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小小的龍泉驛鎮沸騰了,早起的人們紮堆地往驛棧方向跑,周五慌慌張張地跑進張家,“兄弟媳婦,出大事了!蔣三死了。”

正在稱肉記帳的杜萱娘與張義互相交換了一個隻有他們自己能懂的眼神,老天終於公平了一回。

“死了好啊,這壞東西早該死了,怎麽死的?這惡賊昨天還搶了我們村朱婆子家的雞呢!”老王頭高興之餘,又有些疑惑。

張義垂著眼皮說道:“母親,我們也去看看吧!”

杜萱娘知道不去看個究竟大家都不會安心,便與周五張義二人一起出了門,加入看熱鬧的人群。

龍泉驛鎮的驛棧座落在鎮東頭,前麵是兩層樓的天井式的大院子,後院則是幾座獨立的小院,供應有家眷隨行的有錢客商及官員。

蔣三的屍體被扔在一棵槐樹下,衣服透濕,露出衣服的部分全是被毆的痕跡,周圍看熱鬧的鄉親,無不拍手稱快。

雖然隻是打斷了昏睡中的蔣三的一條腿,但是看到蔣三那恐怖的死相,張義的神情還是有點不自然,杜萱娘輕拍張義的肩頭,再指指天空,說道:“天意!”

張義釋然,神情也變得開朗起來,從小便看著這所謂的娘舅欺負他們家,還間接害他失去父親,這一切已經成了他心頭抹不去的陰霾,如今一切恩怨順風逝去,眼中看到的世界的顏色自然變回正常。

“佩服,希望將來還有合作的機會!”不知何時趙梓農站到了杜萱娘身旁。

“我可不希望,人情債欠多了可不好還!”杜萱娘笑笑,十分好奇驛丞會給蔣三安個什麽罪名。

不一會兒,滿麵寒霜的驛丞與街正及左近的幾名裏正一起從驛站出來。

“各位鄉親,昨夜裏我們鎮上發生了一起入室盜竊案件,就是這個蔣三偷了驛差周良家五十兩銀子,被發現後,竟敢動手將周良打傷,驛站的驛差也有負責龍泉驛鎮安全之職,周良便帶人去追趕蔣三,誰知這蔣三惡貫滿盈,自己跌到燕子嶺下摔死了,哦,就是摔死他姐夫的那個地方,現在你們有誰是他的親屬,可以上前來領屍了,如有疑問可以去報官!”驛丞站出來說道,那群街正和裏正也附和著點頭,顯然剛才他們幾個已經商量過了。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這種壞東西摔死了活該!誰還為他去打官司?他倒是有個外甥,就是不知道人家認不認!”

立刻就有人認出了張義和杜萱娘,周圍的人都離開他們幾步,笑著看他們如何處理此事。

杜萱娘正在為驛丞漏洞百出的故事情節駭然,沒想到焦點又轉到了他們身上。

張義的圓臉有些扭曲,難道自己去報官來抓自己?再說世上也沒有花錢去安葬自己的仇人的。

杜萱娘隻得上前一步,對驛丞說道:“不是說和我家張郎一樣都是摔死的麽?為何還要報官?我們家一個是婦道人家,還有一個是不懂事的小子,誰要報官誰去上堂,我們可沒那個膽量與時間去公堂做苦主。這蔣三從前為非作歹,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還有他們是怎麽欺負張家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現在他死了還得連累我們給他收屍,想想都鬧心!不過是娘親舅大,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讓他曝屍荒野又顯得我們不對了。我這裏有三兩銀子,埋個人是夠了的,請哪位好心的鄉親幫幫忙,將這蔣三隨便弄去哪裏埋了,不拘剩多少都是你們的!”

杜萱娘剛把銀子拿到手上,就有手快的一把抓了去,像撿了一個大便宜似的笑道:“還是張家仁義,你們放心,我保管將他埋得野狗刨不出來!”

人群傳來一陣轟笑,驛丞與裏正們也聽得暗暗點頭,這個杜萱娘果然是個識相的。

這個時代實行的是民不究,官不舉,沒人報案,官府才懶得過問,這蔣三也是將這一方禍害得狠了,就算有精明的看出此事蹊蹺,也沒人想出這個頭,於是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如無意外,蔣三這一段公案就算到此結束了。

“破廟裏那幾人怎麽解決?”趙梓農不知不覺之間也將杜萱娘當成了拿主意的人。

“當然還得再麻煩各位,等過幾天風聲平息了些,找個借口將這幾人趕出龍泉驛鎮便是。”

趙梓農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想著她處理這件事的幹脆利落和心思縝密,由衷地歎服。

“崔先生?”張義突然指著蔣三屍體方向說道。

杜萱娘心中突地一跳,這人不是去崇州了嗎?怎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事情有變,你們先回去!”杜萱娘硬著頭皮走向崔穎主仆三人。

蔣三正被人拖進一張破席子,那隻斷腿軟軟的像一條軟骨蟲,看得杜萱娘心驚肉跳,普通人都看得出蔣三那條斷腳不是摔的,何況精明的崔郡守?

崔穎猶如背後長了眼睛,突兀地問道:“萱娘相信這驛丞的話?”

“不相信。”杜萱娘老老實實地回答。

崔穎回過頭來,眉頭微皺,看向杜萱娘的眼神是擔憂和心痛。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不去郡守府尋崔安?”

“蔣三要立刻強娶於我,尋你已經來不及,不過他的死與我們沒有直接的關係!”杜萱娘並不打算隱瞞,如果作為知已,連她這一點放縱都不能接受的話,那也沒有必要再繼續深交下去,更不用想著將來真的有事的時候求他幫忙了。

“強娶?”崔穎臉現怒色,隨即強捺下,再次嫌惡地看了一眼破席下的蔣三屍首,深歎一聲道:“這些地方官員全都是屍位素餐,大唐病了。”

杜萱娘暗中鬆了一口氣,隻要這位正直的崔郡守不強出頭便好。

“十一郎何時從崇州歸來的?為何一大早便出了城?可用了早點?”杜萱娘的言語裏自然地帶出了再見崔穎的欣喜,讓崔穎的眉頭漸漸舒展,唇角微翹。

“我們昨天夜裏回的果州,不想麻煩守城將士開城門,便將大部隨從留在果州城外,我想四處走走,便順著驛道來了這裏。”崔穎看著杜萱娘說道,眼神純淨自然。“萱娘願意賜飯否?”

還有什麽可說的,杜萱娘隻得頂著鄰居們詫異的目光又將崔穎主仆領回來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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