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拂,月光下葉不歸的笑容看起來不僅蒼白,更多的是讓人無法捉摸的鬼魅。他輕輕搖著扇子,又緩又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趙貞?”劉澈皺了皺眉頭,略微思索了一會才道,“你確定?你見到的‘那個人’會不會帶著人皮麵具?”

葉不歸輕聲笑著:“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問,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也為了打消你的疑慮,我與他交手了。在交手的過程中,我已經試探過他,那張臉確實就是趙貞的,絕對不會有錯。”

“趙貞,怎麽可能會是他。”劉澈的聲音很小,小到那就好像隻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自言自語。

“我早就說過‘那個人’是趙貞,除了他誰還想弄死你?”早在知道司徒炎是‘那個人’派出的殺手之後,我就覺得,除了趙貞誰還能請得動火獄宮的少主人,當然僅憑這點並不能說明什麽。可是司徒炎說他最後見到‘那個人’是在禦花園,如果算上這一點的話,那十之八九‘那個人’就是趙貞,最重要的是在夜宴之上,寧王公然的想要殺死劉澈,若不是得到趙貞的允許,寧王又怎麽可能這麽大膽。

然而盡管我心裏是這麽想的,可看劉澈臉上逐漸浮現的近乎懷疑的神色,我知道他對趙貞是‘那個人’的說法是不相信的。

很顯然,葉不歸也看出劉澈心中所想,歎了口氣道:“劉澈,我是不知道你在玩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遊戲,也不知道你在布什麽亂七八糟的棋局,更不知道你為什麽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我既然收了你的銀子,就絕對不會騙你。對於我的信譽度,你應該有最起碼的信任才對,你這種懷疑的表情很顯然,是侮辱了我的專業精神啊……喂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我覺得葉不歸有點羅嗦,不,應該是話嘮才對。

“恩。”劉澈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抬起頭:“你既然與他交過手了,那麽他的武功如何?能夠看出是出自哪一門派的麽?”

葉不歸聳聳肩膀,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武功這種東西我根本不在行,不過要真的說的話,大概就是四兩撥千斤。無論我用怎樣的力度攻擊,到最後都被對方輕飄飄的招式化解了。感覺上去有點像武當的路數,可武當一向是走正派路線的,不會有那麽詭異刁鑽的招式。”

聽到這裏,劉澈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嘴角亦是緊繃不語。夜風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不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葉不歸將扇子輕輕擋在頭上,向藏書樓的方向望去,火勢似乎已被撲滅,不遠處訓練有素的禁軍正來回走著。他將折扇猛地合上:“我該說的都說完了,劉大宰相,你還有什麽交待麽,盡管吩咐。”

劉澈沉吟片刻,緩緩道:“沒有。”

“唉,真是可惜,又少了一個賺銀子的機會。”葉不歸滿臉失望地看了看劉澈,一個掠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葉不歸離開之後,看著沉默不語的劉澈,我不禁問道:“你為什麽不相信‘那個人’是趙貞?葉不歸已經說了,他絕對不會看錯。既然如此,你是在懷疑葉不歸麽?”

“葉不歸不可能說謊。”劉澈說道,“雖然他是個生意人,但生意人有生意人的信譽。”

“你既不懷疑葉不歸,也不認為‘那個人’是趙貞,既然你如此,你又在懷疑什麽?”

劉澈沉吟片刻道:“雖然從台麵上來看,‘那個人’的身份是趙貞,但台麵之上就不好說了,變數這種東西往往存在一瞬間。”

“你……能不能把話說的明白點?什麽台麵上,台麵下的?變數?什麽變數!”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劉澈淡淡地回道,眼睛看著漫無邊際的夜色。

幹!鬼在聽得懂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話方式,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那我還懶得問呢:“不說就不說,誰稀罕啊!”我扭過頭,剛準備縱身離開,卻被劉澈拉住了臂膀,“幹嘛?”

“如果剛剛我與葉不歸沒有停下來,你會不會跟著你的師兄裏開?”

“啊?”對於劉澈的這個問題,我覺得很是莫名其妙,“幹嘛問這個?”

“告訴我,你會不會離開。”

“不會。”我笑了笑。

“為什麽不會離開?”

“我走了,上哪裏找銀子這麽多的工作啊!”

“僅僅因為銀子才留下的麽?”我覺得劉澈今天有些奇怪,總是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廢話,當然是為了銀子,要不是為了銀子的話,我才不會留在你這種沒事就拿打擊我作為樂趣,而且性格惡劣到逆天的人身邊呢。”這話剛說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了,明天可是發銀子的日子啊,我這麽直白的控訴他,他會不會生氣啊,他要一生氣,會不會不給扣我銀子啊。

想到這裏,我立即露出了個自認為很陽光,很燦爛的笑容:“那個,其實啊……你也沒那麽惡劣啊……嗬嗬嗬……真的,你挺好的。”

劉澈輕輕挑了挑眉毛:“你是不是擔心本官扣你銀子?”

我用力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幹!這家夥真的是本小姐肚子裏的蛔蟲麽,為什麽總能知道我心裏在想些什麽,還是我真的單純到讓人一眼就能看穿?拜托,我可是細作殺手啊,怎麽沒有一點城府呢,真是太不專業了,回去要好好自我反省一下。

“那個,你不會真的要扣我銀子吧?”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劉澈的臉色,看上去倒是沒什麽問題。

“這個麽……你說呢?”

“廢話,這還用說麽,當然不能扣,不但不能扣,還要給我漲銀子!”

“漲銀子要有漲銀子的理由。”劉澈淡淡地笑了笑,這家夥的笑容看上去怎麽這麽別扭,該不會又是在想著怎麽打擊我吧。

我想了一會,說道:“理由?理由啊,嗯……為了天下太平算不算理由?”

“給你漲銀子和天下太平有什麽關係?”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當然有關係,而且有很大關係,你想啊,如果你不給我漲銀子,我就會無心工作,我無心工作就會做錯事情,我做錯事情你就會把我給炒魷魚了,我被炒魷魚了,就變成無業遊民了,我變成無業遊民了,就沒銀子,沒銀子我就可能會去做細作殺手,我去做了細作殺手,就要去殺人,我去殺人了,就有可能殺死什麽重要人物,這重要人物被我殺死了,朝廷就可能不安,朝廷不安定,這百姓就人心惶惶,這人心惶惶的話就容易發生反叛,這發生反叛的話就會引發戰爭,這戰爭一來,天下不就不太平了麽,你說對吧。”

“所以為了天下太平,本官要給你加銀子?”

我用力點點頭:“沒錯沒錯,你拯救了天下,拯救了蒼生,大家都會感謝你的。”

劉澈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說的有道理,既然如此,為了天太平,本官決定給你加銀子。”

“哇,太開心了。”如果不是在屋頂上,我真想歡呼一下,“加多少?”

劉澈眯著眼睛,思考了一會,接著很認真地說道:“本官決定給你加一文錢。

“一文錢?”什麽,弄了半天隻加一文錢,還是說我的耳朵聽錯了?

“嗯,一文錢。”劉澈打了個哈氣,拂拂衣袖,“你要覺得少的話,本官再給你加一文,合計兩文。這下高興了吧!”

這家夥是存心耍我玩呢吧,兩文錢?這年頭一文錢掉在地上,連乞丐都不會要的:“喂喂,你說給我加銀子的,你現在給我加的是銅板,不是銀子。”

“本官是說給你加銀子,但又沒說什麽時候給你加。”

“你……你……”太過分了,怎麽會有這麽過分的人,誰不知道打工的人最歡樂的是什麽,漲銀子啊,最希望的是什麽,漲銀子啊。可是這家夥竟然硬生生的把我原本聽說要漲銀子而歡樂的小心髒給狠狠踩了一腳,這種人應該下地獄的。

“本官怎麽了?”劉澈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去死吧,死了以後再下十八層地獄。”朝著劉澈怒吼完,我立即施展輕功提縱術,對於這種人,眼不見心不煩最好。當然更多的是,我有點擔心自己對他吼出這麽難聽的話,他會不會發飆啊?不管了,反正話都說了,就那樣吧。

避開巡邏的禁軍以及宮人,我還算順利地回到了住的院子。走進屋子,那扇被劉澈踹壞的門依舊躺在地上,我躺在床上本想再睡一會,可是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看來沒有漲銀子的打擊對我真的不小啊。

我閉著眼睛,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弄月的身影,還有她那布滿駭人刀傷的臉。想著想著我又想到了沈鴻,廣袖青袍,眉目如畫,當真是風華絕代的男子啊。不僅風華絕代,而且還很癡情,竟然能夠為了喜歡的女人廢去一身武功。不過仔細想來,沈鴻好像說過她已經不愛長公主了,月有陰晴圓缺,所以感情也是一樣的。前一刻愛的恨不得為對方去死,後一刻也有可能形同陌路,甚至反目為仇。

問世間情為何物,真是廢物,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