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宮?”
乍聽此言,牧野靜風也不由一愣。
“不錯,風宮的力量便如天地間的風一般,無處不在,無孔不入,風宮共有八處行宮,
隻是……隻是如今在我們手中的隻有三處!”
牧野靜風不由冷言相譏道:“難道還有人比風宮中人更不可一世嗎?”
血火老怪自然不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是道:“此事與風宮
四十多年前的一場變故有關,當年少主之父便是在那一場變故中失蹤的,與少主之父一同失
蹤的還有少主的祖母……”
說到此處,血火老怪竟有了唏噓之感。
牧野靜風聽說此事與自己的身世有莫大關係,不由有欲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向白茹、白辰二人看了一眼,心想這二人一定會想方設法為他們白家報仇,可無論他
們如何想方設法,也絕對不可能報仇雪恨的,因為他們的力量與風宮之力量相比實在微不足
道!
同情之心頓起,心道:“能幫助他們的人也隻有我了。可惜今日我的武功根本無從發揮!
倘若今日與風宮反目,隻能以慘敗告終,自己斷送性命倒不打緊,重要的是敏兒之仇由誰來
報?棲兒、小木又由誰去尋找他們的下落?”
可自己又怎能成為風宮之少主?
牧野靜風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其他人則肅立一旁,無人敢打擾牧野靜風。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靜風忽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道:“也好,我等這便去江南
行宮!”
此言一出,血火老怪諸人大喜!
而葉飛飛則大驚失色!
她忍不住道:“風宮乃狼虎之地,我們豈能……豈能與他們同流?”
牧野靜風微微一笑,道:“不,我是風宮少主,不去風宮,又去何處?”
葉飛飛呆呆地望著他,就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牧野靜風輕歎一聲,道:“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麽?我心中自有分寸!”
頓了一頓,又有些語意含糊地道:“何況,我們已別無選擇!即使是對於白家這對姐弟
來說,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與我一同去風宮!”
這話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但葉飛飛卻已懂了。
的確,此刻對於白茹、白辰來說,惟一一種可生存下來的可能途徑便是與牧野靜風一道
去風宮!
否則,風官不可能不斬草除根!
就這當兒,又有四個人影由西北方向如飛而至,卻是身著黑衣的人,頭頂黑幔頂蓬,依
舊是一言不發地立於四五丈開外!
眼下情景,除了被“請”去風宮,真的已是別無選擇!
白茹沒有料到牧野靜風會打定主意要將她帶去風宮,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地由葉
飛飛手中掙脫,悲憤地道:“我絕不會去風宮!我要為父為兄報仇!”
“鏘鏗”一聲,她已拔劍在手,向炎越衝去!
人影倏閃!
一直立於四五丈開外的四個白衣人不知什麽時候突然橫在白茹與炎越之間,四柄無鞘長
劍同時電拔而出!
動作幹脆利索至極,果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牧野靜風趕緊大喝一聲:“住手!”
話甫出,劍已停,如此迅雷之劍能由極快化為極靜,可見四人之修為著實不俗!
他們四人住了手,而白茹卻並未住手,仍是揮劍直取四人!
眼見四個白衣人就要血浸長劍之時,四人身形稍晃,如風中柳絮般向後飄去!白茹的劍
頓時走了個空!
他們所顯露的這一手,足以證明若是四人出手,白茹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
隻是此時的白茹心中隻有仇恨,絲毫不會去考慮其它!一劍走空後,她已挺劍再上!
對方四柄長劍倏然相疊!
白茹忽覺手臂一震,手中之劍突然被一股奇異的無形勁氣一撞,虎口一痛,劍便已脫手
飛起!
緊接著飛在空中的劍突然發出一聲銳響,長劍赫然已斷成數截,向四麵八方飛去!
連牧野靜風也心中一凜!
雖然白茹武功較弱,但如此淩空奪劍、碎劍的手法,卻仍是足以懾眾!
白茹乍失兵器,一怔之下,終於明白自己與對方的修為顯然是相去甚遠,若非牧野靜風
之緣故,她早已倒下了!
再鬥下去,隻能是自取其辱!
白茹眼見報仇已絕無希望,頓時萬念俱灰!
驀地,她突然有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舉動!
隻見她突然右足一勾一帶,地上有一柄短劍已被勾起!
白茹伸手疾抓,短劍已在手,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已驀然翻腕,“哧”地一聲,短劍
已深深地沒入了自己的腹中!
如此變故,讓眾人目瞪口呆!
白茹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全無血色,她的一襲白色緞裙也已被洶湧而出的鮮血染紅!
白茹悲愴地望著白辰,顫聲道:“四弟,姐姐……無能,亦不……不甘屈……屈服惡魔,
隻……隻好……如此,你要……活……活下去,報……仇!”
“仇”字一出,白茹“哇”地一聲噴出一口熱血,身軀如同折了翅的小鳥般打著旋向後
倒去、倒去!
白辰連同啞穴都已被葉飛飛所封,此時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後一個親人緩緩地倒
下……
淚水頓時模糊了他的雙眼,又奪眶而出,紛灑而下!
葉飛飛擔心白辰極度傷心之下,穴道卻被封著,極可能會氣血走岔,受了內傷,略一猶
豫,終於一咬牙,拍活白辰的穴道,同時立即做好戒備,以防白辰重蹈白茹覆轍!
不料拍開白辰的穴道後,白辰竟仍是一動也不動!
隻聽得“咯咯”作響,卻是白辰已將雙拳握得鐵緊,一對小拳頭幾乎迸出血來!
葉飛飛一怔之下,終於明白過來,心中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心痛!
心忖:“白辰在無以複加的悲痛下,反而有了遠遠超越他年齡的理智!他定是明白由此
刻起,白家的深仇大恨便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了,他必須活下去!無論忍受多大的痛苦與屈辱!
所以,他不會不顧一切地出手!”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如此冷靜與理智,這讓葉飛飛心中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十歲孩兒,
本應是爛漫無慮,而他卻要承受一個連成年人也難以承受的悲痛與仇恨!
葉飛飛見白辰猶自未肯哭出聲來,不禁柔聲道:“孩子,你便哭出聲吧,那樣會好受一
些!”
她自己尚是雲英未嫁之身,但此時對白辰說話卻是慈和溫柔,儼然是一名慈母。
白辰緊咬下唇,不吐一字!淚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滾落,葉飛飛怎麽擦也擦不盡。
牧野靜風強忍痛楚,走到白辰身邊,道:“小兄弟,你願否與我一道去風宮?如果不願,
我們也不會勉強你,可千萬莫再做傻事……”
白辰伸出手來,緩緩地摸去臉上的淚水,第一次開口道:“我——願意去風宮!”
牧野靜風沒想到他會回答得如此幹脆,倒是吃了一驚,看了白辰一眼,見他神色堅毅果
斷,於是輕歎一聲,道:“小兄弟,你放心,隻要我一日不死,你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以後如何,卻要看你的造化了。”
牧野靜風雖然能想出這種獨特的方式暫時地保全白辰之性命,但進了風宮之後會有什麽
等待著他們,卻是不得而知了。
他轉身望著葉飛飛,道:“葉姑娘,你已有十年未回島上去了,現在不妨去看看?”
葉飛飛淡淡地道:“穆大哥,我獨自離開這兒,你不怕我有什麽意外麽?”
牧野靜風沉默了片刻,苦笑一聲,道:“看來還是你了解我,所以知道用這種方式說服
我,既然如此,我隻好將你也一起帶入風宮。隻是進入風宮後,實在是前途未卜,也許,會
連累了葉姑娘。”
葉飛飛知道牧野靜風心意已決,於是牽著白辰的手,對血火老怪說了一聲:“你們在前
邊引路吧!”
血火老怪不曾料到這般棘手的事這麽輕易便解決了,當下喜不自勝,不顧自己傷後身子
虛弱,搶先而行。
炎越對隨他一道來的六個人吩咐道:“去找些人來,將臨安白家的人及少主夫人安葬了!”
他之所以如此吩咐,自是因為牧野靜風的緣故。
那六人依言而去了!
牧野靜風卻已抱起了蒙敏的屍體,緩緩向前走去。
炎越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之色。
在八個鬥戴頂蓬的風宮死士之護送下,眾人一路向東北方向行去,漸行漸遠,終於被遠
處的蘆花遮住了身影,再也看不見!
牧野靜風所走的這一步無疑是一著險棋!
可在處處被動的局麵下,也唯有出出險招,才有可能反敗為勝!
卻不知牧野靜風這一著棋,帶給他的將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
牧野靜風一行人走後,蘆葦蕩頓時如死一般沉寂!
上千個江湖中人聚在這兒時,使一向幽靜的蘆葦蕩陷入一片喧鬧之中,而血腥過後,喧
鬧不再,但此時的寂靜與平日的寂靜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意味!
除了紛紛揚揚的蘆花,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嗚咽般的江水聲外,隻有一地的屍體!
不!並非一地皆是屍體!
因為,此時在橫七豎八地躺著的人當中,赫然有一個人在動!
他單手撐地,緩緩站起,行動並未見得如何的緩慢吃力,仿佛方才他不過是在這一片蘆
葦蕩中不留神睡著了般!
整了整衣衫,他抬起頭,理了理發絲。
赫然是驚魂堂中第一個向血火老怪出手的那個年輕殺手!
此時,他頭上的竹笠已不複存在,所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臉容。
這是一張頗為英俊的臉,鼻梁高挺,雙目清朗,嘴角略略內收上彎,極富個性!
隻是他的臉色略顯蒼白,而且眼神有一種冷意!
他的目光掃過了整個蘆葦蕩——自然也掃過了滿地的屍體,包括他們驚魂堂之同伴的屍
體。
但目睹他同伴的屍體時,他的神情既未顯得傷心,也未顯得如何悲憤,倒好像這些人與
他毫無關係一般!
他那無論與血火老怪還是與牧野靜風激戰都一直沒有伸出來的右手,這時已伸出來了!
這根本不是一隻人的手!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隻由血肉骨骼構成的手!
如果此時有人在一旁看到了這一幕,一定會吃驚至極!
就像看到石頭上突然開出一朵花那般!
他一直沒有用這隻右手作戰,是因為這已不再是一隻真正意義上的人手,而他一定又不
願讓別人知道這一點!
他本已“死”了,如今看上去卻似乎並無什麽不妥,顯然他的死是偽裝的。那麽,他如
此做的目的又何在?
無論如何,他的偽裝水平實在是高明至極!以至於在數百雙目光的注視下,又有不少絕
世高手,竟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出其中的“假”來!
他的右臂雖是精鋼鑄就,卻並未因此而顯得笨拙。
他伸出這隻奇特的“手”,握著已被血火老怪震碎的左手臂,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用力推
了幾下。
在他的左臂內登時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咯咯”之聲響起,仿佛是一些碎骨在其中磨擦!
一陣響聲過後,他掄了掄左手——他的左手竟然可以動了!
隻是在揮動左手時,他的臉部肌肉有些僵硬,而且有些輕顫——顯然,他是在忍受著極
大的痛苦!
一個可以如此快捷地將自己斷臂接好的人,絕對不簡單!
他忽然探手入懷,由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盒子。
若看真切一些,便可以看清這隻不到巴掌大的盒子竟是用青石雕磨而成,做工極為精巧!
他打開石盒,徑直走到白宮羽的屍體旁邊,伸出兩隻手指,探入石盒中,像是在挾著什
麽東西。
等他的手指取出時,手中已有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紙袋,他手指倏彈,便有幾乎無法看清
的淡褐色粉末飄落,正好落在白宮羽的肩上!
白宮羽所穿的衣衫恰好是褐色,所以此粉末落於白宮羽身上時,已根本無法分辨出來!
撒下粉末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小紙袋重新放回石盒中,又走到白隱的屍體前,如法炮製,
隻是這一次的粉末已成了青色,與白隱的衣衫顏色又是頗為接近。
隨後,他向四下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了白茹的身上。
當他從石盒中取出一小紙袋白色粉末時,正待彈開,忽聽得低低的一聲呻吟聲!
他不由一驚,低頭一看,白茹仍是毫無動靜,卻不知方才這一聲呻吟是不是她發出的。
他的神情變幻莫測,似乎在緊張地思索著什麽。
終於,他飛快地將紙袋放入了石盒中,然後把石盒收入懷裏,這才彎下腰來,把住白茹
的脈博。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忽然長吸了一口氣,左手倏然出指如電,轉瞬間已迅速點了白茹身
上十幾處大穴!
其速之快,使整套動作恍如僅僅是一眨眼而已!
點了白茹十幾處大穴後,他的右手已出,握住插在白茹腹部的劍,一抽,劍便已抽出!
但傷口處卻並沒有血流出!
正忙碌中,他的神情忽然一變,停止了一切動作!像是有了什麽新的發現!
片刻之後,他已飛快地一把摟著白茹的腰肢,雙目迅速四掃,然後身形一晃,人已突然
掠起!
其身法之快,幾乎已不在牧野靜風之下!
以他這樣的身手,按理根本不會敗給血火老怪的!
他的去勢快得驚人,如同一道若有若無的淡煙般,轉瞬間,已掠出數十丈之外!
隻是不知他為何要將已氣息全無的白茹帶走?
他究竟是什麽來頭,為何行事如此古怪?
就在他離開不久,西側已響起一片腳步聲,不一會兒,出現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