻不過冰冷俊俏的模樣即便在溫暖的車內頭燈照射下,也隻是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
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林家村的小花才是數一數二的美女,直至見到她,我才覺得自己之前的認知有如井底之蛙。
司機一腳油門,吉普車疾馳了起來。
有了剛才的教訓,我側著身子靠在座椅上,心懷防備的仔細端詳了司機一會兒。
他似是感覺到了我異樣的目光,側目瞟了我一眼,“看什麽看?你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一個大老爺們看我幹嘛?”
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我應該看後排的美女,可是我連小花都不敢多看一眼,又怎麽敢褻瀆後座的冰美人呢?
不過,聽了這句話,我確信這次不是又遇到鬼了。
畢竟,隻有活人才會說出這番話來,而鬼又怎麽會有被人盯著不舒服的感覺?
我長舒了口氣,詢問道:“大哥,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之後,冷冷的說了兩個字:“縣城。”
我知道因為自己的一身泥濘,司機肯定不太高興。
再有確定了他是人非鬼,我也就沒有一直再盯著他看,應了一聲,車內便陷入了一片寧靜。
一路無語。
三個多小時之後,吉普車停在縣城的一家招待所的樓下。
“下車吧,我們也頂多能送你到這兒了。”司機沒好氣的瞟了我一眼。
我簡單的道了聲“謝謝”,打開車門下了車。
等吉普車漸漸走遠,我才恍然間懊悔沒有和冰美人說聲謝謝,可是這時吉普車已然消失在街頭,我也隻能期待著有緣再見了。
縣城的雨夜雖然寒冷,但是在商鋪林立的招牌燈光下,並不讓我覺得陰森。
我抬頭看了眼招待所的名字“花好月圓”,便徑直走了進去。
淩晨三點半,前台小姐躺在櫃台裏的單人**熟睡著,上衣撩的很高,白皙的肚皮看起來讓我頓時感覺有點血脈噴張。
凝視了一會兒,我小聲叫了幾句,她沒有聽到,我才敲了敲櫃台。
她微微睜開朦朧的雙眼,睡意正酣的問道,“幹嘛啊?”
“開個房間。”
我著實想不到來招待所除了住宿,還能有什麽其它的事情可做。
這時,前台小姐坐直了身子,我才看清她的麵靨。
一張年輕的臉頰,煞白的毫無血色,瞳孔放大到幾乎看不見一絲眼白,嘴唇卻紅的鮮豔。
我連連向後踉蹌了幾步,顫聲說道:“要不我換一家吧,你繼續休息。”
“你有病是不是?大半夜的把我吵醒,又不開房,逗我玩呢?”
前台小姐一臉的怒色,緊蹙的須眉仿佛和眉骨並沒有連在一起,幾乎成了一個對勾的形狀。
我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搖了搖頭,“沒有啦,我……我也是怕影響你休息。”
她嘴角微微上揚,嗤笑了一聲,翻開房本挑了一個沒有人住的房間,抽出來房卡朝著我扔了過來,“房費八十,壓金一百。”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看來我是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了。
從口袋裏掏出積蓄,抽了兩張一百遞了過去。
她接到手裏,揉搓了一下,放進了抽屜,順手又拿出兩張十塊,拍在了櫃台上。
“404,明天中午十二點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