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突然起了風,乍然寒冷。丫環梅馨被裴柔從床上揪起來,讓她給相爺送被子去。梅馨抱了一床薄絲被,一邊打哈欠,一邊借著亮月穿過花園。走近相爺書房,卻看到不遠處有人打著燈籠,也往書房那邊走。她以為是楊昌,連忙小跑幾步追上去,想著把被子扔給他帶過去,又省了不少事。
走近一看,卻是兩個人,提燈籠的是明珠,身邊白衣的青年是吉少尹。梅馨因裴柔的緣故,對府裏稍有些姿色的丫環都提防著,和明珠生疏得很,當下有些失望,轉身繞過她們。
倒是明珠先叫她:“原來是梅姑娘,這麽晚了還到這邊來。”
梅馨便隨口應了一句:“還不是裴娘子的吩咐,讓我給相爺送被子來。”一個哈欠忍不住,當著明珠和菡玉的麵便打了出來,她也不以為意。
明珠笑道:“夜裏寒涼,也難為梅姑娘了。我家公子正要去找相爺,梅姑娘若是不嫌棄,明珠可為梅姑娘順道攜去,姑娘也好早些回去歇息。”
若是明珠單獨一人,梅馨決計不會答應,但看她是陪著吉少尹,也是少尹要去見相爺,便沒有起戒心,口中還道:“這怎麽好意思麻煩少尹呢……”
“順道而已,有什麽麻煩的。”明珠伸手就去抓那絲被,梅馨半推半就,也就讓她拿了過去。
等梅馨走遠了,菡玉才問:“明珠,你今日可真熱心,為何非要攬這差事?”
明珠吐吐舌頭:“就知道瞞不過公子的眼睛。公子,你既然有求於相爺,這時候給他送床被子去,相爺高興了,不是更好說話麽?”眼看已繞到書房院門前,她嘻嘻一笑,把被子塞到菡玉手中。
書房前隻有楊寧守著,懷中抱一把長劍,遠遠地站在院中,像一棵立在風中的樹。他看見菡玉,隻頷首為禮,身形動也不動。
菡玉站在門前,猶豫再三,仍下不了決心敲門。如果不是明珠還在一旁看著,隻怕她真會突然掉轉頭跑回去。楊寧看她一眼,仍是冷冰冰的不說話。
忽聽身後有人問道:“吉少尹,你是來找相爺麽?怎麽站著不進去?”卻是楊昌,手裏捧著個托盤。
明珠道:“公子是有事要求見相爺,時候已晚,怕相爺怪罪。楊大哥,你給通融通融呀!”
楊昌心道,吉少尹要見相爺,哪需要他通融呀。他揚了揚手中托盤:“相爺還沒睡呢,我正要進去送這蓮子羹,少尹隨我一同進去好了。”
菡玉點點頭,捧著被子跟上。楊昌有些驚訝,笑道:“少尹真是有心,我都沒想到。相爺看在少尹這份心意,什麽事都會答應的。”
菡玉連忙解釋:“是剛才路上碰到……”說了一半,楊昌已推開了門,菡玉隻得住口,跟著他一起走入房內。
楊昭坐在最裏頭的坐榻上,百無聊賴地玩著案上的棋盤。聽見有人進來,他也不轉頭,隻說:“怎麽這麽慢?肚子都餓壞了。”
楊昌道:“小的鬥膽,路上遇見吉少尹,正有要事想求見相爺,小的便帶她一同過來了。”
楊昭一回頭,看到菡玉手裏捧著薄被,心頭一喜,展顏而笑。菡玉隻覺得滿屋似乎都一下亮堂起來。在他熱切的目光下,她無所遁形。
從門口到榻前,不過短短丈餘距離,卻好像千裏萬裏那樣難捱。楊昌把蓮子羹放在書桌上,悄悄退出去了,帶上房門。屋裏靜得隻聽到她走路時衣物摩擦的簌簌聲。
還好他先開口,打破沉默:“什麽時候你這麽關心起我來了,竟然想到給我送被子。”
她終於走到了他麵前,低頭道:“是裴娘子派人送過來的,下官從花園裏繞過來時正好遇見裴娘子的侍女,便幫她帶過來。”
“說句好聽的你會少塊肉麽?”他不悅,“放下罷。”
菡玉把絲被放在坐榻裏頭,垂手立在他麵前,思量著怎麽開口好。他卻指了指自己對麵道:“坐。我一個人下棋下得正無聊,正好你來陪我下。”
菡玉在他麵前本是手足無措,聽他說下棋,倒解了她的圍。“下官棋力弱微,隻能陪相爺解解悶,下得不好,相爺勿怪。”一邊說著一邊在他對麵坐下,見他手執黑字,便拿了麵前的白子。
待到看清棋勢,她才暗暗叫苦。盤中已是殘局之勢,他分明就是故意刁難。菡玉勉強下了幾手便顯露敗勢,無力回天,片刻後便投子認輸。
楊昭拈著一枚黑子在手指間撥弄,催促道:“接著下呀。”
菡玉道:“相爺,下官認輸,相爺已贏了這局棋,還要怎麽下?”
他伸過手來,蓋住她麵前的一片白子:“最後的這點還沒吃到,哪能算贏了呢?”手指探出棋盤外,直伸到她胸前。
菡玉嚇得立刻往後一退:“相、相爺若是有興致,下官舍命陪君子,再和相爺下兩盤便是。這局的確是下官必輸,再下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知道就好。”他輕聲道,收回那隻手,開始撿盤上棋子。不一會兒重新開局,他下得平平穩穩,不似剛才那般凶猛逼人,菡玉才稍稍放鬆。
下了一盞茶的功夫,他突然開口問:“不是找我有事麽?直說罷。”
菡玉握住手中棋子,捏在手心裏,過了片刻才道:“是有關地方官員調度的事,想麻煩相爺……”
“嶺南那地方好山好水四季如春,有什麽不好?他在那裏呆得不習慣麽,還想回京城來?”
菡玉抬頭,見他神色泰然自若,略微放心。“七郎他並不是想回京城,隻是不服嶺南水土,還是覺得在澧陽更適宜,因此想調回澧陽任職……”
“朝廷任命官員是去地方為百姓謀福,又不是去遊山玩水。水土不服,過一段時間就適應了,拿這個理由要求換地方,我都不好意思跟陛下開口啊。”他傾身向前,手肘撐住棋盤,“菡玉,你為官向來一絲不苟,剛直得很,這回居然也會走後門,總得給個像樣點的理由罷?”
菡玉咬住唇,猶豫著到底該向他透露多少。如果讓他知道七郎有性命之憂,非他不能救,自己豈不完全隻有跪地求饒的份?腦中來來回回地閃著七郎臨走前的警示,若真到了那種地步,他……會提出什麽樣的要求來?
“其實……不瞞相爺,始安太守羅希奭,在京時曾與七郎並稱……並稱‘羅鉗吉網’,其實二人有隙。羅希奭苛酷武斷,常擅自稽罰罪人,以往外巡之時,擅殺貶謫官員,李適之、王琚等都因此而死。七郎此次貶為端溪尉,鄰近始安,羅希奭多次侵擾。七郎怕被羅希奭所害,因此請求調回澧陽。”
他單手支頤,盯著她麵容細瞧:“菡玉,既然有求於人,就該拿出點求人的誠意來。說謊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哪。”
菡玉垂眼道:“下官所言句句都是實話,怎敢欺瞞相爺?”
“是實話,隻是有所保留,沒全告訴我罷了。你怕什麽?怕自己姿態放得太低,沒有和我講價的資本麽?”
菡玉低頭不語,凝眉思量。他又道:“菡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要不是走投無路了,怎會低聲下氣地來求我?”
她的確是走投無路了。小玉給她寫信時,隻道七郎被貶嶺南。她也曾暗中多方求助,但是人人都知道吉溫是得罪了右相被貶,無人敢擅自調動吉溫。沒過多久,連吉夫人都放下身段向她求助,來信說七郎被陷入獄,生命堪虞。信件快馬送出,到長安也有十餘日了,再不想辦法,七郎的性命……
菡玉隻得以實相告:“相爺果然洞察秋毫。羅希奭已起殺心,將七郎囚禁獄中,恐有性命之憂。相爺若能出手相救,下官定當感銘在心,結草銜環以報。”
他伸伸懶腰:“結草銜環可不是說說就行的。菡玉,我還是那句話,既然有求於人,就該拿出點求人的誠意來。”
菡玉不假思索,站起身對他撩袍跪下:“求相爺大發慈悲,救七郎一命!下官身無長物,一文不名,唯有頭一顆,命一條,願都付與相爺,效犬馬之勞,聽憑差遣,上刀……”
“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不是?”他打了個哈欠,“上次你求我放過李林甫家人也是這麽幾句話,兩年多過去了,也沒點新花樣麽?”
菡玉跪在地上,眼前隻看到坐榻的一角,雕著繁複的雲紋圖案。他盤膝坐在榻上,紫色的袍角拖在榻邊,襯著棕黃的木質,映在她眼裏形成一片暗沉。她心裏兩種念頭來回拉鋸,實在拿不定究竟如何是好。如果虛意逢迎,他一定會答應,但是未免有失信義;若拒絕了他,七郎命在旦夕,還有誰能相救?
正在猶移,他突然道:“下了半天棋,肚子都餓得直叫了。”轉身欲穿鞋下榻。
菡玉想起楊昌送進來的蓮子羹還擺在書桌上,連忙站起來道:“相爺請坐,讓下官來就好。”
楊昭便又縮腿坐回榻上。菡玉去取了蓮子羹來,摸著還有些溫,把棋.手機看小說訪問.16xs.m盤推到一邊,放在他麵前:“還好沒有涼透,相爺請用。”
他卻隻從眼角覷著她,並不伸手來接湯勺。菡玉被他看得忐忑,問:“相爺是嫌太涼麽?要不要拿去讓廚子再熱一熱?”
他緩緩道:“不用,夏日裏半溫半涼的吃著正好。”頓了一頓,見她還未領悟,隻好直說:“一晚上都在批公文,雙手都累得抬不起來了。還是不吃了,餓就餓罷。”
菡玉暗暗咬牙:“相爺如此辛勞,怎好再餓肚子呢?相爺雙手無力,下官願為相爺效勞。”打開盅蓋小心舀了一勺羹湯,送到他嘴邊。
他含住湯勺將蓮子羹吃下,卻還不鬆口,叼著那湯勺,舌尖細細舔盡勺中每一滴湯汁。菡玉極力隱忍,麵色不變,任他玩耍戲弄。
他悻悻地鬆了口,問道:“你平時都吃些什麽消夜?”
她舀了另一勺送上:“下官從來不吃消夜。”
“亥時都快過了,你難道不餓?”他吞了半勺湯羹便放開,“這一盅我也吃不完,要不你也吃點?”
菡玉盯著那半勺他吃過的蓮子羹,手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她想起上次在興慶宮花萼樓,他也是這麽惡意地咬去半塊瓜,以此輕薄調戲她。她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隻覺得周身都被他熾熱的目光炙烤著,冒出的汗水卻是冰涼。
“你怎麽抖成這樣?我讓你吃蓮子羹,又不是吃人,你怕什麽?”
吃人,他的眼光,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連皮帶骨吃下肚去。她握住勺柄,將那勺子扔進瓷盅內,放回桌上。“相爺,下官不喜甜食,尤其夜裏從不吃甜品。相爺請自便罷。”
他直起身來:“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
她平靜地重複一遍:“下官不喜甜食,夜裏從不吃甜品。相爺請自便。”
他眯起眼:“吉菡玉,你好像又忘了是誰在求誰了。”
“自然是下官有求於相爺。但既然相爺不肯幫忙,下官也不好強人所難,再想其他辦法便是。”
他哼道:“我不點頭,誰能救他?”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決心做一回小人:“盡人事聽天命,實在救不了,那也是七郎命數如此,難逃一劫。我夫妻二人一命,七郎若有差池,未亡人絕不苟活於世。屆時相伴地下,未嚐不如而今同心離居,憂傷終老……”
啪,一聲脆響。菡玉一句話噎在喉嚨裏,瞠目結舌,眼看著瓷盅蓋子的碎片被他捏進手心裏,滴出來就成鮮紅。
“四年了,”他的聲音輕緩而陰沉,“吉菡玉,我忍你四年了。我受夠了!”
她尚未反應過來四年前出過什麽事,他霍然起身,大掌一揮,把那擺著棋盤棋盒湯盅的矮幾打飛出去。瓷製的湯盅咣當一聲摔成粉碎,粘稠的湯水流了出來。玉石棋子滿地亂蹦,黑黑白白撒得到處都是。
幾粒飛起的棋子砸中了她的臉,她往後一退,雙手撐在身後,眼見他如餓極的虎豹一般撲上來,將她壓在爪下。他扣緊她纖細的雙腕,半身的重量都壓在她雙手上,向來遲鈍的手腕也感覺到了疼痛,身子更是絲毫不能動彈。他的臉懸在她上方尺餘處,長發垂下來,神情都看不真切,隻有眼裏升騰的焰氣,足以將她焚燒殆盡。壓迫感撲麵而來,她吞了口口水,忘記了呼吸。
“從四年前那夜在群芳閣,知道你是女兒身時起,我就下了決心,這輩子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過你了!我管你身負什麽重任,我管你有沒有嫁過人、生過幾個孩子,我隻知道我要你,誰也阻止不了!”
她嚇得一動都不敢動,牙關直打架:“相、相爺,有話可以好、好好說,何、何必這樣……”
“好好說?你給過我機會好好說麽?你隻會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的話你何曾聽進去過?我對你好,你無動於衷;我對你壞,你也無動於衷。我差點都要以為你的心是鐵石做的,根本沒有感情,可是你卻獨獨對他……”他恨得咬緊牙關,“你還要我救他?從我知道你倆關係開始,我日盼夜盼,不就是盼著這一天?我隻盼著他早死,你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努力止住心中恐懼,拚出連貫的話語:“相爺,我、我當時就對你說過,如果你因此害了七郎,我、我是決計不會饒過殺夫仇人的……”
“害死他的是羅希奭,與我何幹?”
“你、你見死不救,害我夫婿喪命……”
“他不是我害死,我問心無愧,管你怎麽想?他死了,你遲早會是我的人。”他連喘了幾口氣,怒意稍平,“你最好不要再威脅我,本來我還可以考慮放他一條生路,你以此要挾,他就非死不可!”
她燃起一絲希望:“相爺,凡事都、都好商量。”
“好,那我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現在點頭應了我,我立刻去救他性命。以後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依著你。你要安祿山的命,我必取他項上人頭;你要這世間無災百姓安樂,我也會盡力為你創一個太平盛世,隻要你點一下頭。你應是不應?”
這樣的情形,若是應了他,接下來……她連忙搖頭:“相爺,你……”
剛剛平息的怒氣瞬間爆發。“你沒得選擇!”他俯下身,咬住了她的唇瓣。
從未見他如此失控激狂。他存心要讓她記住他,即使心裏不能,也要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記。他所能夠及的每一寸肌膚都被狠狠地噬咬,從嘴唇到下巴,到頸、到肩、到胸前,他的力道就好像要把她的皮肉一塊一塊地撕扯下來,吞吃下腹。他每觸到一處新的地方,對他來說那是從未涉足的領地,神聖的荒原,但是卻曾經被別人撫觸過無數遍。她掙紮著拒絕他的探訪,卻曾在別人身下婉轉承歡,把這具美麗絕倫的身子毫無保留地獻上。思及此,他便覺得心痛難當,嫉妒蒙蔽了他的理智,隻想用更激烈的手段,叫她忘記那個人觸碰她時的感覺,讓她隻記得他,即使是疼痛,也隻能記得他。
菡玉初時還奮力反抗,漸漸地就沒了力氣。她從不知道被人壓在身下竟是如此難以逆轉的劣勢。以前大哥曾教過她如果遇到登徒子無禮該如何反抗自救,然而對他卻毫無作用。他那麽重,力氣又那麽大,身子好像被釘在床板上一樣分寸難移。無謂的掙紮使她氣喘籲籲,與他淩亂的呼吸交纏,便生就了某種曖昧的氣息,於空氣中隱隱浮動。
仿佛沉睡一冬的冰殼乍然破裂,其下的山泉汩汩流淌起來,流經之處,萬物複蘇,遍野新綠。體內似有什麽蟄伏的東西被喚醒了,凶猛地竄至四肢百骸,要控製她的全身,吞噬她的理智。這種從未經曆過的陌生感覺讓她害怕,她想要推拒,卻絲毫抵擋不住它的攻勢;想要退縮,隻讓它更快地將她攻陷。
頗!枝頭的第一朵花綻開了,鮮紅欲滴的顏色,濃鬱的香氣蒸騰開來。那是助情花,讓她這具非人的身子有了感覺、卻也催生情欲的助情花。
他也聞到了那香氣,呼吸愈深,吐出來都是滾燙灼人的氣息。懲罰似的噬咬變成了輾轉吸吮,疼痛減輕,肌膚卻更加敏感難耐。他每經一處,便在那裏埋下火種,離去之後仍燃燒不止。她四肢綿軟沒有氣力,隻能扭動身子去抗拒,卻更像迎合,讓他完全失了最後一點理智。她隻隱約覺得他探入了衣內,肌膚在他掌下戰栗,然後在裂帛聲中觸到微涼的空氣,又被他滾燙的肌膚熨貼覆蓋。
菡玉身子一震,倏然睜開眼,從迷亂中清醒過來。
他也突然停住,抬起頭來,眼中夾雜著不可置信的驚喜:“玉兒,你……”
菡玉垂下眼。她的秘密,總是在最不堪的情形下,被她最想隱瞞的人揭穿。
“玉兒,”他綻開笑容,聲音帶著沙啞和急切,“我真高興你給我送來這麽一份豐厚的大禮。”
她覺出了他的意圖,連忙阻止:“別……”
下一刻她就痛得叫了出來。那樣痛,那樣痛,是謊言被戳穿,是麵具被撕裂,是長久以來精心構築、全力固守的防線,在他麵前分崩瓦解。
她是他的了,可他卻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痛呼被他吞進唇間,隻逸出隱約模糊的尾音,恰似繾綣情濃的呻吟。淚水盈滿了眼眶,她偏過臉去,一側淚水從眼角滑落,滲入糾纏的發中;另一側蓄在眼窩裏,盈盈的一泓。“我……會恨你……”
“寧要你恨。”他低下頭,噙去她眼中淚水。暗自懊悔剛才那般粗魯地對待她,他極盡輕柔,唯恐她青澀的身子承受不住。
菡玉閉上眼,完全放棄了掙紮,隻希望自己能突然暈厥過去,好不必麵對他,不必記住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分記憶。她咬緊牙關,試圖忽略那種蝕心蝕骨的感覺,然而越是緊張,越是想忽視,感覺就越明顯越激烈。又是那片山,漫山遍野開得如火如荼的助情花,一簇簇一團團,連成一片豔紅的海洋,被他牽引著,花海蠕動仿若柔滑的蛇,扭曲了她的視野。海上起了狂風巨浪,身子猶如一葉孤舟,由不得她自己,時而被推上浪尖,時而又拋入穀底。她伸出手去,抓住頭頂上方的圍欄,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拚命向上探去,向上探去,隻希望能露出水麵重獲呼吸,擺脫這滅頂之災。然而那潮水洶湧,一浪高過一浪,終將她完全吞沒下去,隨波逐流,任由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