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喝聲未落,掌風起。頓時天地變色,飛沙走石。

陣陣陰風中夾雜著煞氣撲麵而來,眾仙不禁紛紛驚叫閃避,以免為這陰煞掌的掌風所誤傷。

長嵐帝君看得歎息一聲,眼眸中滿是失望。神界甚少有大事發生,所以無量山的仙人們都養成了一副懶惰的性子,平時聚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愛吹噓自己的仙力和神器,可是大禍臨頭的時候,卻個個退縮,隻顧各自保命,還未與魔神動手,便都嚇得四處逃散,真是無量山之不幸,神界之不幸啊。

他的目光移到那白衣少女身上,目光微含暖意。

幸好還有她。隻是,她真的能抗下魔神那一掌嗎?

就算抗下了那一掌,她又將會落得如何的結果?

長嵐帝君的眼裏充滿擔心和憂慮。

在魔神驚天一喝中,那一掌瞬息便至月無缺身前一寸處。隻要那掌再往前一寸,月無缺的下場不可而知,或者已眾所周知。

這一掌比先前那一掌威力不知道強過多少,除長嵐帝君外,其他的仙人都不敢再看,以免看到那逞強的女子在他們眼前粉身碎骨。

長嵐帝君這回卻沒有轉開視線,定定地看著。不管這個他最看重的徒兒能否承受得下那一掌,他也要看下去,再不願錯過任何一分。若是她敵不過,他願意去替她分擔多半的痛苦,就算他會因此仙力大失也無所謂。

月無缺在那淩厲的掌風中依舊如磐石般紋絲不動,全身的真氣已被聚集到魔神那一掌即將落下的地方。她的滿頭長發卻被掌風激得狂飛亂舞,身上的白衣卻反而沒有一絲拂動。

魔神雖然討厭這女仙君的毒舌,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在他如此強大的掌力下,許多仙人已經被他的掌風擊得連滾帶爬出好遠,眼前這女子不但站得穩穩的,而且衣不帶風,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內在仙力比其他一些仙人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不過,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了他要征服這女子,讓她在他麵前低頭認輸的念頭。

月無缺已經做好了全力一接的準備,卻就在那一掌快要擊到她身上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男聲,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女人!”

這聲音好耳熟,月無缺還未想起是誰,魔神那一掌已至。

月無缺突然看見一星彩色的光芒忽然飛至她的胸腹之間,也就是魔神那一掌即將打到的地方,彩色光芒瞬間大盛,如一朵成型的絢爛斑斕的花。

還不待月無缺反應過來,魔神忽然悶哼一聲,倒退開去,那一掌一擊不中,也隨即撤去。

長嵐帝君的眼睛猛地一亮,身邊的無涯島主已經激動地叫了起來:“第二掌!第二掌!馭獸聖君竟然真的接下了第二記天魔掌!奇跡!真是奇跡!”他猛地搖晃著長嵐帝君的胳膊,激動得語無倫次,“好苗子!好徒弟!她的天賦真是無人能比!帝君,你真是有福氣,竟然能收下這樣一個能力超絕的弟子!”

長嵐帝君沒有回答,見月無缺似乎沒有受傷,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隻是,月無缺的模樣好像有些怔怔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起身朝她走去。

此時的魔神已是滿臉震驚和不可置信之色。他攤開自己的右掌,那手掌在剛要打上月無缺身上的那一刹那,好像遭到一記重擊,震得他的手腕到現在都覺得酸麻疼痛。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旁的妖神連忙問他:“大哥,你怎麽了?可曾受傷?”心下卻暗暗叫苦,剛才的情形他可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倔強堅毅的少女,竟然真的受下了魔神的第二掌,而且魔神大哥似乎還被她震得倒退了兩步,這樣看來,輸贏已經很明顯了。

他心下不由暗自埋怨魔神,那女仙君既然敢口出狂言接下他二掌,自然會有她自己的法子和信心,若是魔神不理會她的提議,說不定今日就能攻下無量山了。他們籌備了這麽久,結果卻變成了這樣,這真是令他心痛之極。

可是,就算他心中氣得要死,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隻能把仇恨的目光轉到月無缺身上。都怪那個狡猾多端的臭丫頭!他現在隻恨不得將那個破壞他吞並神界計謀的少女亂刀砍死方才消恨。

魔神聽了他的問話,竟然沉默不語。妖神微微有些詫異,按理說魔神向來目中無人,如今被個神界的小丫頭給下了麵子,應該大發雷霆才是。而且,就這樣敗給那個小丫頭,他也不甘心啊!

不待他再度開口,那些仙君們已經知道了結果,都不由歡呼起來。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馭獸聖君果然厲害!”

“聖君以一女子之身,竟然受下了魔神那麽厲害的一掌,真是奇跡啊!”

“聖君真是我們無量山的英雄!魔神這回可要灰溜溜逃走了。”

長嵐帝君來到月無缺身邊,見她神情怔忡,不由關切問道:“傾城,可是哪裏不舒服?”

伸手便要搭上她的脈門,探她是否受傷。

月無缺這才像清醒過來,沒有躲開他的手,卻目光直直看著他,喃喃道:“剛才,有人替我擋下了魔神的第二掌。”

“什麽?竟有這回事?”長嵐帝君一探她的脈象,臉色稍安,聞言又不禁詫異道,“那人是誰?”

月無缺搖了搖頭,卻又點點頭,道:“定心珠,他也有定心珠。可是,就算有定心珠,也隻能擋一時之擊,半個時辰之後,他定會……”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完,隻是臉色卻很是冷肅和沉重,還有一絲茫然。

定心珠乃是東海神珠之一,可以在遇到強敵襲擊時暫時保全自身,護好心脈。半個時辰內,無論身上受到多強的攻擊也不會有絲毫反應,隻是,半個時辰之後,身上所受的攻擊全部要顯現出來,所有的痛苦全部複原加在身上,所以,這定心珠雖為東海神珠,卻隻有一個好處,不讓心脈受創,身體的其他地方卻無可避免。因嫌棄它功能不大,這定心珠也沒人稀罕,東海的水底到處都是這種定心珠,看都沒人看一眼。

前些年長嵐帝君曾帶著月無缺到東海去給東海龍王拜壽,月無缺就在那裏撿了一顆,當時還被其他的仙君笑話她把廢物當個寶,月無缺但笑不予理睬,沒想到,還有和他這個徒弟一樣傻的人。

長嵐帝君心中不由有些感歎,他不懂一向堅毅到有些冷血的徒弟為何會出現那絲茫然之色,不過他向來把這個徒弟當女兒一樣看待,見她如此模樣,心中不由有些心疼,柔聲道:“沒關係,等魔神等人退下去,我們便去找到那個替你擋那一掌的人,到時候為師一定會好好醫好他,以報他對你的救命之恩。”

月無缺點點頭,目光移到對麵魔神的臉上,大聲說道:“魔神,本仙君已經接下你兩記天魔掌,你現在是實現承諾,從此退出神界呢,還是要反悔?”

妖神聞言不由氣極,怒喝道:“你這該死的臭丫頭!你肯定使了詭計,否則怎麽能接下魔神兩掌?哼,你休想用此等詭計讓我魔神大哥上當!現在,我們就要踏平這無量山,拿你這臭丫頭下酒,以報你這欺騙耍弄之恨!”

月無缺冷哼一聲,道:“到底是魔神是魔界之首,還是你妖神是魔界之首?還有,本仙君在與魔神大人說話,又沒有與你說話,要你插什麽話?莫非你能代表魔神?”

妖神怒極反笑道:“好你個巧舌如簧的臭丫頭!你少在這裏挑撥我與魔神大哥的關係,現在我就要代表我大哥……”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被魔神打斷了。魔神陰沉著臉,冷聲說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用不著你來多管閑事!”

妖神聞言心中一驚,想辯解,卻又害怕魔神將那仙君的話聽進去反過來惱怒於他,隻得又生生忍住了,隻是那張臉被憋得通紅,心裏把月無缺祖宗上下都罵了個遍。

卻見魔神又轉向月無缺,冷聲道:“我魔神乃魔界之首,地位與神界天帝相平,又豈會做那言而無信之人!哼,既然本座與你已經擊掌為誓,自然會說到做到,你用不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月無缺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那就請魔神大人帶著你的人退出無量山吧,從此永不來犯神界。”

魔神的臉色已經恢複平靜,傲然冷笑道:“不用你趕,本座也會走,這破地方就算你留本座,本座也不願意多呆一刻!”

說罷,用力一揮手,大喝道:“走!”

率先駕雲離去。

妖神恨恨地瞪了月無缺一眼,率領魔界一眾妖魔緊隨離去。

在場眾仙都不由大大鬆了口氣,隻是目光落到月無缺身上時,都不禁微微垂下眼瞼,臉上浮起羞愧之意。魔神眾人退走了,眾仙反而覺得尷尬,不敢隨意說話了。

長嵐帝君也鬆了口氣,對月無缺道:“我們去找那個替你擋那一掌的人吧。”

月無缺點點頭,正準備依著定心珠的感應去找人,雲外忽然有人清喝道:“長嵐帝君何在?”

眾仙抬頭一看,隻見東麵天邊飄來一朵白雲,上麵立著兩個白衣仙人。在那兩人後麵,還跟著一隊手執仙器的仙兵。

他們來勢甚快,說話聲仿佛還在天外,轉眼間人已經到了眾仙眼前。

長嵐帝君往前走了兩步,朝那兩位仙人輕施一禮,含笑道:“原來是天帝跟前的天易真君和永平真君。你們此來可是為魔神之事?”

那兩人趕忙下來給長嵐帝君回禮,道:“正是,天帝聽聞魔神來犯無量山,立即命我等前來相助,不知現在情形如何?魔神妖孽在哪裏?”

長嵐帝君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無涯島主更是在一旁錦上添花將月無缺的英勇大大誇獎了一番,聽得兩位真君都對月無缺心生敬佩,永平真君歎道:“沒想到馭獸聖君身為一名女子,竟然有此機智和勇氣,不但令魔神受挫,還讓其發下永不來犯神界的誓言,當真可謂為神界仙君之楷模啊!我等一定要向天帝明稟此事,為馭獸聖君請封,咦,對了,馭獸聖君人呢?”

眾人不由向月無缺剛才站的地方一看,那裏已經沒了人影。眾人趕緊四下找了找,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蹤影。

長嵐帝君略一思索,便知道月無缺肯定去找那替她擋掌之人了。剛要開口,便聽那感性的天易真君一臉感動地道:“本君早就聽說這位馭獸聖君心性冷漠,視名譽富貴如糞土,如今立了大功便不聲不響地走了,一點也不因自己的功勞而肆意稱功,真是一位高風亮節的女仙人啊!”

長嵐帝君聞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最後幾句話打發了兩位真君,借口受了重傷要回去休息,這才能抽身出來尋找月無缺。

定心珠之間雖有感應,卻並不強烈,時有時無。月無缺幾乎找遍了整個無量山,最後,在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才在自己的房間找到那個人。

看著那隻躺在床上氣息奄奄仿佛隨時要死去的小鳳凰,月無缺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輕抱起它,察覺到魔神那一記天魔掌竟已將他全身的筋脈震斷,骨骼盡斷,若不是有定心珠,恐怕他早已命喪於魔神之手。

她隻覺得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也不知道該是怎樣的感覺。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會有一個與她關係並不怎麽深厚的人,會心甘情願替她擋下那要命一掌。這等於是用他的命換她一條命。

她拿出一顆續命仙丹用真氣催入鳳傾夜嘴裏,試著用仙力替他續骨,可是卻沒什麽效果。鳳傾夜的原身在她懷中除了偶爾的瑟瑟顫動,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月無缺伸手撫摸著他柔軟的羽毛,低低自語道,“你說我是個不自量力的女人,你又何嚐不是不自量力呢?我是為了我師父,不願他的無量山被魔神奪走,你呢?你這又是為了什麽,鳳凰神山的堂堂鳳王殿下?我可不願意欠你任何東西,因為我懶得還債的。”

“替你擋下天魔掌的人就是這隻鳳凰?”長嵐帝君的聲音在門口緩緩響起,“它是鳳凰神山的鳳王?”

月無缺一抬頭,趕緊問道:“師父,你可有辦法救他?”聲音裏有她沒有察覺到的急切。

長嵐帝君一愣,隨即道:“你不用擔心,無論如何,為師都會盡全力救他。”

他略一思索,便在月無缺窗邊的書桌前坐下,取過筆墨,開始在一張潔白的宣紙上快速書寫,很快便寫好一封信,細心裝封好,喚來一名仙童,命他將書信速遞去東華帝宮。

東華帝宮,是天帝的居所。

月無缺稍稍鬆了口氣,忽覺腰腹處傳來一陣隱痛,很快這陣隱痛開始加劇,擴散,不用想,定是之前中的魔神那第一記天魔掌的威力開始發揮作用了。不過還好他第一掌有些掉以輕心,並沒有用盡全力,對月無缺造成不了什麽傷害。她運行了下真氣,很快那股疼痛便散去了。

隻是,當她的目光落到奄奄一息的鳳傾夜身上時,心情又沉重起來。這個家夥,也真是衰的很。第一次見麵,他就差點變成一隻烤雞,傷還沒愈合,便又因她中了冥休一掌。這才過了一天,他又變成了一隻將死的鳳凰。真是個倒黴鬼。

魔神一行人迅速退出無量山,在回魔界的路上,魔神都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妖神和其他人知他心情不好,都不敢惹他,避他一丈之外。

妖神心裏卻是氣得不行,就這樣被那個臭丫頭逼出無量山,他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輕輕笑道:“我原本以為,魔界的魔神乃是個能與神界天帝並肩齊驅的大人物,這回真見到本人了,卻沒有想到,堂堂魔界之神,竟然是這樣一個懦夫,真是好笑,好笑啊。”

魔神輸給了月無缺,原本就心中不痛快,聞聽此言,立刻找到了爆發口,立刻抬眼朝那說話之人望去,怒聲道:“你是誰?你怎敢說本座是懦夫?信不信本座現在就一掌劈了你!”

妖神抬頭朝前一看,隻見在前麵二丈開外,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神俊難言的男子,他正負手立在前麵,含笑望著這邊。

這個男人是神界的人。妖神立刻警惕起來,冷聲道:“你說錯了吧,神界的男人才是懦夫!廢物!咱們魔神大人不過是誠信守諾,哪像你們那些男人,白長了那麽高的個子,危險來臨竟然要一個小女子出手相救,真是令人唾棄!”

那白衣仙人笑而不答,隻道:“魔神就因為與一個女仙君打賭,就輸掉自己的野心,現在心中肯定很不甘,很不痛快吧?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在下倒是可以助魔神一臂之力。”

魔神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仍然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朝他輕施一禮,微笑道:“在下無量山長嵐帝君座下大弟子,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