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連綿將近三月,到十月裏方才漸歇,正是秋收時節。好在救災及時,並采取了許多防澇措施,今年的莊稼倒還不至於顆粒無收。雨雖停了,防護卻還得做,新糧收上來,倉廩存儲也花了不少力氣。菡玉這幾個月裏幾乎一直在京郊野外跑,連京兆府也很少去,有時甚至在外頭停留過夜。
當然也是怕遇到楊昭。
菡玉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在岔路口猶豫著是去京兆府,還是回相府去休息。她又連著好幾天沒有回去了,之前偶爾回一下也是早出晚歸,連明珠小鵑都沒碰過幾麵。這幾日在外頭日夜勞碌,身子已是精疲力竭,這時合該回屋去好好睡一覺。但是這個時辰,正值下班,若是回去碰見了他……
她想起那日與他同乘一車,一路被他盯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情狀,心裏打了個突。她害怕他的眼光,總覺得自己像俎上魚肉,像虎狼爪下的獵物,任人宰割,也許下一刻那刀子就要砍上來,利齒就會把她撕碎。從那之後她一直避著他,眼不見心不煩,躲得一時是一時。還有一年,就這最後一年了,隻要在這一年裏辦成了事,她就大功告成,可以了無牽掛,天高地闊任意來去了。
她揉著眉心,抬頭看了看天。天空烏沉沉的,像被久雨的天氣黴壞,狂風一扯,便化作碎絮飄下來,又是雪。十一月了,往年這個時候早已天寒地凍。今年因為有閏月接著,時日還早,下雪還要過一段時間。
最後一個平靜的冬天了……她得留住它,留住這太平盛世,留住千千萬萬黎明百姓的安居樂業、平安康泰。
眼睛又酸又痛,被天光一照,幾乎落淚。才過了三四個月,這具身子已經開始疲軟退化了,連平常人的體力也不如,幾天沒睡好覺便疲憊不堪。哪像原來,常年在外漂泊,風餐露宿擔驚受怕,哪一日睡得好覺,卻從來沒覺得疲倦過。她揉著眼,決定還是回去補眠。
剛往回相府的路上走,突然從京兆府衙那邊傳來隆隆的擂鼓聲,隔了兩條街仍清清楚楚地傳到她耳中。府衙裏隻有一麵大鼓,便是衙門口的那麵,五尺見圓,用整張的熟牛皮製成,聲可傳至皇城,訴鳴冤情,上達天聽。
菡玉聽到突然有人擊鼓鳴冤,也顧不得回去了,立刻調頭往府衙而去。趕到府衙門口,隻見那麵離地六尺的大鼓旁放了一張破板凳,鼓槌扔在一邊。不遠處兩名衙役架著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往旁邊街上拖去,小姑娘手舞足蹈拚命掙紮,卻敵不過兩名牛高馬大的衙役的氣力。
“小玉!”菡玉吃了一驚,急忙追上去,“住手!這是怎麽回事?”
衙役見是少尹,停住腳步,一人按住小玉,另一人回道:“稟少尹,這小丫頭頑皮,來衙門搗亂,胡亂擊鼓。”
小玉停止掙紮,站直身子,氣鼓鼓地道:“我有冤情!”
菡玉悄悄瞪了她一眼,對兩名衙役道:“這事我來處理,你們回去罷。”
衙役道:“遵命。”又對小玉說:“這位是京兆少尹,你有什麽冤情隻管對他說,大老爺會為你做主,可別再隨便擊鼓了!”
孩子眼睛一亮:“你升官了?京兆少尹是什麽官,有宰相大嗎?”
等兩名衙役走遠,菡玉才道:“你真胡來,這鼓是能隨便敲的麽?要不是我從旁經過聽見,過來瞧了一瞧,說不定還要讓你吃板子!”
小玉噘起嘴:“我要見你,他們總不讓,說我搗亂,我隻好敲鼓把你叫出來。”
菡玉嗔怪道:“這就真成搗亂了!你要見我,去我住處找便是,你不是認得的麽?怎麽鬧到這裏來?”
“我去過了,還兩次遇見那個臭宰相大伯,他說你一直不在家,就算在也不會幫我,叫我別去煩你了。我能找到這裏來,還是門房大哥告訴我的呢。”小玉氣哼哼的,“我就知道他最壞了,挑撥離間,還故意不讓我見你。”
她皺起眉,問道:“你突然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小玉嘴一癟,眼裏滲出淚光:“娘!你讓我……讓我和你在一起吧,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不要離開你!”
菡玉歎了一口氣,扶著小玉肩膀:“小玉,你要聽話。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而是……實在不便。上次你爹做壽,請了眾多賓客,大家都看到你了,知道你是他女兒。我名義上和你非親非故,怎麽能把你留在身邊呢?”頓了一頓,她接著說:“咱們不是說好了麽?你要是想我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小玉突然往前一撲,抱住了她的腰,臉埋在她胸前,聲音帶上了哭腔:“要是能那樣就好了!可是……可是……以後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菡玉吃了一驚:“出什麽事了?”
小玉放開她,抹了抹眼淚:“是爹,爹要到很遠的地方去當官,不留在京城了。那地方離這裏有兩千裏路,我不想跟他去,去了就見不著你了。”
最近數月她一直忙於救災,竟然把這件事忘了,隻是,怎麽會這麽快?按理不應該是這時候……
她拍了拍小玉的肩,安慰道:“你別哭,我想想辦法……”
孩子眼中露出希冀的光:“對了,你不是升官了麽?京……京兆少尹,對,京兆少尹!這個官大不大?比不比得過宰相?”
“不是很大的官,當然比不過宰相。”菡玉苦笑,笑容忽地一頓,“你說宰相?”
小玉恨恨地咬唇:“我聽爹對……對那個女人說的,就是臭宰相大伯搞的鬼,故意要把爹趕出京城,趕得遠遠的,不讓他回來。我就知道,他一心要當我後爹,早就想把親爹除掉。爹不在京城,我們不在你身邊,他就方便了。”
菡玉喝道:“小玉,不要胡說!”內裏卻已明了。原來是楊昭,早該想到是他。他趁著她忙碌奔波無暇他顧的幾個月裏,又悄悄動了什麽手腳?
小玉不服氣地噘著嘴,卻不敢頂撞她。忽聽得遠處傳來婦人的喊聲:“小姐!可找到你了!我的大小姐喲,你叫我找得好苦哇!”
菡玉和小玉一起回頭望去,隻見旁邊街道上一名高壯的婦人急匆匆地向她們跑來,正是吉府的仆婦吳媽。小玉一見她,嘴巴立刻翹得可以掛油瓶,拉住菡玉道:“娘,我們走,不要理她。”
吳媽一氣奔到兩人麵前,雙手撐住膝蓋氣喘籲籲,還不忘向來路喊:“老爺,這邊!找到大小姐了,她在這裏呢!”
菡玉步子一滯,回頭一看,吉溫已經趕了上來,看見小玉和她在一起,也是愣住。
小玉攥緊了菡玉的手,看他倆出神的模樣,十分不情願地開口:“吳媽,我爹都來了,我不會再逃,你可以回去了。”
吉溫回過神來,清清嗓子,吩咐吳媽:“有我在,你先回去罷。”
吳媽點點頭,狐疑地瞄了菡玉一眼,轉身離開。
吉溫走近來,斥責小玉:“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來找……吉少尹,你怎麽就是不聽話?”
菡玉問道:“七郎,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犯了什麽事,突然要貶官出京?這兩月我也在京中,怎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如此突然。”
吉溫低下頭,抓住小玉袖子:“吉少尹,這件事你就別過問了。反正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知曉,貶我為澧陽長史,不日朝廷便要發下委任狀,要我離京赴任,都成定局了。”
菡玉急道:“七郎,你和我怎還如此見外?你還當不當我是……當不當咱們是一家人了?既然委任狀還未下達,興許還有希望,你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再想辦法……”
“素蓮!”他忽地抬高聲音,“我為什麽瞞著你,不就是怕你要‘想辦法’麽?你不過是文部郎中、京兆少尹,你能想什麽辦法?還不是要去求……”他猛地打住,不願說出那人的名姓來。
菡玉訥訥道:“七郎……那你讓我知道由來始末,總可以罷?”
半晌,吉溫歎口氣:“這裏不方便,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話。”
三人拐到偏僻的街角,吉溫才一一道來:“說來也是我不小心,才被他鑽了空子,抓到把柄。上月禦史台受理一樁地方官員貪汙的案件,道是苦主進京告禦狀,被文部知曉,查出牽連眾多朝中官員,連陛下也被驚.手機看小說訪問.16xs.m動了,命右相徹查此事。”
菡玉想起以前見聞,插話問道:“莫非是河東太守韋陟?”
吉溫詫異:“你也知道?”
菡玉道:“進宮見駕時偶然聽右相提過,但那是三月裏的事了。”
吉溫搖頭苦笑:“原來他那時候就開始布置了,我還道是近兩三個月裏他見你忙於賑災、不顧朝中之事,才想出這條一石二鳥的毒計!”
菡玉心下一片紛亂。三月,那會兒他就準備著要害七郎了麽?那時他對她不假辭色冷若冰霜,難道……難道都是裝出來的?好不容易讓他死了心念,斬斷這不該有的情絲,原來還是白忙一場?她想起那次雨中兩人共用一傘,他片刻的情急失狀,和郊外田地裏他為她驅蟲拭足的情態,心頭忍不住微微發起顫來。
吉溫接著講述,菡玉大致弄清楚了個中來去。河東太守韋陟文雅而富盛名,其弟韋斌在京中也多方為其周旋,指望有朝一日能入京任職。皇帝也聽聞韋陟之名,十分欣賞,曾對韋斌戲言說要征韋陟入朝為相。楊昭忌其盛名,恐他當真入相,便先下殺手,鬧出這樁貪汙的案事來。韋陟情知為楊昭所忌,朝中唯有吉溫敢與之抗衡,又有安祿山的勢力支撐,下禦史台按問之後便賄賂吉溫為他訟冤,向安祿山求援。誰知這件事又被楊昭知道,捅到陛下麵前去,吉溫不但幫不了韋陟,連自己也賠了進去。
菡玉聽完,凝眉思索片刻,問道:“那你有沒有收受他的賄賂?”
吉溫微露赧色:“他是向我許以重酬,但我並未答應。”
菡玉立刻明了。雖然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尚在考慮之中,便讓楊昭揭發了。有道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要害人,不會憑空陷害,總是瞅準別人犯錯的時候添油加醋借題發揮,打在那人軟肋上,叫人家吃了虧還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以前他陷害王鉷,不就是用的這等伎倆?
吉溫又道:“隻怪我太大意,韋太守是楊昭交到禦史台來的,我早該想到他會在其中動手腳……韋太守都跟我說了,他的確有不是之處,但絕不是那進京告禦狀的苦主說的那般。那人定是受了楊昭指使栽贓誣陷。我正是不忍韋太守枉受冤屈才意欲替他訟冤,誰知……”
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出連環計,最後收起的那個圈,套住的竟是他自己。菡玉皺眉道:“他可有實證?”
“實證倒沒見他拿出來,才隻把我二人貶官了事。隻是,陛下心中的那杆秤是翹是平,又哪需要真憑實據?幾句話許就叫他變了對一人的觀念。”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小玉突然插嘴道:“那就去說呀,讓他變回來。”
吉溫斥道:“你懂什麽?大人說話,小孩子別亂插嘴。”
小玉撇嘴:“誰說我不懂?皇帝陛下耳根子軟,那個臭宰相大伯在他麵前說了幾句鬼話,他就相信爹是壞人,要把爹趕到老遠的地方去,不就是這回事嗎?既然他能在背後說爹的壞話害爹,那就再找一個人,比他還厲害的,去說爹的好話,不就成了?”
吉溫怒道:“小孩子家就會胡說,你當朝政和你玩過家家似的簡單?”
菡玉拍了拍小玉肩膀:“其實小玉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並無憑據,隻憑右相一麵之辭令陛下生疑,那隻要右相改口,還是有挽回的希望……”
“不許你去求他!”他麵色轉厲,“我還不知道他的心思麽?他其實有證據的,但是沒有拿出來,故意弄得模棱兩可,他就是等著你去求他!等著你送上門去,以此要挾,任他予取予求!韋太守是個誘餌,他設了圈套引我入瓠,而我又何嚐不是另一個餌?他從來不曾把我這個政敵放在眼裏,他這樣費盡心思地害我,還不是為了……為了……”他氣極怒極,實在說不出自己被人陷害隻是因為妻子遭人覬覦,恨恨地別過臉去,咬牙切齒。
菡玉尷尬萬分,囁嚅道:“右相他……何至於此……還不是因為你明裏是安祿山那邊的人,才千方百計除你。七郎,是你多心了……”
“我也希望隻是我多心,”他笑得淒然,眼裏卻是滿滿的恨意,“可是,素蓮,你心裏想必也早就有數。”
菡玉握住他的手:“七郎……”自己心頭也是百味陳雜,一片紛亂,更不知如何安慰他好。
吉溫靜默片刻,怒氣稍平,反握住菡玉雙手:“素蓮,你不能再呆在他身邊了,你跟我走吧,你、我、還有小玉,咱們一家人,遠離這是非之地,好不好?”
她搖了搖頭:“不行,我還有事沒有辦成……”
“你是指安祿山麽?”他雙眉微蹙,“素蓮,你不過是個婦道人家,為何要摻和到這朝廷中來,還非要取安祿山的性命?你離開我的那幾年裏究竟碰到了什麽奇人異事?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啊。”
菡玉含糊道:“這……實在是一言難盡。”
他也就不再多問。“說來說去,都隻怪我沒用。既不能救你脫離楊昭,也不能助你除去安祿山。素蓮,”他沉下聲來,湊近了她,“安祿山已有異動,隻怕安分不了多久了。陛下賜他的郡王府內,平時隻有一些仆傭看管打掃。其實那些下人裏頭,好多都是他的門客,與其子安慶宗一起留京做他的眼線。上月他剛剛授命安慶宗等人查探京城地形和禁軍守衛分布,繪製成圖,想趁著明春獻捷之際帶兵襲京。你若是能在安慶宗成圖送出之時,把這些地圖繳獲,就是安祿山意圖謀反的明證。”
菡玉肅容道:“此事當真?”
“安慶宗身為質子,範陽有什麽消息命令都是先送到我這裏,再由我傳給他,假不了。”
如果能拿到安祿山謀反的實據,陛下就不會再說她信口雌黃,許能一舉鏟除這個禍根。明年春天,還來得及,還來得及……“你知道確切的時間麽?”
吉溫答道:“說是四月底送出,入京大約是五月末、六月初。”
菡玉點了點頭,手心裏微微出了些汗。吉溫又道:“安慶宗在京為質子,王府幾乎沒有衛兵,你現在又是京兆少尹,可調動京兆府數百衙差,不必依靠楊昭也能辦成這件事。這也是我能替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菡玉回過心思:“七郎,還是不成,你不能去澧陽。”
吉溫自嘲地苦笑:“陛下的旨意,還能挑三揀四不成?澧陽地處荊楚魚米之鄉,也是不錯的地方呀。”
菡玉問:“七郎,你可還記得讚善大夫杜有鄰?”
吉溫麵露愧色,點一點頭。杜有鄰是太子杜良娣之父,其婿柳勣與妻族不協,便散布嶽父謀逆的謠言,翁婿兩人一同下獄受審,結果都受刑不過,被吉溫杖死獄中,不了了之。這已是天寶五載的舊事了。
菡玉道:“澧陽上屬澧州太守杜邕正是杜有鄰之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到他下屬郡縣任職,隻怕……隻怕會有殺身之禍啊!”
吉溫道:“這我也打聽過了。杜邕為人尚稱剛直,其父之死,罪魁當屬柳勣,不能完全怪到我頭上。他對我固然有怨恨,但應不至於會故意害我,我小心行事便是了。”
菡玉急道:“七郎!我……我曾為你卜過一卦,此次南行會有血光之災!你千萬不可大意呀!”
他微微一笑:“素蓮,這你可蒙不了我。別人都道你進京前是衡山中的隱士,號蓮靜居士,有諸多異能。但我知道得清楚,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怎會是衡山隱士。你哪裏會卜什麽卦?”
“七郎!是真的,你且聽我一言罷!”
他挑起眉:“那你倒說說看,究竟是什麽血光之災,我也好及早避開。”
菡玉努力思索,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敲自己腦袋:“我……我不記得了!好像不是澧陽,要再往南,那裏氣候比澧陽熱很多,農戶都栽種荔枝……”
“那就是嶺南了。”他撥開她的手,“你這卦還真奇怪,算不出時候地點,卻能算出農戶栽種荔枝。”
菡玉見他不信,愈發著急:“七郎!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卦很準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千萬不要再往南去!”
他握著她雙手,包在自己掌中:“好了素蓮,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信你,我會安安分分地留在澧陽,不再往南去了。”他拾起她的手來,放到唇邊輕輕一觸,“我就在澧陽等你,哪兒也不去。等你辦完了事,就來澧陽找我和小玉,咱們一家人團聚,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她眼眶微濕,哽咽著點頭:“好,我一辦成立刻就去。你凡事小心為上,若真有什麽為難就派人送信給我,我好歹能幫上點忙……”
他卻搖頭:“素蓮,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去求楊昭,千萬不要求他,不要讓他有任何機會要挾你,知不知道?不然,他一定會……”他說不下去了,隻握緊了她的手,幽幽歎了一聲,“其實最讓人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呀……”
她低下頭,看著身邊的小玉。孩子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哭出來,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她,臉埋進她腰間,隻看到她瘦小的身子微微抽搐,隱約可聞隱忍的抽泣聲。而七郎,雖是七尺男兒,也不由兩眼泛紅。
小玉,七郎……為了他們,讓她做什麽都可以……腦中來來去去轉著七郎的那句話,千萬不要求他,不然他一定會……她又想起楊昭那肆無忌憚的眼光,仿佛自己是他利爪下的獵物,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隨時都有被撕碎的危險。她感到自己仿佛身處漆黑的深夜,摸索著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就會一腳踏空,墜入無底深淵。然而遠處忽然又燃起了一星光亮,照見安祿山的臉,混著血光和狼煙,讓她立刻又生出滿腔的勇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