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一頓飯

劉少林隨著謝洪鼎進入第一大隊戰俘營的棚屋。

雖然棚屋是竹木結構,但可能因為原材料的短缺,棚屋的牆壁都是些破舊的木板釘製,而且一塊隔著一塊露出不小的間隙,擋人可以,擋風避雨皆是不可能的事情。幸好現在是四月暖春,溫度開始上升。

靠著兩邊的牆壁,一拉溜兩條木板鋪釘的通鋪。每人隻有一條單薄的被子,王叔青摸了下,竟發現裏麵隻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棉絮。

戰俘在鬼子的心目中,命尚且不重要,還要讓他們提供良好的待遇,那才是活見鬼了,大家也隻能將就著用。雖然是春天,但是山上的夜晚還是有點冷,到時也隻能兩人組合,不脫衣服,相擁而睡。

謝洪鼎安排劉少林幾個老鄉,選在他最近的位置。黃玉材被抽調到食堂裏。可能是鬼子看上了他的皮膚白些,在食堂裏要幹淨一些。

少林富貴把鄭竹棍放在鋪上,弄了三個人的被子幫他蓋上,邊小聲地安慰。

“老黃到食堂了,等會兒讓他給你弄點細糧,你好好養著。”

“嗯。”鄭竹棍無力地答應,咬著牙說,“我就是有些冷!”

“你還在打老張。”劉少林搖著頭。不過他可不敢再說向鬼子要藥,在貨船上要藥,結果造成幾位戰俘生命的死亡。

“忍著吧。”少林緊緊地握著竹棍的手。

而旁邊,謝洪鼎和李淮山已經把那邊的朝鮮印度俄羅斯的戰俘安頓好。他們回了過來,坐在相對的木板床前。

“一千二百多人的管理,也是一個複雜的問題。”謝洪鼎看看躺在床上叫冷的竹棍,又看看對麵的李淮山。

“是呀,”李淮山歎息著,“我們既要保護戰友們的生命,又要麵對鬼子的無禮要求。”

“我看這樣,”謝洪鼎看了看棚屋盡頭的方向,“鬆井給我們指定了六個中隊長,而我們也要考慮我們管理的需要,另外把朝鮮印度和蘇俄分成三個小中隊,直接受大隊的領導。”

“並且,”李淮山補充道,“我們最好成立大隊領導小組,考慮到人數國別等綜合因素,關係到國際的,領導小組由六人組成,分別是你、我、趙譚、金玉浩(朝鮮)、桑賈伊(印度)、伊萬諾夫(蘇俄)。”

“那就這樣吧。”謝洪鼎點著頭,“我去把他們召集一下開個會。”

謝洪鼎正要離開,忽然轉身對劉少林說道:“少林呀,你到食堂看看,飯有沒有做熟,有沒有細糧給竹棍弄點兒。”

“是。”劉少林答應著,心想正合我的心意,轉身就跑了出去。

但剛跑到門外的路上,幾個日本兵馬上警覺地端起三八大蓋,瞄準了他。

“你地什麽地幹活?”

“太君,”劉少林極不情願地喊著,臉上也極不情願地堆上一層笑,“我們有個病人,要到食堂要點水!”

“你地快快地幹活!”幾個日本兵才放下槍,讓劉少林向食堂走去。

食堂在兩排棚屋前麵廣場的右邊炮樓旁,說是食堂,隻不過也是竹棍木板搭建的一座小型棚屋,門口還有兩個日本兵和一條狼狗看守。

劉少林有些納悶,這兩個日本兵一個瘸腿一個少了條胳膊,環顧四周,不是白了頭發的老頭兵就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兵,更多是身體殘缺不全的日本兵。就像鬆井大隊長和野田福田中隊長一樣,三個人沒一個完整的人。

小日本,你還有後勁嗎?

看到劉少林向食堂走來,那兩個日本兵馬上橫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

“你的,什麽地幹活?”

“太君,我們有個病人,要到食堂找點水。”劉少林滿臉堆笑地說。

而食堂裏的黃玉材聽到外麵有人叫,急忙一手麵粉地跑出來,向著那兩個日本兵解釋了下,然後一招手,讓劉少林進到食堂。

“老黃,還有麵粉呢,咱們幾個月沒見過白麵了。今天啥飯,第一頓飯一定是好東西吧?”

但是,黃玉材卻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偷偷裏往他口袋裏塞了個小紙包。

“第一頓飯你們馬上就見到了,我們就要蒸了。”黃玉材來到食堂二十幾位炊事員的中間,開始工作起來。

那些炊事員都是從戰俘中間選出來的,中國的美國的朝鮮的英國的居多,旁邊還站著幾個拿槍的日本人。而且裏麵還有一個小食堂,一群穿著和服的日本婦女在那邊忙碌著。雖然都是食堂,那邊從飯廳到廚房完全是兩樣,木板整齊地鋪著,還刷了白色的油漆,幾個日本軍官正在那邊一張榻榻米前靜靜地品茶。不時的,有股股濃重的雞肉香氣,從那邊小食堂裏飄來。

再看黃玉材這裏,十幾個人正在抬著著東西。一邊兩袋,一邊五袋。而巨大的火灶之上,一個木板釘的蒸籠,正呼呼地冒著熱氣。

旁邊還一口鍋的蒸籠在趟開著,看來黃玉材他們要把大米白麵放鍋裏蒸了。

劉少林心想,日本人吃肉喝湯,要是給戰俘們大米白麵,隻要能吃飽肚子,那也是值得的。

但是,當黃玉材他們打開袋口把東西倒進木盆的時候,他徹底地驚呆了。

有兩袋的確是麵粉,而另外五袋卻是糠,是稻子打米剝殼的下腳料米糠。

隻見黃玉材他們,把兩袋麵粉五袋米糠倒在一起,用鐵鍬邊翻邊加上水,然後一鍬一鍬地鏟進旁邊的蒸籠裏。

“吃這個……”劉少林徹底地崩潰了,因為他從小到大家裏再窮,淮河泊也沒有人去吃糠的。中秋收稻子,打下的新米人吃,剝下的米糠豬吃。這東西牛就不能喂,一吃就嗆很容易歸西,但現在日本人摻了點麵粉,要給兩千多人的戰俘吃!

“兩千六百多人,十袋糠四袋麵,就是咱們第一頓飯了……”黃玉材用著一般人聽不懂的淮河泊的口音,小聲地對劉少林說。

劉少林默默地點頭,他隻得用竹筒在水缸裏舀了點兒水,然後步履艱難地走回一號棚屋!

……

劉少林把情況悄悄地回報給謝洪鼎,這讓謝洪鼎大吃一驚。在中國,除非遇上災荒之年,一般人家再窮,也不到吃糠的地步。

而且這兩千多戰俘,個個身體一天天消瘦,因為長久的饑餓,就連劉富貴王叔青這樣一白一黑的小胖子,都縮了不知幾圈。

現在吃飯吃糠,而鬆井說,明天就要開始勞動,鬼子能給戰俘分什麽工作,肯定是又髒又累日本人不幹的重體力活兒。

接下來的日子如何地過。

終於,到了食堂開飯的時間,謝洪鼎李淮山帶領著一大隊的戰俘走出了棚屋。食堂前麵十來個窗口,戰俘們排隊一個一個領取竹筒碗打上湯拿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米糠團,然後再排著隊回到自己的屋棚就餐。

給劉少林打湯的正是黃玉材。

“老黃,給我打兩份吧,竹棍起不了床,我幫他打一份!”劉少林說。

“沒問題,我知道的。”黃玉材一連打了兩個竹筒的湯水,然後拿了兩個糠團。

劉少林接過湯水和糠團正要轉身,忽然一個日本兵向著食堂後方的炮樓叫了起來:

“隊長、ここに人が持っ雙份!”

“何を言いますか?どのばか!ばかやろう!”正在炮樓上觀察戰俘開飯情況的野田中隊長,馬上一臉的怒氣,破口大罵,一手握著戰刀,一手拄著拐杖走了下來。

別看野田沒了一條腿,但是在拐杖的支撐下,他的步速卻是飛快。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野田已經來到黃玉材與劉少林的跟前,他看了看黃玉材,又看了看劉少林懷抱的兩個竹筒和糠團。還不待劉少林張嘴解釋,野田的嘴角**了一下。

“ばかやろう!”

忽然,野田舉起他的戰刀(連刀套),向著黃玉材的身上猛抽過去。用盡了力氣的抽打,讓黃玉材疼痛難忍一直在地上打滾。直到劉少林擋住了野田的戰刀,他則把怒氣衝到了後者的身上。

“ばかやろう!よくも多く食べて!死ね、老子はあなたを殺した!”野田咆哮著,一連在劉少林的身抽了數下。

“太君,我們有個病人,我是替他打的!”劉少林忍著痛解釋,並盡力護著他的竹筒和糠團。因為他知道,如果這掉在地上,他和竹棍今天連吃的都沒有了。

“太君太君,”趙譚忽然跑了上來,他急急地說道,“他的確幫一位病人打飯,不信你到一號戰俘營去看!”

野田終於收住戰刀,他因為打人而累得氣喘籲籲。但他惱怒著臉還沒講話,在2號戰俘營桌子前監視排隊打飯的日本兵突然大叫:

“ばかやろう!よくももっと持って!”

“ばかやろう!”野田也聽到了,他大罵著,忽然一扭頭,拔出了他的戰刀,甩掉刀套,一瘸一拐地衝了過去。

劉少林他們急忙看去,那是一隊美國戰俘的打飯隊伍,一位個頭足有一米九的中年白人瘦骨嶙峋的手裏,抓了兩個糠團。

“Wehavenoteatenagoodmealforseveralyears,Imsohungry!Imsohungry!”

“何を言って鬼子言語?今はただあなたを殺そうとした!ばかやろう!”

野田過去就要打那位美國大個子戰俘的嘴巴,隻是他自己的個頭太矮,跳幾跳還是沒有打到地方。這讓他很生氣,吼叫著:

“ばかやろう!彼を固定し、彼の手を切り落とす!”

立即撲上去四個日本兵,他們緊緊地按住美國大個子,鐵鉗般固定不讓他動,並且向著野田所站的方向舉著那隻拿著兩個糠團的手。

野田的戰刀高高地舉起,稍作停頓便帶著呼呼的風聲劈下。

“哢!”

“啊!”

美國大個子極其悲慘地痛叫了一聲,拿著糠團的手連帶兩隻糠團,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