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兵荒馬亂的周末,又是周一。
星期一學校要升國旗,全校師生聚集在一起,還開了批鬥大會。通常批鬥大會就是點名讓那些近期違反了校規、情節嚴重者走在最前麵。又或者是點名穿著打扮最離譜的人站上去。
校長點了一堆名字,其中包括顧彌音和孟西樓。
十一月的天氣有些涼,顧彌音上麵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下擺係成蝴蝶結,露出肚臍。她下身穿著白色的裙子和靴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腿,看上去時尚漂亮,一點兒都不像個學生。孟西樓的頭發成了重點批評對象。
校長一個一個點評,下麵傳出陣陣哄笑聲。等到校長點評到顧彌音的時候,沉默良久的孟西樓突然衝出來,搶過校長的話筒。
一瞬間,整個操場上瞬間寂靜無聲,他的大膽也讓校長目瞪口呆。
孟西樓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話筒,對著顧彌音單膝跪下,深情告白道:“阿音,我孟西樓此生隻愛你一個人,我摩托車的後座也隻留給你一人。雖然現在我還未成年,可是我已經想跟你結婚,跟你過一輩子。你願意在未來嫁給我嗎?”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色的戒指,誠懇地問道,“阿音,你願意嗎?”
我就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看著孟西樓眼中的愛慕,那枚戒指閃出的光刺痛我的雙眼。
整個操場都爆發出一陣起哄聲。
“答應他!答應他!”
起哄的聲音讓我頭腦發脹,鼻頭酸澀。
校長早就被台上的人擠了下去,臉色非常難看。
孟西樓保持那個姿勢很久,顧彌音才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伸出手,抽走了他手中的話筒。
顧彌音微笑著,將話筒放在嘴邊。
這一刻,全校都安靜了,等待著女主角的答案。
年少的愛情衝動而熱烈,如火一般燃燒著整個青春。喜怒哀樂從來都是大開大合,表達情緒的方式多種多樣。
許多年後,我都會想起,那個少年的表白在歲月裏熠熠生輝。
顧彌音對於這樣熱烈的表白似乎無動於衷,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梵迦,用手指著他,朗聲問道:“梵迦,孟西樓敢這樣大聲說愛我,你敢嗎?”
清脆的聲音在操場上回**著。
對於這樣的劇情轉折,誰也沒有料到,連校長都愣住了。
梵迦站在熙熙攘攘的隊列裏,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光芒太盛,黑壓壓的人群裏也那麽明顯。梵迦沒有說話,臉上帶著微笑,看著顧彌音。
觀眾們竊竊私語。
我看到孟西樓的臉色由青轉紫,那枚戒指被他緊緊握住。他的怒氣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
這樣的表白卻是替別人做了嫁衣,那一刻,我的心似乎是被螞蟻咬著,細密的痛意刺激著心髒。
顧彌音直勾勾地看著梵迦,眼裏盛滿了自信,嘴角帶著張揚的笑,可這些都在梵迦的久久不語中漸漸消失。她臉皮再厚,也沒辦法接受表白沒有回應的事實。
她紅著眼睛,負氣摔了話筒,拔腿就跑。
孟西樓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起身惡狠狠地瞪著梵迦一眼,快步追了過去。
這一場鬧劇至此結束,可議論並沒有停止。
梵迦突然轉身,目光穿過層層的人群,準確無誤地落在我的身上。隻是我沒有看到。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孟西樓和顧彌音都愛得轟轟烈烈,他們能夠向全世界宣布愛的那個人是誰,而我卻要卑微地愛著,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孟西樓不愛我,我不怪他。若是換了我,也會選擇顧彌音。
可是我覺得心被拋到了高空,然後摔下來,再被無情碾壓。
如果這是一場話劇,那麽我隻是負責旁白的人。
這件事情在學校影響甚廣,有人看見校長在辦公室裏氣得拍桌子。校方一致認為這樣的做法實在很惡劣,所以要對顧彌音和孟西樓進行很重的處分,請了雙方的家長來。
晚上,大家都在家裏,顧越天知道後,大發雷霆。他站在顧彌音麵前,罵道:“平時你胡鬧也就算了,但現在你是一名高三的學生,如果受了處分,檔案裏會有汙點的。”
顧彌音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不在乎。”
顧越天氣得渾身顫抖:“這樣的汙點會跟隨你一輩子的!”
顧彌音笑嘻嘻地說道:“那正好,這是愛梵迦的證據。”
“我給校長送點兒禮,讓他從輕處理。”
“不行!處分就處分,記檔案就記檔案,我要記著梵迦一輩子!”
顧越天氣得不行。
媽媽趕緊安慰道:“阿音還小,你別氣壞了身體。”
顧彌音絲毫不領情,翻個白眼,冷聲說道:“不用你假好心!”
“顧彌音,是不是我太縱容你了?自從你媽媽去世,我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你,今天我非要打醒你不可!”顧越天氣得去廚房把掃帚拿出來。
顧彌音不躲不閃,眼裏含著淚,倔強地說道:“愛一個人有什麽錯?難道你沒愛過人嗎?害死媽媽的就是這對母女,你卻執著地娶了這個禍害!你心裏還當我是你的女兒嗎?”
一聲聲的質問與控訴,顧彌音眼裏的不服與恨意,在此時此刻看起來讓人心疼。
說到過世的妻子,顧越天也紅了眼睛。他身上的盛怒也消散得七七八八,於是長歎一口氣,扔掉手中的掃帚,低聲說道:“你好好反思吧,這個月的零用錢扣光。”說完,他回了臥室,媽媽趕緊跟上去,想要寬慰他。
客廳裏就剩下我和顧彌音兩個人。
她突然向我靠近幾步,毫不客氣地質問道:“梵迦沒回答我,是不是因為你在背後說過我的壞話?”
我搖頭。
她冷笑著警告道:“我是拿梵迦沒辦法,拿你沒辦法,但是你別忘記了,我可以讓孟西樓痛不欲生。他愛我,我可以傷害他,所以,你最好別在後麵搞小動作!”
愛一個人沒有錯,什麽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不愛一個人也沒有錯,也同樣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不管是愛與被愛,都是艱難的事。
我不知道孟西樓和顧彌音後來怎麽樣,隻知道顧彌音當沒事一樣,經常找梵迦,梵迦也當沒聽到那天的對話,依舊如常。
隻是,我無數次看到孟西樓,他都是在發呆,仿佛他不會笑了。
日子照常過,該上課就上課,梵迦偶爾約我去圖書館看書,我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夏菡十八歲的生日馬上要到了,我在準備送她的禮物。
其實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學校裏流行十字繡,我也開始試著繡一個錢包送給她。
夏菡的祖上是經營製藥廠的。夏菡十八歲,家裏準備大辦一場,想不到的是顧越天也收到了請帖。
那天顧彌音穿得很漂亮,長發盤起,夾了一個小小的水晶夾子。她穿著白色的公主裙,看上去華美高貴。媽媽也穿了一身深藍的長裙,明豔動人。我原本隻是穿著普通的衣服,顧越天嫌我給他丟臉,非讓我也換裙子。衣櫃裏那些漂亮的裙子早就被顧彌音剪壞了,後來也沒有買。看著時間逼近,媽媽催促著快點兒出門,顧越天這才作罷。
宴會在夏家的別墅舉行。剛剛下車,就有侍者前來開車門。走進別墅的時候,我落後一步,跟在他們身後,像古代伺候人的丫鬟。
一進去,我就自覺找個角落待著。顧越天帶著顧彌音到處介紹他有個漂亮的女兒,顧彌音一向虛榮,臉上掛滿虛假的笑。
放眼大廳,在場的幾乎都是有錢人,還有經常出現在電視裏的行政要員。我知道夏家挺有錢的,但是根本沒想到夏家的關係這麽廣。
夏菡的老爸叫夏啟均,他寵夏菡自然是沒商量,可是他的寵和顧越天寵顧彌音完全不同。所以,顧彌音被寵得不知分寸,而夏菡一直都是懂事得體的模樣。
我的生命裏缺少一個男性角色來教我什麽是堅強、剛毅、責任,還有力量,所以我的骨子裏也繼承了媽媽的軟弱,不管是愛一個人還是生活,總是不敢去表達,做事情畏首畏尾的,永遠沒有執行力。
我多羨慕夏菡有那樣一個父親。
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我貼著牆邊,偷偷上樓去找夏菡,她正對著鏡子化妝。今天的夏菡美極了,她穿著一襲紅色的長裙,後背**到腰線,非常性感。她的頭發盤起來,上麵點綴著白色的花與碎鑽,非常漂亮。
夏菡的臉本來就白皙,今天她化了淡妝,勾了眼線,整個人看上去帶著妖媚。
我由衷地讚歎道:“夏菡,你真是太美了!”
夏菡放下手中的化妝工具,先是一愣,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蘇熹,謝了。”
“必須要加個語氣助詞才能體現我此時的心情。夏菡妞兒,十八歲快樂。”我遞上生日禮物,“禮物不貴重,希望你別嫌棄。”
夏菡接過禮物,然後拆開,嘴角是毫不掩飾地笑意:“蘇熹,你的禮物很用心,我很喜歡。”她說著便將她的錢包拿出來,把裏麵的錢還有卡全部轉移到我送的錢包裏。
“蘇熹,你弄這個是不是很費心思?”
我點了點頭。其實十字繡還是很簡單的,隻是圖案我用的是夏菡的照片,所以有很多東西要重新去弄,線的顏色也要重新去配,非常麻煩。
繡出來的圖案不說逼真,也算看得出夏菡的輪廓,總算沒有白費心血。
夏菡抽了抽鼻子,突然一把抱住我,說道:“蘇熹,除了我爸,就你對我最好了。”
我輕輕地摟著她,同樣酸著鼻子說道:“除了我媽,就你對我最好了。”
我沒有爸爸,夏菡的媽媽不喜歡夏菡,自然對她不好。其實夏菡的身世有些尷尬,夏啟均的現任妻子不是她親媽,夏菡是夏啟均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夏啟均的現任妻子生不出孩子,而夏菡的親媽把夏菡生下來後拿了一筆錢就離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菡也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不過她沒有絲毫介意,畢竟夏啟均對她非常好。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悄悄地回到大廳的角落,安靜地坐著。
夏菡收拾好出來接見客人,都說她漂亮有氣質,完全把顧彌音比下去了。
夏菡出現之前,顧彌音最受矚目;夏菡出現後,顧彌音的光芒暗淡下去,她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於是找到了角落裏的我。
旁邊有客人見我衣著普通,好奇地問我是誰。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顧彌音已經找著機會笑著開口諷刺道:“她穿得這麽寒酸,說不定是外麵的乞丐來蹭東西吃。指不定某人會偷些什麽東西出去賣。”
“名義上,我現在的爸爸叫顧越天,還要尊稱你一聲姐姐。”我笑著說道。
聽到我這麽說,顧彌音炸毛了:“誰是你姐姐,不要亂認關係!我和你可沒有半點兒關係!”
“事實就是如此。”
“蘇熹,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算什麽,還妄想叫我姐姐,門都沒有!我看你還是早點兒從顧家滾出去吧,你和你那個媽一樣下賤!”
顧彌音的話讓我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她的聲音很大,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連正在談話的顧越天和夏啟均都看向這邊了。
夏菡敬完一杯酒,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顧彌音。她冷冷地看著顧彌音,突然揚起手,狠狠地打了顧彌音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讓整個大廳都安靜下來,顧彌音白皙的臉上立馬浮現出五根手指印。
夏菡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出去!”
顧彌音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罵了一句,然後撲上去和夏菡打起來。
夏菡自然不是什麽善茬,打起架來也是毫不含糊。兩個人你踢我咬,頭發都散開了。桌子上的酒杯掉下來,落在地上乒乓作響。酒水濺了一身,兩個人都狼狽不堪。
顧越天鐵青著臉,大步走過來,拎開顧彌音。
顧彌音指著夏菡,帶著哭腔告狀:“爸,她打我……”
“快給夏小姐道歉!”
“我憑什麽給她道歉?明明是她先動手打我的!”
“道歉!”顧越天加重了語氣。
顧彌音哭鬧著,死活不肯。
此時此刻,最難受的人是我,原本好好的宴會因為我而被破壞了。
夏啟均幾步走過來,笑著打圓場:“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顧總不要放在心上。”
夏菡理了理頭發,拉著我的手,對顧越天說道:“叔叔,看來您的教育還要加強。”說完,她拉著我的手,回了她的臥室。
一進門,她就劈頭蓋臉地罵我:“蘇熹,你什麽時候能反抗!你怎麽能由著顧彌音欺負你?就算她媽媽是因為你而死,這些年她還沒有欺負夠嗎?”
“我沒關係……”
我真的沒關係。欠顧彌音的,我永遠都還不清,讓她罵幾句也沒什麽。
“你怎麽那麽傻啊!”夏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才傻,打那一巴掌,你的手肯定很痛。”我翻開她的手,手心紅紅的。
夏菡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皮厚,不疼。”
“對不起,我破壞了你的生日宴會……”
“都是顧彌音挑事,這不怪你。”
“你不下去見賓客了嗎?”
說到這個,夏菡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她擺擺手說道:“我不去了,太煩人了。我的臉都快笑爛了,啊……我肚子餓了……”說到這裏,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兩聲。
我起身說道:“我去給你拿吃的,估計顧彌音已經走了。”
再度來到大廳的時候,果然沒看見顧彌音,隻有顧越天和媽媽在一起,似乎在跟夏啟均道歉。
我拿了些水果糕點,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嚇了一大跳,回過頭一看,發現是許靖川。
他遞給我一個禮盒,淡淡地說道:“麻煩你給夏菡。”
“你怎麽不自己去給她?”
“因為我不配。”說這句話的時候,許靖川的臉上是沒有表情的,語氣帶著無限的涼意以及悲哀。
他一方麵無恥地對待夏菡,另一方麵卻還想著送她生日禮物。
“你別說是我給的。”
我點點頭。
許靖川的所作所為太讓人捉摸不透了。雖然如此,我還是把禮物帶給了夏菡。已經換了衣服的她一邊吃著蛋糕一邊拆開禮盒,在打開禮盒的一瞬間,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盒子裏躺著一個手工雕刻的木頭人。木頭人是按照她的樣子雕刻的,每一刀都很細致,看得出雕刻的人也是很用心的。送夏菡禮物的人大多數都是直接拿銀行卡,有些人送的禮物通通被她扔在角落裏。
夏菡捧著木頭人,問道:“這是誰送的?”
我心裏猶豫著,最終還是選擇幫著許靖川:“我也不知道,有人拿給我,我就拿上來了。”
夏菡發了一會兒呆,神情恍惚。
我說道:“剛才我還看到許靖川了……”
這樣就不算我說謊了吧。
夏菡一點兒都不驚訝,回答道:“我爸爸請他來的。”
看來夏啟均對許靖川果然不錯。
我猶豫了良久,才看著夏菡,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那個……你是不是喜歡許靖川啊……”
原本坐著的夏菡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蹦三尺高:“我喜歡他?笑話!我怎麽可能喜歡那個無賴!”
看到夏菡這麽強烈的反應,我心裏不禁覺得好笑。她的反應足夠說明問題了,大概她也覺得反應有些過激,開始講許靖川的事情轉移話題。
許靖川是被他的親生父母送給他現在的奶奶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很震驚,因為從來沒想過許靖川的身世竟然這麽可憐。那天他那麽早起床熬藥,可見他對奶奶多麽孝順。
可是為什麽那麽孝順的一個人,對夏菡卻那麽無賴呢?
夏菡還說許靖川早早就沒上學了,一直在外麵混著討生活,什麽賺錢的事情都會去做。再加上他奶奶重病,日子更加艱難。
也許許靖川不是那麽壞。
宴會結束的時候,我也跟夏菡告別回家。走出別墅的時候,我看到許靖川站在草坪上,視線所及是夏菡臥室的窗戶。
許靖川孤獨的背影與黑夜幾乎融為了一體,我看不出他究竟是什麽表情,但是那仰望的姿勢太過卑微,讓人無端覺得心酸。
夏菡大概沒有看到過許靖川這個模樣,而我也無法向她說明。
顧彌音跟夏菡打了一架後,早就負氣回家了。顧越天開著車,我和媽媽坐在後排,她的手冰涼的。
回到家,我倒了一杯水喝。顧越天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坐。
他的臉上難得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你和夏家的千金是不是很熟?”
我點頭,很詫異。顧越天從來不過問我的私事,今天居然主動詢問,實在難得一見。
“你經常去夏家玩嗎?”
“這個……也不是經常。”
“夏家千金帶你去過他們家的製藥廠嗎?”
我搖頭。
顧越天到底想問什麽啊?
“那她有沒有講過關於夏啟均的事情?”
我好奇地看著他,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顧越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說道:“夏家千金似乎和你很要好。”
“我們是好朋友。”
“這樣啊……你以後多去夏家走動走動,隻要是關於夏家的事情,都跟我講講。”
雖然我不知道顧越天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是總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我能接觸夏家,也不可能接觸到夏家的機密啊。
夏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沒打算失去這個朋友。
顧越天的話,我就當耳旁風好了。
顧彌音在夏家受了氣,這會兒還在屋子裏砸東西泄恨,從她的臥室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顧越天說了一聲“我去看看”,便起身走開了。
媽媽洗了澡出來,坐到我身邊,摸摸我的頭發,說道:“今天我聽到阿音說的話了。熹熹,你別放在心上。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嫁給顧越天了。當時我想過這些問題,原本以為隻要對她好點兒,她就能接受我們母女。想不到……唉……”
那聲重重的歎息讓我心顫。
時光飛逝,高三上半期已經結束了,所有的人和事仿佛都寂靜了一陣子。高三的時光緊張而充實,帶著對未來美好的願景,拚盡全力。
做數學題的時候,有一道求證題,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孟西樓。
已知:我愛他。
求證:他也愛我。
解:因為他愛顧彌音,所以此題無解。
愛情永遠是道無解題。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鬆了一口氣,內心覺得無比壓抑,所以幹脆爬上教學樓的天台吹吹冷風。
沒想到的是,我遇見了孟西樓。
記憶裏似乎好久沒有看到他了,或者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打量他了。
孟西樓坐在天台上,看向很遠的地方。他把頭發剪了,發型和梵迦的很像。風吹起他的衣服,更顯得他的瘦削。許久沒有看到他,我發現他臉上的輪廓變得稍微硬朗了,下巴上還有著淺淺的胡楂。
心愛的少年在慢慢成長,而我沒有見證這樣的成長。
對年少的我們來說,成長就是不斷失去、不斷經曆傷痛、不斷治愈自己的過程。
我原本想安靜地離開,不料孟西樓已經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我,這次沒有避開,而是淡淡地說道:“蘇熹,你要不要過來坐一會兒?”
我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他的身側,一轉頭,就能看見孟西樓英俊的側臉。大概是由於上火,他臉上生出些痘痘,看上去有些可愛。
“你喜歡過誰嗎?”孟西樓突然問道。
我急忙收回眼神,掩飾著內心的慌亂,結結巴巴地說道:“沒……沒喜歡過誰……”
孟西樓歎了口氣,說道:“是不是沒喜歡過一個人才知道要怎麽去喜歡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
“你覺得顧彌音為什麽不喜歡我……”
孟西樓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難回答。我的情商也不高,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或者,你覺得怎樣才能讓顧彌音愛上我?”
這個問題好像更難回答。
我想了許久,才認真地回答道:“雖然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顧彌音愛上你,但是我會幫你。”
孟西樓的愁容終於化開,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好像撥開重重烏雲,終於露出了久違的陽光。
他說:“謝謝。”
我說:“不用謝。”
把最愛的人親手推向別人的身邊,需要莫大的勇氣。我覺得我能做到,因為孟西樓在顧彌音身邊才是快樂的。
我心裏也存了一些私心,我希望孟西樓能夠記得我的好,哪怕隻有一丁點兒,也足夠了。
其實……
對不起,我撒謊了。我就這樣自欺欺人,其實心中生出了無數酸澀,眼裏仿佛有什麽燙人的東西聚集。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寬慰自己而已。
遇上孟西樓之後,我才明白,有一種青春是酸的。
晚上吃過飯,我端著水果去顧彌音的臥室,早就想到她會對我發難,所以有所準備。
我進去的時候,發現顧彌音有氣無力地趴在書桌上。
她低聲說道:“有話快說!”
“你怎麽了?”
“痛經……”顧彌音罵了一長串髒話。
“我給你衝紅糖水。”
“不用你假好心。”顧彌音是真的疼,她的臉色都是蒼白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我轉身去準備了熱水袋和一杯紅糖水遞到她麵前。
顧彌音疼得沒辦法,咬著牙接受了我的好意,喝了紅糖水。她死鴨子嘴硬地說道:“你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
我站在她旁邊,猶豫了很久,才低聲問道:“你為什麽不喜歡孟西樓呢?”
這次顧彌音認真地回答道:“我和孟西樓的性格太像了。若是我們兩個在一起,隻會互相傷害。”
性格太像的兩個人永遠都知道對方的痛處在哪裏,所以互相傷害的時候也會毫不留情。顧彌音和孟西樓愛得熱烈,也愛得毫無保留,太熱烈的愛反而會將人焚燒,最後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