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師弟正好從比頓公司換班回來,說牧禕自從上午進了實驗室就一直沒出來,連飯都沒吃。不過想想,她應該能自己配點葡萄糖喝,也餓不死。
因為家裏沒人,杜堂堂比平時早睡了一會兒,洗完澡以後就躺在床上假寐,手機擱在枕頭旁邊,鈴聲音量也調到最大。
她怕牧禕發神經半夜叫自己去接人,會因為熟睡錯過電話。
平日裏杜堂堂很警覺,睡覺時側著身體,膝蓋和手肘一定貼著床麵,所有關節都有著力點,這樣一來,如果有什麽動靜,她就能第一時間跳起來做出應對。
連睡覺都不敢完全閉上眼睛的她,今天也許是修鋼琴太累了,居然沒過多久就睡過去。
一覺到天亮。
杜堂堂隱約聽見鳥叫聲,心裏一個激靈,翻滾起來,下意識去摸手機。
對了,還得去接牧禕呢!
可屏幕上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新發的消息,牧禕這會兒不出意外,還是在實驗室裏呆著。
看來科學家一忙起來,比她想的累許多,整個人好像從生活裏消失了。
手機上顯示著早上六點,杜堂堂揉揉頭發,穿著拖鞋去洗漱,洗漱完又走到廚房找吃的。
她在小鍋裏倒了兩盒牛奶,又在馬克杯裏盛了小半杯麥片,不多時,牛奶煮開了,上麵泛著細小的白色泡沫,咕嘟咕嘟。
杜堂堂突然想起來,牧禕每次泡麥片,固執地一定要用剛開的水。
真是不知道變通,讀書都把腦子讀死了。
她嘴角一彎,把滾燙的牛奶倒進碗裏,香氣四溢,簡單樸實的一頓早餐。
當然了,就杜堂堂每天的運動量來說,這點東西肯定是不夠吃的,牛奶麥片隻是開胃熱飲,雙層漢堡不要生菜她一頓能消滅三個。
麥片衝好之後,杜堂堂舉著馬克杯,一邊吹著熱氣喝幾口,一邊走到客廳和臥室,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透透氣。
“砰!”
屋子裏突然出現非常輕的響聲,杜堂堂的耳朵動了動,在分辨這聲音是不是錯覺。
“啪!”
看來不是錯覺。
聲音很微弱,在三聲輕響以後停止,有點像骨骼錯位發出的聲音,杜堂堂把客廳左右查了一圈,沒找出源頭,但也不能因為沒找到就忘掉它。
到底在哪兒呢?
她能一眼看到自己的臥室門口和廚房,應該不是這兩個地方,洗手間也不可能,太遠了,不可能聽見這麽微弱的聲音。
杜堂堂耳力是不錯,可和高敏度的錄音器還是有區別的。
——那就,隻剩下牧禕的實驗室了。
和客廳一牆之隔,也沒做過隔音處理。
一瞬間,杜堂堂的心裏湧上數十個念頭,比如牧禕研究的什麽東西發生了異變,正好她又不在,控製不了,從培養皿裏跑出了什麽怪物,現在已經占領了實驗室,下一秒就要衝出來了!
因為心裏惦記著,牛奶喝起來就不那麽香甜,杜堂堂再三猶豫,終於按捺不住,衝到廚房拿了個玻璃杯,扣在牧禕實驗室的門口,耳朵湊上去聽裏麵的動靜。
果然,聲音是從實驗室裏發出的!
盡管後來的動靜小了很多,卻一直沒斷過,聽上去,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杜堂堂放下玻璃杯,本來打算聽聽就走,這下子再也忍不了,刷得把實驗室的門打開,牧禕隻是關上了門,並沒有反鎖住。
——屋子裏也沒有怪物。
簡單的試驗台,顯微鏡,一排試管,加上幾隻老鼠而已。僅僅是老鼠?杜堂堂心裏有點失望,她覺得牧禕應該養點更驚悚的。
還有些儀器杜堂堂不認識,但看外表也不具備什麽危險性。
而之前聽到的聲音,就是其中一個玻璃箱的老鼠發出來的。
杜堂堂定睛一看,那個箱子裏還有幾團粉紅粉紅的肉球,比她的拇指小一圈,居然是剛出生沒幾天的小老鼠!
那些小肉團子隻能偶爾動彈幾下,其他時間都擠成一堆,眼睛都沒睜開,它們的老鼠媽媽卻不過去喂奶,而是驚恐的、拚了命的想要逃出籠子!
杜堂堂看了看它的肚子,癟癟的,箱子裏的食槽和水槽已經空了,看來老鼠媽媽很久都沒吃過東西。
她不怎麽了解動物,也知道耗子這種東西,在餓急了的情況下會吃掉同類。可眼前這隻老鼠媽媽,寧可餓死,都不去吃它的孩子,反而想從箱子裏逃出去。
玻璃箱的蓋子已經被它頂開了一條縫兒,剛剛的聲音就是老鼠頂箱子發出來的。
箱子很深,按理說它不可能爬上去,可恐懼的力量非常強大。
它在深深恐懼自己生出來的孩子。
如果是陶清揚或者溫煥看到這一幕,可能前者於心不忍,後者覺得好玩,都會把老鼠媽媽從箱子裏弄出來。
但是杜堂堂很理智,默默地關上了門。
扭頭前她又望了一眼實驗室裏,試管架上卡著一張紙,上麵寫滿了龍飛鳳舞的字母,有個單詞直直地刺入她的眼簾。
她想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那個詞是什麽意思。
手機鈴聲在這一刻大聲響起來,杜堂堂還沒來得及消化那個單詞,身體就先一步做出反應,反手帶上實驗室的門,跑到臥室,在鈴響三聲之前接起電話。
“喂?”
牧禕的聲音透著疲憊:“過來接我。”
二十四個小時之後,她總算忙完了。
杜堂堂剩了半杯牛奶麥片放在茶幾上,換好鞋子出門。等她到了比頓公司的門口,牧禕才嗬欠連天地出來,眼底一道濃重的青痕。
“一宿沒睡?”
“嗯。”
上車後答完這句,牧禕頭一歪,沒係安全帶就趴在車後座睡著了,能讓講究規則的她這麽不講究,看來真是累慘了。
在停車場裏被杜堂堂叫起來,還懵懂地問了一句:“我不是在實驗室嗎,怎麽回家了?”
說完又睡過去。
閉上眼睛的牧禕顯得很恬靜,雖然頭發依舊亂蓬蓬,臉因為一天沒洗也髒兮兮,但是目光好歹不會刺刺地盯著人看。
杜堂堂推了她兩把,人沒醒,可總不能就這麽扔車裏。她深吸一口氣,拽著牧禕的胳膊,把人背了出來。
這家夥看著不胖,還挺沉,算了,就當加班來了一次負重演練,杜堂堂用腳尖關上車門,背麻袋一樣把牧禕背回了家。
女性本身不適合重量訓練,相比較而言,她也更看重速度。牧禕伏在她背上哼哼唧唧,發出囈語,很挑剔地皺眉,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還是夢中也有實驗的難題。
“你還挑三揀四的。”杜堂堂低聲說了句,本想把人送回臥室的念頭作罷,直接把她放在了沙發上。
一路從地下停車場背到家裏,她夠意思了!
“叮咚,叮咚。”
杜堂堂前腳把牧禕扔進沙發裏,累得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把沒喝完的半杯牛奶一仰頭灌了個幹淨,門鈴緊接著就響起來。
這一天的事兒,真是沒個完!
不過,誰會找上來,還是牧禕剛剛到家的這個時間?
杜堂堂看了一眼還在沙發裏安睡的牧禕,躡手躡腳地走近貓眼,屏息往外看去。
門外站著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比她矮一截子,頭發已經半白,手裏還拎著一個帆布包,衣服和包上都布滿了洗不掉的油漬。
一個看上去像修理工的男人。
杜堂堂等了一會兒,直到對方不耐煩,又按下門鈴,她才開口問道:“誰?”
“我是來修理排風扇的。”男人的英語夾著濃重的口音。
果然是個修理工。
杜堂堂住的主臥,廁所的排風扇早就壞掉了,這些天她一直是憋著氣洗澡,後來倒也習慣了。
她曾經還想著找人來修,牧禕卻說這個住宅區管理很完善,每年要交的一大筆物業費裏,就包含了家電修理。小區的人總比她在外麵找來的可靠,杜堂堂起初打過兩次電話,催促對方派人上門來修排風扇,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來了?
見屋裏半天沒動靜,中年男人又按了一遍門鈴,杜堂堂拴上防盜鏈,把門打開一條縫隙。
見她開門,男人很配合地出示了自己的工作卡,杜堂堂接過來看了看,蓋章和鋼印都沒問題,是真的。
他的手指甲裏也有一點烏黑的油泥,袖口和褲腿都紮著,看著也不像藏了東西,帆布口袋隻有一層,裏麵放了點不具備威脅性的修理工具,一目了然。
看來,是她多疑了。
杜堂堂取下門鏈,放那人進來,一低頭的功夫,她的餘光,突然瞟到某個不協調的地方。
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呢?
在一個呼吸之間,杜堂堂腦海裏靈光一閃,立刻伸手去擰那個男人的肩關節!
這個修理工的身份的確沒有問題,裝扮也很到位,可是他的鞋子,鞋麵上髒兮兮的,邊緣卻幹淨得很,因為做舊的時候隻顧得上在表麵塗灰,沒有把鞋幫也一起磨損!
是個假貨!
修理工的反應也不慢,猙獰咧嘴,一矮身躲過她手上的擒拿,肚子卻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往後退了兩步。
劇情的正常發展,應該是杜堂堂收拾掉這人,再捆起來送去警察局,順藤摸瓜還能找到對牧博士心懷不軌的人。
可是。
凡事都有個可是。
本該在沙發上躺著睡覺的牧禕,也許是聽到了好幾次門鈴聲,居然爬起來查看發生了什麽,困得揉著眼睛站在不遠處。
修理工看見目標出現,精神一震,忍著疼從腰後裏摸出一把手槍!
這款槍的口徑不足五毫米,彈容量隻有一發,很適合隱藏,沒有萬分把握,不會出膛,杜堂堂起先居然沒發現他帶了武器!
一把槍的威力,遠比什麽武道新秀的身手厲害得多!
“趴下!”
來不及說別的話,杜堂堂完全靠條件反射才吼出聲。
從前她雖然不說,可心裏有一處小小的地方,還是覺得遺憾,時不時會想著,如果牧禕遇到危險該多好。
能讓博士在危險中全身而退,這才是對她杜堂堂實力的最大肯定,總是平淡無波,才容易被人遺忘。
隻是現在,當牧禕遇到了危險,被人用一把槍指著的時候,杜堂堂突然把什麽都忘了。
忘了要出人頭地,忘了要繼承杜家。
獨獨想著,千萬不能讓她死了啊!
“砰——”
子彈離膛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杜堂堂的手刀已經落在那人腦後,修理工晃了晃身子,昏死在地上。
她打中的是那人的腦幹,就算不死,也別想沒有後遺症地清醒過來。
牧禕,安然無恙,還一動不動地戳在那裏,隻有一雙眼睛越睜越大,像隻受驚的貓。
杜家有個傳統,一旦有事要離家,總要去老宅供奉祖師爺的神像前上香,祈求保佑。杜堂堂記得,她那時簽下和比頓醫療的合同,出發之前,也在家裏供奉了那麽一炷香。
她當時一手插兜,另一隻手閑閑地把線香插在香爐裏,撇著嘴,姿勢很流氓。
心不誠,則不靈。
祖師爺不保佑她了。
杜堂堂突然想調笑她幾句,一張口,倒是有股血先噴出來,緊接著,向來筆直的脊背彎了下去。
她背靠著牆,慢慢坐下來,無力至極地微笑,第一次對牧禕微笑。
想說點什麽呢?
對了。
“……我把你的鋼琴,修好了。”
其實這章叫危機驟起不太合適,但我總不能在提要裏寫“杜堂堂叫人給一槍打死了巴紮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