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劉澈所說的那樣,盡管我們到了皇後殿,卻仍舊沒有見到長公主。負責傳話的一個宮女說皇後身體不適,不宜見客。盡管劉澈以極為陰沉且近乎威脅的口吻要求那個宮女再去通報,不過也不知道那個負責通報的宮女是盡忠職守,還是腦袋短路,竟然愣是不買劉澈的賬,在我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離開皇後殿時,我轉頭看了眼那名直挺挺地像跟旗杆似的站在殿外的宮女,心裏竟然湧起一股佩服之情來。要知道,敢不買劉澈賬的,可沒有幾個,我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好不容易來一次,竟然沒有見到,可惜……”劉澈語氣淡漠,但臉上卻一點可惜的意思都沒有。
“你權力通天,還不是想來就來的?”
“誰告訴你本官權力通天的?”
“師兄說……”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盡管他已經知道四師兄對我說的那些話了,但有些話哪怕知道了也不必說出來,挑破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你師兄說的沒錯,本官身後的勢力的確很龐大,隻不過距離通天麽……還是有那麽點距離的。”
我心中暗暗想道,就算不能通天,不過也差不多了:“這個皇後殿真的這麽難來麽?這次見不到,大不了下次在來啊。”
“皇後殿……嗬嗬,這恐怕是天下最難進來的地方了。”
“為什麽?”我問道,“就算是九重深宮,可若是真的想要進來,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啊。啊……我知道了,師兄說這裏有很多唐門高手,是這個原因麽?”
“唐門?”劉澈冷哼道,“唐門除了用毒之外,武功根本就是二流罷了。”
用得著這麽囂張麽?就算唐門的武功再怎麽二流,但他們用毒可是一流的:“聽你這麽說,莫非有除唐門之外的高手在保護皇後殿?”
“這次總算聰明了。”劉澈緩緩說道,“你師父的武功怎麽樣我是不清楚,不過陸寒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在那個人的麵前,十個陸寒也不會他的對手。”
“天下間竟有這麽厲害的人?”雖然劉澈用了十個陸寒來做比喻,但事實上我心裏卻是一點概念都沒有,這就好比一隻老虎和十隻兔子,究竟哪個跑的更快,完全沒有可比性嘛!
“山外有人,人外有人。”
我想了想,說道:“莫非那個保護皇後殿的人,就是一直想將你置於死地的‘那個人’麽?”
劉澈搖搖頭,說道:“不是。”
“你怎麽知道不是?”
“那個保護皇後殿的高手,你也是知道的。”
我想了想,沒覺著自己認識什麽絕世高手啊。更何況,師父說普天之下武功最高的就是少林方丈,其次就是武當和蛾眉幾位老的都快進棺材的家夥,我怎麽可能會認識:“你確定我認識那個人?”
“本官說你知道那個人,但沒說你認識。”劉澈說道,“你還記得弄月臨死之前口中說出的名字麽?”
“沈鴻?”
劉澈微微點頭,沉默了一會。就在他沉默的時間裏,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竟變了顏色,大朵大朵鉛灰色的雲層逐漸壓近地麵,轉瞬間竟下起了暴雨。
在雨水落下的那一刻,我們剛好經過一座八角琉璃亭。
我拍了拍身上濺到的雨水,順便整理了下頭發。事實上,除了洗澡之外還有一件事也是我害怕的,那就是下雨,如果使用人皮麵具,那當然就不必擔心,但考慮到我畢竟是長時間的男扮女裝,所以隻是利用炭筆以及專門易容的顏料稍微改變下五官,而這種易容方式最大的致命點就是水。
雨水宛如斷線的珠子,順著亭簷落下,雨幕間朦朧一片。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朦朧的雨幕,我突然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似乎整個天地便隻是眼前的方寸之間。
正在我恍惚的時候,耳畔傳來劉澈清冷的聲音:“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在劉澈話音剛落的刹那,一抹恰似融在雨幕中的青色逐漸變得濃鬱起來,待看清後我才發現,那竟是一個廣袖青袍的男子,如墨般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略顯削瘦的身形更加襯托出他的出塵清逸。
“沈鴻,四年未見,如今你恐怕已是長公主最信任的幕僚了。”劉澈的臉上滑一絲笑容。
沈鴻?這個男子就是弄月臨死時口中念著的男人?能夠讓一個女人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的男人,想必是有什麽過人之處的。
“幕僚?”沈鴻以扇掩麵,聲音柔軟低啞,“為何不是麵首?”
“麵首?”劉澈眉頭微蹙,隨之而來的則是長時間的沉默不語。
又是一個喜歡拿著扇子裝風雅的家夥!沈鴻以扇掩麵的動作讓我想起了之前動不動就笑的花癡亂顫的葉不歸。不過麵首是什麽東西?聽上去好像是一道菜的名字!
“麵首?”我看著沈鴻,而他也恰巧向我看來。
“怎麽,你不知道麵首的意思麽?”沈鴻眼眸一轉,倒真有幾分風流倜儻的感覺。他向前走了進步,與我不過數步之遙。
雨越下越大,竟有了傾盆之勢。
“為什麽?”看著沈鴻衣袂飄飄,出塵不染的模樣,我實在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是在問我為什麽要當麵首麽?”
“不是!”我搖搖頭。
“嗯?那你眼睛裏的疑惑又是為何而來?”
沈鴻的聲音很好聽,既柔軟,又低啞,最重要的是他每說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透著股風華絕代。
有那麽一會,我覺得自己好像看癡了。
“你這樣不說話地看著我,難道是對我產生了愛慕之情?”沈鴻又走近了一步,我甚至可以聞見他身上那股透著倦意的蓮香。
啪——猛然間,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好痛,好像被人賞了一個板栗。
“幹嘛打我!”不用問我也知道是誰打了我,我轉過身,一臉凶惡的瞪著劉澈。
劉澈斜眼看著我,不冷不熱地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官打你了?”說完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將我推到後方。
沈鴻歎了口氣,幽幽道:“我現在武功全廢,你又何必這麽提防我?”
“武功全廢?”劉澈眉毛一挑,笑道,“就算武當,少林,峨眉三方聯手,恐怕也廢不了你沈鴻的武功。”
“他們的確廢不了我的武功!”
“既然如此,你剛剛說的是廢話?”
“所謂萬物相生相克,並不一定要他們,才能廢了我的武功。”沈鴻轉了個身,看著雨幕,良久才又道,“你身為權傾天下的宰相,自然知道有些時候並不需要刀劍相向,也能夠置人於死地。”
“這話雖然沒錯,可是能夠將你至置於死地的人,恐怕沒有。”
“從前我也認為沒有,可是後來有了。”沈鴻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哀傷。
“哦?莫非你為了一個女人而自廢武功?”
沈鴻點點頭,幽幽歎了口氣:“除了女人之外,又能為了什麽?”
“那個女人真是太幸福了。”聽到沈鴻為了一個女人而自廢武功的時候,站在劉澈身後的我心中立即湧現出一股崇拜的感情,要知道對於練武的人來說,武功就等於生命,廢去武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件比死更難受的事情。所以,如果有個男人願意為了我自廢武功的話,或許我死也會甘願吧。
劉澈轉過頭,對我翻了一個白眼:“別在這裏給本官犯白癡。”
幹!本小姐又哪裏招惹她了,我回瞪道:“你翻白眼的樣子好醜。”
“……”劉澈扯了扯嘴角,說真的,看到他吃癟的樣子,我心裏那叫一個痛快啊。要是他以後再對我翻白眼,我就說他醜,哈哈,本小姐果然聰明。
片刻後,劉澈轉過頭,緩緩道:“既然你武功已廢,那本官想要進皇後殿應該是輕而易舉了。”
沈鴻笑道:“你既然用了應該二字,就應該知道,我武功雖廢,可秘術仍在。”
“是啊,比起你的武功,你所精通的奇門八卦秘術更讓本官頭痛。”
“既然如此,你還非要堅持麽?”
“好不容易來一趟,又怎麽能夠空手而歸?”劉澈眯起眼睛。
“你想要什麽?”沈鴻收起折扇,目光也隨之變得肅殺起來。
“三個答案。”
“三個太多,我隻能回答你一個。”
“三個。”
沈鴻沉吟片刻:“兩個。”
“成交。”
“我時間不多,你有什麽問題最好趕快問。”
“逼你自廢武功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我是為了一個女人,所以說逼迫我的自然是那個女人。”
劉澈微微頷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喜歡長公主,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本官相信,逼你自廢武功的絕不是她,一定是有人拿她的性命來要挾你。”
“你倒是很了她!”沈鴻笑道,“不過我也正是喜歡她這一點,看似柔弱多情,實則冷血無情。你說的不錯,有人以她的性命來要挾我,不過等我自廢武功之後才知道,她和那個要挾她的人本就是一起的。不過你要是問我那個人是誰,我隻能說——不知道。”
“為了區區一個女人就自廢武功的蠢貨,本官怎麽可能會奢望你會知道些什麽。”劉澈冷笑道。
“說的有點道理。”沈鴻歎了口氣,目光飄忽,“你還能問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