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婆子立刻從人堆中拉出三個婦人,指著一個三十多歲懷裏還抱著一個瘦得如猴兒一般的小孩子的婦人說道:“這個針線活不錯,買一送一!”又指著一個神情漠然,相貌齊整的婦人和另一個長得肥肥壯壯的婦人說道:“這兩個一個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很會做菜,一個力氣大得很,連豬都殺得死,聽說杜娘子家是賣肉的,買她正好。”
杜萱娘笑道:“我可不想讓一個女子去殺豬,這三個人是個什麽價錢?”
徐婆子一愣,沒想到這個杜娘子如此好說話,問都不問就開始談價錢了,便說道:“這兩個八兩銀子,這一個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買來的時候價錢就比較高,得十兩銀子,這三人一共二十六兩銀子!”
杜萱娘愣了一下,這奴隸還真不值錢,在不還價的情況下,三大一小才二十多兩銀子,李進送她的那些首飾隨便一件都能買一大堆奴隸。
杜萱娘轉頭去問姬銀霜的意思,姬銀霜清清嗓子,端正坐姿,一副當家主事人的派頭,“這三個人身子倒是壯實,就是價錢貴了些,尤其是那個還帶著個不能幹活卻白耗糧食的小孩的,不如你再讓我們挑一個人,我們給你三十兩整銀,你也看到了,我們家這麽大的地方,還是第一次添人,以後若還要買人肯定還來找你!”
那徐婆子猶豫了一下,倒也爽快地應了,“就衝這位小娘子最後一句話,你們再挑一個人,給我三十兩銀子就成了,不過杜娘子將來再買人時可要多想著我老婆子哦!我那裏六到十六歲的丫頭小子多得很,你隻要提前說一聲,我保證給你家留最好的!”
姬銀霜倒是個會侃價的,這樣一來多花四兩銀子又能多還一個人自由,杜萱娘不由得朝姬銀霜投去讚賞的目光。
“這個好說,不過有一事倒要請教徐媽媽,這個放良文書要如何辦理?需要多少銀子的費用?”
徐婆子忙說道:“一般的賣身之奴,隻需有主人的證明,再來有人願意收他入他家的良家戶籍,或者自置有房室田產就可以上官府去脫籍,倒不用費什麽銀子,大不了給點辦事老爺的茶食錢,怎麽杜娘子想為家下人脫籍?如果杜娘子怕麻煩,我老婆子在縣衙有熟人,隻要有賣身契和主人的文書,不必有什麽房屋田產也可以辦下來,隻需杜娘子給一點賞錢就可以了。”
“嗯,這事將來或許得麻煩徐媽媽,我看還將那邊那個穿黃衣的留下吧,春花,你去小二哪裏取三十兩現銀來,徐媽媽,你也坐下喝茶!”杜萱娘說道,那婆子便讓被杜萱娘挑中的人留下,其餘之人被徐婆子的手下帶了出去,堂屋裏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杜萱娘招手讓四人上前來一點,然後說道:“你們挨個兒將你們的名姓,擅長什麽及為何成了奴婢之事說一下吧,正好徐媽媽在這裏,看你們有沒有如實說話,從左邊開始。”
左邊正好是那個帶小孩的婦人,此時垂著頭上前說道:“我夫家……”
“要自稱奴婢!”徐婆子咳嗽一聲說道,嚇得那婦人打了個哆嗦,忙改口道:“奴婢姓馮,夫家姓張,他們說我針線活不錯,奴婢是因我家那夫君欠了別人賭帳,那些人要搶了奴婢和孩子去賣錢還帳,後來,後來奴婢想反正都是被賣,不如自已先把自已賣了,好歹給年邁的公公婆婆留點活命的錢,我又舍不下孩子,就帶了他來,夫人,我以後隻拿一個人的飯食,絕不多費夫人的糧食,求夫人開恩留下我的孩兒。”
徐婆子說道:“她說的倒是不假,她是自賣自身,鄰鎮人,就這樣她那背時的夫君還跑來找她要賣身銀子,讓我的手下給大棍子打出去了,她的針線活倒確實不錯,那孩子過兩年也能幫著幹幹活了。”
杜萱娘示意馮氏退下,那個大戶人家出來的挺直著腰板行了個禮,神情仍舊漠然,說道:“奴婢是自幼賣身,因此早不記得本身名姓,原來的主人叫我雪竹,做過廚房的管事娘子,是犯了事才被賣的。”
徐婆子又解釋道:“這個婦人倒是個會做事,懂規矩的,就是去了好幾家都被退了回來,說是老想著回長安,我看你們家高牆大院的,許是降得住她,若是不好管教,杜娘子隻管通知我來另外換人便是。”
那個肥壯婦人上前一開口便說道:“夫人,我可先說好,我的飯量大得很,若是沒吃飽,我是做不了多少事的,你就是打死了我也這樣,奴婢姓董,娘家人早已經死光了,夫家嫌我生了個女兒,又太能吃,就把我賣了。”垂著頭,翻著白眼,一副你看著辦的表情,惹得趙韻兒幾個偷偷掩嘴笑。
那個穿黃衣服的上前說道:“夫人,奴婢姓朱,夫君與兒子都亡故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奴婢也是自賣自身的,奴婢除了在洛陽兩家春樓幫姑娘們梳過幾天頭外,別的什麽本事都沒有,但是做粗活奴婢還是能做的。”
徐婆子點頭,證明這朱氏也沒有說假話。
杜萱娘坐直身子,將苟春花早就拿來的銀子遞給徐婆子,說道:“徐媽媽家的人果然都不錯,就這四個人吧。”
徐婆子收下銀子,忙從懷裏掏出一把賣身契,挑了四張出來,杜萱娘看都不看便直接給了堂下站著的四人,“你們四個可看好了,這個是不是你們的賣身契?如果是,你們便先將它收好,再聽我說下麵的話。”
滿屋裏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這杜萱娘是個什麽意思,尤其是那四個婦人仔細看了看那賣身契後,都疑惑地將賣身契收好,然後呆呆地看著杜萱娘,那個雪竹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徐婆子想著這杜娘子莫不是腦子有病,套在奴仆們脖子上的枷鎖便是這在官府造了冊的賣身契,若沒了這個,她拿什麽來管束這些人?
杜萱娘繼續說道:“如今在我家幫我做事的共有二十多人,全都是來去自由的幫工,沒有一個是有賣身契的,因為我家的規矩便是不用奴仆,所以你們也不能例外,但我家確實又需要人來幫著料理家事,所以才叫了徐媽媽來挑了你們四個,我現將賣身契還給你們,然後希望你們能與我家另擬一份合約,按月與我家幫工一樣領三百五十錢工錢,管你們吃住,不管多久,不管你們去哪裏合法地弄來銀子,隻要你們還完我幫你們墊付的不需要利息的銀子,我便給你們放良文書,讓你們從此歸入良籍,當然你們也可以拿著這賣身契離去,做一個東躲西藏的流民,我也不管你們要這贖身的銀子,就當作我們家做了一件善事。”
四人好半天才明白杜萱娘的意思,尤其是那帶孩子的馮氏,如果她也可以領工錢,她的孩子就不會被餓死,至於那贖身銀子,有錢了自然可以一次還給東家,如果沒有錢還,大不了做一輩子工來償還,與賣身契在東家手上是兩個概念,於是馮氏最先上前稱謝,“謝謝東家娘子的大恩大德,奴婢願意做工來還這贖身銀子!”
“記住,從此後你不許再自稱奴婢,我們家沒有奴婢身份的人,春花,帶她們母子去吃點東西吧,瞧那孩子瘦的。”杜萱娘忙揮手道。
春花上前接過那孩子,摸摸那孩子的臉,憐惜地說道:“姑姑帶你吃大饅頭去!”馮氏含淚上前給杜萱娘跪下磕了一個頭,然後隨著春花退下。
杜萱娘又看向另外三人,董氏大咧咧地說道:“就衝東家娘子這份爽氣,我便跟定你們家了,隻要你不嫌我吃得多,不欺負我,那工錢和放良文書要不要都無所謂,反正我也無處可去。”
這回連姬銀霜都“撲哧”一聲笑了,“這人性子倒有趣,杜姐姐,她怕吃窮了你呢?”然後又衝著董氏說道:“我們家人個個忙得昏天黑地的,誰有功夫欺負你?你不是力氣大麽,等一下幫我把那妝台移一下位置,我給你好東西吃,你現在站這邊來!”
董氏果然高高興興地站到姬銀霜身後去了,著黃衣的朱氏看起來頗有幾分顏色,年輕時恐也是個美人兒,這樣 的人跑去青樓給人梳頭倒是有點讓人不解,難道不怕那些嫖客打她的主意?此時朱氏竟然上前又重新將那賣身契還給杜萱娘,“東家娘子,這賣身契還是放你那裏吧,等我有銀子贖回時再還給我也不遲,隻求……,隻求東家娘子能給我一碗安穩飯吃便行。”
董氏果然還有難言之隱,不過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杜萱娘說道:“這種重要的東西還是你自已收著為妥,你隻要安心在我家做事,便有安穩飯吃,也會護你周全,這個你倒可以放心!”董氏隻得收了那賣身契,自動站到杜萱娘身後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