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事情不算很糟,也不算不糟。
伊文沒有想到牧禕有這樣魚死網破的勇氣,沒想到她竟然這樣決絕,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比頓的形象不能毀,所以接下來的更多時間,伊文頂著巨大的壓力和一頭冷汗,把那個謊言……圓了回去。
兜兜轉轉,如果拋開牧禕在會場上的折騰不談,比頓醫療的目的算打到了一半。
“有修複神經的藥劑”這點已經被在場所有人知道了,當然,他們更清楚的是“藥劑原材料劇毒”,所以牧禕的目的,也達到了一半。
起碼一般人是不會打新藥的主意,也不會期待它的神奇效果了。
現在,就是拚殺的時刻。
科學家的拚殺當然在實驗室裏,比頓搶先發布新藥概念,難保其他公司不會認為他們的研究出具效果,今天隻不過在藏拙又不怕別人領先。
估計這會兒,肯定忙著在成立專研組。
下午六時許,牧禕家中,杜堂堂在煮咖喱,燃氣灶上咕咚咕咚,辛辣味通過開放式廚房飄了一屋子,飄到牧禕的小小實驗室裏。
裏麵空空蕩蕩,沒有驚恐的老鼠或者異形,看上去像哪個中學的教室,擺著一排幹幹淨淨的試管燒杯。
牧禕當然也在自己家裏。
倒不是怕回公司以後會承受管理層的怒火,她根本不在乎這些,隻是突然想起來,自己好久沒回去了。
於是在學術會還沒結束的時候,她就告訴杜堂堂:“回家。”
回家?
杜堂堂很猶豫,不知道把她送走算不算合夥同謀畏罪潛逃。
“為什麽不動?”往外走了幾步,牧禕才發現身後沒人跟上來,於是瞪眼睛,“你覺得有人會阻攔我離開嗎?”
當然沒有,能阻攔的都被你氣走了,剩下的還在台前繼續演講。
所以就這麽回來了。
杜堂堂還是和伊文發短信說了一下,但對方可能在忙,沒看到,到現在都沒有回複。原本要換保護對象和負責人的計劃擱淺了,反正她現在還是不可能離開牧禕。
——直到比頓發來新的通知。
想什麽有什麽,杜堂堂把煮成一團糊糊的咖喱澆在米飯上,就聽見門鈴響了。
有了前車之鑒,不等杜堂堂使眼色,牧禕就自動地端著飯碗回了臥室,順便把門鎖好,不過很遺憾,不是前來索命的殺手,而是溫和無害的伊文。
他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利索地關上門,對杜堂堂微笑:“牧博士呢?”
“屋裏。”
杜堂堂話音剛落,牧禕也聽見了熟人的聲音,從臥室出來,神色很是平靜:“你既然來了,就說明管理層的決定已經出來了。”
“是的。”伊文點頭,走到客廳坐下,“其實我們按原計劃說也可以,你沒必要……”
牧禕打斷他:“我不會妥協,權宜之計不是妥協……你還是說決定吧,那群老家夥終於願意失憶,忽視我給公司帶來的利益了?”
氣氛明顯很尷尬,雖然說話的人手裏捧著咖喱飯,連冷笑都一點氣魄都沒有。
杜堂堂突然覺得自己作為稱職的保鏢,應該把菜刀給她送來。
看牧禕吃了一大口飯,嚼的津津有味,伊文覺得以她的心理素質,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開口道:“公司方麵沒有太大經濟損失,可聲譽受了影響,社會在傳比頓惡意炒作,公關部正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杜堂堂心裏笑了一下,又不是娛樂圈,什麽炒作。
她不知道的是,在醫療界,信用和研究成果一樣,都很重要。
“……所以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萬惡的選擇題。
聽到這話,牧禕扭頭看向伊文,半晌不做聲,像在分析他的消息到底能是什麽,吐出一個詞:“隨便。”
“壞消息是,比頓會讓其他人負責DXUP08的研究,你過段時間會去負責別的項目,監管進度。”伊文停頓幾秒,看了杜堂堂一眼,“好消息是,Thunder要去保護新的研究組組長,她的合同不會終止。”
空氣瞬間凝滯!
好長一會兒,屋子裏都沒人說話。
“……這是兩個壞消息。”牧禕垂下眼睛,把飯碗頓在茶幾上。
碗底和鋼化玻璃碰撞的聲音分外刺耳,伊文很勉強的安慰她:“起碼沒有解除合同,這是對你最大的保全了。”
杜堂堂立在沙發邊上,看著牧禕的頭頂,但她更想看,牧禕現在是個什麽表情。
“就沒人……提出反對嗎?”她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抬頭時目光恨恨的,沒有低落。
企業為了留住優秀的人才,提高待遇送股份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牧禕不同,她什麽都沒要,專心研究,到現在除了和比頓耍嘴皮子,沒有任何額外的經濟利益,和管理層的關係也不是很好。
所以……沒有人提出反對。
比頓還需要她的頭腦,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讓她接觸機密了。
不去做最困難的研究,而是監管成熟項目的進度,這樣的工作有什麽意思!就是杜堂堂的腦子,也足夠應付了!
牧禕氣得想把碗摔在伊文頭上,可如今的局麵不是他造成的,遷怒也沒意思。況且,這人跟自己是同一條戰線。
伊文又說了句火上澆油的實話:“Thunder,等會你跟我回公司,簽下新的合同,隻是要保護人更改了,其他條款不變,另外薪資增加20%。”
漲工資的人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倒是牧禕下了逐客令:“趕緊走,別在我家商量!”
真是時過境遷。
杜堂堂看著她憤怒的樣子,突然有點低落,不知道她現在的情緒,多少是因為被開除出研究隊伍,多少是因為自己。
念頭一閃而過,她沒有深究,隻是告訴牧禕:“或許我有個方法,能讓情況變好一點。”
“說!”牧禕還是跟吃了槍藥一樣,脾氣沒半點收斂。
“今天去學術會的路上……我見到了一個人。”杜堂堂努力回憶著。
“誰!”
再被人這麽近距離大聲吼下去,她的耳朵就要聾了,所以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離牧禕有段距離,“她是來殺你的,俄國人,名字叫做達尼婭。發色金黃,眼睛湛藍,下巴上有一道灰白色傷痕。左膝蓋受過傷,不影響走路,但踢腿時能明顯看出來。右臂力量相對較大,是個專業的狙擊手。”
看見聽她說話的兩個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杜堂堂緩緩點頭,“沒錯,當時在路上,你差一點就被人爆頭了。”
“你怎麽不早點上報!”伊文很著急。
“和她的行為比,我覺得對方的目的更值得琢磨。”杜堂堂把視線移到牧禕臉上,“當時在樓頂碰麵,我們交手沒有多久,她卻毫無纏鬥的意思,半點努力都沒有……咳,別這樣看我,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她非要殺了你才算行為正常。”
頓了頓,又說:“想了半天,我覺得她收到的命令不像一定要殺掉什麽人,更像是觀察,埋伏,或者說,她更多的是在等。不是在牧禕開會的路上殺掉她,而是等她回來,再動手。”
畢竟,他們來回時要走同一條路。
那麽是不是能這麽認為,達尼婭得到的命令,是要等到牧禕在會議上說了某個關鍵內容,才會動手呢?
“……所以,請告訴我,洛克先生是誰?”
末了,她發問,眸光雪亮。
這個名字,杜堂堂聽過兩次。第一回是女狙擊手說的,第二回,是牧禕。
在學術會上,她說,水藻樣本由洛克先生提供。
那麽,一個提供了樣本的人,為什麽會殺掉……從某種意義上說,為他研究的人呢?
如果能搞清楚這點,說不定,一切都有轉機。
“你、你的意思是……”伊文說的斷斷續續,“新組建的研究隊伍,可能……”
“沒錯。”杜堂堂打斷他,卻沒補充上後麵的內容。
那位洛克先生,提供了樣本,卻不知道後續的研究成果——畢竟這是絕密信息,那麽為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途徑隻剩一個。
想辦法讓研究從牧禕手上轉出,新組建的隊伍裏,未必沒有身份成謎的臥底。
從牧禕那兒,杜堂堂得知了新藥的前景,那麽,隻要有利益驅使,再瘋狂的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
“比頓之前不是也泄密過一次嗎?那個死的不明不白的前任保鏢。”杜堂堂微微一笑,“誰知道洛克先生,是一找到水藻就立刻送到比頓,還是找到後自己研究可遇到瓶頸,不得已才借助別的力量?”
都難說。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麽一切都是個局。
洛克先生發現神奇的水藻DXUP08——也許在他的研究裏,水藻換了個編號。經過試驗得知其特性,可自身力量有限,再也無法取得更多進步,幹脆把樣本分了許多份,送到了一些大公司和研究所,同時派出了各種身份的臥底,方便隨時掌握一手資料。
牧禕所在的比頓醫療是研究進度最快的,作為臥底的前保鏢也許因為什麽原因,觸怒了洛克先生遭到殺害,也許是因為DXUP08的不可控性,讓他的死暴露在眾人眼前,比頓因此提高警惕。
再也沒辦法得到別的信息,所以……想盡一切辦法,換掉牧禕,從新安□□人來。
“這是你翻身的機會。”杜堂堂輕聲用中文道,“這個項目,隻有你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