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烈目瞪口呆!

他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或者一切不過隻是一個古怪離奇的夢!

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聽錯,這一切也是真真切切地發生著,決不會是夢!

那麽,難道是師父他……他神智不清?或者師父為人所挾製,言不由衷?

一連串的念頭如閃電般掠過賀烈的腦海,不知什麽時候,他的後背已有冷汗滲出,一陣

涼似一陣!

對於師父的要求,一向極有心計智謀的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戰龍”武非輕歎一聲,道:“其實當年你師祖對我這麽說時,我也與你一樣無法接受

他所說的話!”

賀烈忍不住“啊”了一聲,失聲道:“當年……師祖……師父你……”

巨大的震驚竟使他有些語無倫次了!他怎會料到這樣不可思議的命令竟是由他師祖代代

傳下來的?

極度的吃驚甚至使賀烈的臉色有些蒼白了!

“戰龍”武非緩緩地道:“其實這個人未必會出現,而且他所下的命令也未必會讓你如

此為難,但無論如何,一旦這個人出現了,他對你發出的任何指令,你都必須不假思索地全

盤接受!”

“為什麽?”

賀烈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不是一個喜歡向師父問“為什麽”的人,他一向是不

折不扣地執行著他師父的每一句話,從不問為什麽——也正因為這一點,他才得到了“戰龍”

武非的欣賞。

但這一次,他還是無法不問“為什麽”。

“戰龍”武非的眼中閃過一種奇怪的光芒,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茫茫夜色,以一種凝

重得讓人心跳的聲音低沉道:“當年,我也是這樣問你師祖,你師祖說:因為這個人是不可

違抗的!與他相抗,其代價隻有二個字,那便是‘滅亡’!”

雖然是在轉述師祖的話,但賀烈仍是能夠感覺到一種異乎尋常的壓抑與沉重!他想象得

出當年他的師祖在對師父說這句話時,師父心中的震驚程度!

同樣地,他還能想象得出在師父居於堡主之位的這些年中,他的心中一定被這件事所困

擾著!如負千斤重擔!

武非果然又道:“自從成為堡主之日起,我便一直為你師祖的這句話所壓抑著,從沒有

真正地安心過!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會在什麽時候出現,更不知道他會下一個什麽樣的命

令!”

一個不知何時會出現且能改變伏龍堡命運的人……

一個不知何時會下達、也不知是福是禍的命令……

賀烈這才知道自己的師父這些年一直為一隻無形的枷鎖所困擾著!

“戰龍”武非道:“這是一個隻能為曆任堡主所知的秘密,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你便

已沒有推讓堡主之位的機會了。”

賀烈一呆。

等他明白了“戰龍”武非話中之意後,心中不由泛起了一股寒意!

“戰龍”武非既然說這是一個隻能為曆任掌門人所知的秘密,那麽一旦賀烈相讓堡主之

位,而他已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了不使秘密為不是堡主的人所知曉,“戰龍”武非隻有一條

路可走,那便是:殺了賀烈!

明白了這一點,他如何不驚駭欲絕?

賀烈知道師父對自己頗為寵信,如今其師卻當著他的麵告訴他,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即

使是自己的心愛弟子也絕不放過——這如何不讓賀烈心驚肉跳?

原來,成為伏龍堡堡主,還必須承受這種無形的壓力!

“戰龍”武非年屆五旬,但仍健壯雄偉,卻如此早便要將堡主之位傳給賀烈,也許就是

為了擺脫這種困擾與壓力!當他把堡主之位傳給賀烈的同時,也等於把這種壓力傳給了賀烈!

大概是擔心賀烈顧慮太多,武非又安慰道:“其實,這個人未必會在你身為堡主之時出

現,出現後也未必就一定會下一個對我們伏龍堡不利的命令,為師在位二十多年,不是照樣

平安無事麽?”

賀烈知道已別無選擇!

沉默了片刻,他方道:“師父,這個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麽有這般力量?可以對我伏龍

堡影響數十年?”

武非道:“不僅是為師我,就連你師祖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賀烈“啊”了一聲,疑惑地道:“那豈非……根本無法判斷出誰是這個神秘人物?”

武非搖了搖頭,道:“你師祖告訴我,當我們見到三十裏之外有綠、黃、紅三色煙柱升

起之時,就必須攜帶堡中半數以上力量前往煙柱升起的地方,在那兒,將會見到一個持有我

們鎮堡之物的人,此人便是可以指令我們的人!”

賀烈不由疑道:“伏龍堡鎮堡之物不是在‘驚龍齋’內嗎?”

“不,‘驚龍齋’內由堡中四名護法守衛的‘伏龍尺’,其實是一件膺品!”

乍聽這話,賀烈之吃驚難以形容!

驚龍齋乃伏龍堡重地,除了堡主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不得進入驚龍齋!守護驚龍齋中

“伏龍尺”的四大護法,據說武功不在“戰龍”武非之下!

堡中每一名弟子都知道在驚龍齋中放置著鎮堡之物,可誰會想到這件鎮堡之物竟是膺品?

這是不是又是一個隻有曆任堡主才知道的秘密?

成為伏龍堡堡主之後,此事成為賀烈的一塊心病。

好在這二十年來,一直沒有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俗語雲:寧為雞頭,不為牛尾。賀烈怎

願為他人所驅使?

但昨夜他終於見到了他一直擔心出現的三柱煙,分為綠、黃、紅三色!

煙柱雖在三十裏之外,卻是清晰可見,也不知此三色煙柱是以何物焚起,能升騰得如此

高卻不被衝散!

當時賀烈的感覺便如同一不小心墜入了冰窖一般,身心皆冰涼刺骨!

乍見煙柱,他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念頭:“若是我不依師父吩咐前往煙柱升起的地方,會

有什麽樣的結果呢?”

“戰龍”武非在五年前已染疾而亡,師祖在二十年前與宿敵一戰後亦墜崖身亡。普天之

下,再也沒有第二人知道賀烈曾被“戰龍”武非告之這個驚人的秘密!那麽也許他不按師父

所言行事,並沒有力量來約束他!

但這樣的念頭,隻在他的心中一閃即逝!

當年師父囑咐他此事時的神情,至今他仍記憶猶新!

由師父的神情可以看出,如果自己沒有按其所說的去做,也許極可能真的會是——自取

滅亡!

最終,賀烈沒能抵製住自己心中的莫名懼意!

※※※※※※※※※現在,賀烈見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四人時,心中的感覺與尋常門中

弟子自然全不相同!

他的目光迅速地掃過牧野靜風他們四人,發現隻有血火老怪身上才攜有一個包裹!

那麽,包裹裏會不會就有伏龍堡的“伏龍尺”呢?

與這身著紅衣的古怪老人在一起的三個人又是什麽人?

當伏龍堡副堡主質問對方時,一向嚴謹的賀烈這一次卻沒有喝止副堡主畢盛的舉止。

他對對方的身份同樣充滿好奇!

更重要的是一旦那神秘人物怪罪下來,可用畢盛作為擋箭牌!

血火老怪聽得畢盛之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你是當家人麽?”

他的聲音很獨特!

畢盛見對方語氣頗有不屑之意,憤忿之意頓時油然而生,哼了一聲,道:“我的話在伏

龍堡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他的話既是說給血火者怪聽的,也是說給賀烈聽的!

昨夜賀烈突然要帶一半的弟子趕赴這兒時,畢盛對賀烈之舉很不理解!

更讓他氣憤的是賀烈麵對他的勸說,根本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無論如何,他畢竟是伏龍堡的副堡主,賀烈如此做,他自是難以接受!但賀烈在伏龍堡

威信極高,畢盛才忍氣吞聲,與賀烈一道來了此地!

他對血火老怪說這番話,其實也等於暗中提醒賀烈不要忽視他畢盛的存在!

卻聽得血火老怪冷聲道:“你們當家的應該告訴過你,這兒根本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他以前對牧野靜風畢恭畢敬,而現在卻是一臉傲然!

畢盛大怒!

他剛吐出一個字:“你……”賀烈已沉聲道:“畢兄弟,不可對前輩無禮!”

分明是血火老怪對畢盛不恭,他卻如此說,自是因為他已感覺到這身著紅衣的古怪老者

有非同尋常之處!否則他也不敢如此喝斥畢盛!

賀烈不可能讓畢盛因小失大!

畢盛對賀烈在這時候當著外人的麵喝斥他,頓時感到既吃驚又憤怒!但懾於賀烈的威嚴,

他沒有當場發作,心中卻已對賀烈更為不滿!

賀烈何嚐不知道此時畢盛心中的感受?他在心中道:“假若你知道隻有堡主才知道的秘

密,你便不會怨我了。”

血火老怪看了他一眼,緩聲道:“想必你便是所謂伏龍堡的當家人吧?”

賀烈很恭敬地道:“晚輩正是伏龍堡堡主賀烈。”

血火老怪“嗯”了一聲,略一轉身,麵向洞庭十二塢的人馬,道:“這兒又是誰為當家

人?”

一個清瘦的中年漢子由人群中跨出,但見他身著長衫,文質彬彬,與其說是橫行於洞庭

湖上的一方霸主,倒不如說是一介文弱書生!

他拱手施禮道:“承蒙十二塢眾兄弟們看得起,讓在下阮十三操勞十二塢的諸類事宜。

前輩有什麽吩咐,我們湖上的兄弟都在聽著。”

賀烈曾與阮十三有過過節,心知此人之心狠手辣決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城府極深,眼下

見他對血火老怪也是這般恭敬,不由暗自嘀咕道:“難道除了我伏龍堡之外,他們十二塢也

為一個秘密所約束著?還有接天樓、臨安白家……”

這時,沒等血火老怪相問,接天樓主席千雨、臨安武林世家白家的白宮羽已先後向血火

老怪施禮。

席千雨一張蠟黃的臉倒頗為平靜,而白宮羽的神色便有些尷尬難堪了。

白家的人在這兒出現本就是一件難堪的事,而當家老爺子白宮羽向一個來曆不明的古怪

老者謙然問好,則更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情!

牧野靜風頗有些吃驚地看著這—幕,他很難明白為何血火老怪有這般能耐,可以讓幾個

一方霸主對他如此服貼!

血火老怪像是自言語般地喃喃道:“三十裏外,接天樓、洞庭十二塢……伏龍堡、臨安

白家……”

倏地,他的眼中精光一閃,如電般掃向八個戴著鬥笠的年輕人,沉聲道:“驚魂堂的人

何在?”

乍聞“驚魂堂”三字,眾皆一驚!有不少人臉上有微凜之色!

因為驚魂堂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三大殺手組織之一!

驚魂莫舞醉黃花……

驚魂堂;莫舞一族;醉黃花!

很奇特、神秘的名稱,正暗示著三大殺手組織的神秘莫測!

傳說驚魂堂的每一個殺手都冷酷、無情,且武功深不可測!

傳說驚魂堂自在江湖中出現之後,他們的殺手隻失手過二次。

一次是殺手在出手之前突然暴病身亡!

一次是被殺的目標在殺手之前突然暴病身亡!

傳說第二個殺手最終被驚魂堂按堂規責令自絕而亡!

因為,驚魂堂絕不容許任何的失敗!雖然被殺的目標是死了,但不是死在驚魂堂的人手

中,那也是一種失敗!

驚魂堂的人必須做到如果被殺的人即將病死,也必須搶在他病發之前將他殺死!

因為種種傳說,驚魂堂顯得越發的神秘莫測,又因為被驚魂堂定為目標的人從來沒有活

下來的,所以一切傳說都隻能是傳說而已,無法得到印證。

甚至於驚魂堂是否存在,江湖中人也是莫衷一是!

如今,血火老怪突然如此發問,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於那八個戴著竹笠的年輕人身上。

他們是不是驚魂堂的人?

但見八人中有一個年輕男子緩步向前,在離血火老怪僅有數尺遠的地方停下了。

自始至終,他的右手一直略縮著,隱在他那長長的袖子中!

血火老怪望著對方,道:“你是驚魂堂的人?你們堂主何在?”

仍是那種不容他人不回答的咄咄逼人的口氣!

誰也不知竹笠下的年輕人此時是什麽表情,隻知他的聲音平靜得就如一潭死水!

“驚魂堂的人隻談交易,至於堂主何在,客人無需關心,老人家是否要與我驚魂堂的人

談一筆交易?”

他果然是驚魂堂的人!

從未公然在世人麵前現身的人,這一次終於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血火老怪的臉上有一種冷酷的笑意:“年輕氣盛,所以對你們先輩留下來的話很不以為

然,想憑自己的武功搏一搏,對不對?”

那人的聲音依舊是那麽的靜如止水:“我們隻是覺得讓我們毫無理由地聽命於一個從未

見過的人,可謂不可思議到可笑的份上!我們的先輩留下那些話,也許有他們的苦衷。”

頓了一頓,繼續道:“可我們沒有必要為此負責!”

血火老怪怪笑一聲,冷聲道:“你可知你如此做的後果?”

“殺手本就是必須笑傲生死的人.連死亡我們都不放在心上,還有什麽可以讓我們擔心

的?”

血火老怪古怪地一笑:“你既然知道此事,說明你就是驚魂堂的堂主了,驚魂堂數十上

百年來一直在我們的蔭佑下,今天卻敢違抗我們的旨意!”

年輕人緩緩地道:“我不是堂主,驚魂堂上任堂主已死,現任堂主還沒有產生。”

他在說到他的堂主之死時,毫不避諱。因為死亡對於一個殺手來說,便如同出門時不經

意間會遇到的陰雨天一樣。

年輕人繼續道:“上任堂主在臨死之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們八個人……”

“他敢!”血火老怪雙目微赤,神情駭人!

“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麽好害怕的?而今他把這份擔憂讓我們八個人分擔了,更是無

足輕重,也許驚魂堂的堂主將在今天產生!”

他的左手抬起,伸出一個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七個同伴,道:“如果今天

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兒,這個人便是驚魂堂堂主!”

血火老怪目光一寒,沉聲道:“以死相抗,很有誌氣!”

他的血紅外衣突然無風自鼓,獵獵飛揚,其聲更冷:“如果八個人全部亡命於今日,又

當如何。”

“驚魂堂從此將不複存在!”年輕人回答得毫不猶豫:“我們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堂中所

有的人,那些不敢違背前人的話的人已全被我們殺了!今日如果你能夠殺了我們八個人,驚

魂堂便已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