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六年前,他的府邸與我離開時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隻不過在那個世界呆久了,陡然間看到這占地三四千平的府邸,心裏還是不由冒出‘這府邸還真是大的變態’的奇怪想法。
繞過壁影,路徑兩旁的草木覆蓋著皚皚白雪,腳下穿著特質的屐鞋,踩在盈寸積雪的路徑上,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踏實與安定。突然間,目光掠過廊下那抹淡紫色略帶清麗之感的身影,心頭微微一跳,隨即轉頭瞪了一眼臉上洋溢著莫名笑容的劉澈,怒道:“那個女人是誰?”
“嗯?”他很是疑惑地想了一會,卻仍是一臉茫然,“什麽女人?”
深吸了口氣,這混蛋,都被我撞見了,居然還死不承認。我伸手向那抹紫色的清麗身影。他眯起眼睛,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愣了片刻後卻是攬住我的腰,笑的那叫一個歡快。可惡,居然還敢笑。二話不說,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往死裏擰著。許是被我擰的疼了,隻聽見他的笑聲陡然停止,表情有那麽點齜牙咧嘴的味道。我冷冷道:“接著笑啊,你怎麽不笑了?”
“姐姐。”宛如翡翠相互碰撞的清脆之聲,讓我微微有些失神。待回過神後,卻看到先前那抹紫色的清麗身影,竟已站在了我麵前。
淨瓷似的肌膚在天光下竟無半點瑕疵,就好像是塊上等的美玉。稍顯狹長的眼角延伸到了眉尾處,含著笑意的丹鳳眼亦是漂亮的讓人忍不住心神微震,而那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亦是帶著尚未長成的稚嫩,可舉手投足間卻分明帶著成人才有的隱忍與沉穩。
好漂亮的孩子,心中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哇,好漂亮,浣兒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兒,你叫什麽名字?”我尚未來得及說什麽,一直跟在我與劉澈身後的浣兒竟將紙傘撲的丟在一片,跑到前方,抓起那漂亮人兒的手。雙眼整的圓圓的,似是想將那漂亮人兒仔細看個清楚。
“浣兒,不要沒規矩。這可是宰相大人寵愛的女人,你要小心點,若是一不小心傷了,咱們的宰相大人可是要生氣的。”不用旁人提醒,我也聞到了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好似百年陳醋般的酸味。
浣兒依舊抓著那漂亮人兒的手,卻是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小姐,這是宰相大人的……的……女人?”到底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寵愛的女人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多少還是有幾分羞澀。
我目光不善地盯著那張足以讓天下女人恨之入骨的漂亮臉蛋:“可不是,瞧瞧這模樣,多惹人憐愛啊,咱們的宰相大人可不就喜歡這樣的女人麽,呃,不對,應該是少女才對。我說劉澈,本小姐橫看豎看,這可人兒的年紀都不會超過十二歲,你這口味是不是重了點?”
劉澈略顯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臉上卻是帶著在我看來有些奇怪的笑容:“沫兒,你聽為夫解釋。”
“金屋藏嬌!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確有其事。”我冷哼道,“既然你喜歡這樣的,那本小姐走就是了。”可惡,若是喜歡那種胸大腰細,小跑起來都要用兩手托著的女人也就罷了,可他居然喜歡上了這種還沒發育成熟的青澀小蘋果,這老不死的口味怎麽變得這麽這麽重?我不在的六年裏,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事啊!
“姐姐。”見我要走,劉澈立著不動,反倒是那漂亮人兒疾步追了上來,“姐姐,你不認識我了麽?”
我斜著眼睛,沒好氣地說道:“誰是你姐姐,別亂叫。”哼,本小姐可不吃你這套,眼下劉澈在跟前,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熱,一轉身指不定怎麽害我呢。
“姐姐,你不認識容袖了麽?”漂亮人兒微微皺著眉頭,晶瑩的眸子裏似有什麽東西要落了下來,“我是容袖啊。”
吐血,這漂亮人兒怎麽會是容袖。可是再細細看去,眼前的麵容竟真的與六年前那個孩子逐漸重合起來。而此時再看他的隱忍與沉穩,竟是那般熟悉:“你、你是容袖?”
見我認出他來了,容袖咧嘴一笑:“姐姐這些年去了哪裏,容袖很想你。”
天啊,小時候看不出來,可沒想到這孩子長大了竟是這麽的……想了半天,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紅顏禍水。天啊,用不用長得這麽好看啊,這種連男人都要為之怦然心動的模樣,讓我們女人怎麽活啊,不僅要跟小三鬥,還要跟你們這種隱蔽性極高的小受鬥。啊啊,做女人真的是好命苦啊。
“容袖,告訴姐姐,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看著容袖那突然間變得煞白的小臉,我還真有那麽點於心不忍。但誰讓這年頭基情無處不在呢?一個不留神,我這漂亮的跟瓷娃娃似的弟弟很可能就要加入那個讓無數腐女為之瘋狂的隊伍中去了。當然,俗話說真愛是不分國界和性別的,若是這孩子真的那個什麽什麽了,本小姐自然也會本著寬容的態度。隻不過有一點,那就是容袖必須是攻,這樣才能勾引一堆一樣養眼的小美人回來給本小姐欣賞。不過看容袖這模樣,十之八九我的願望是要泡湯了,本小姐甚為惆悵啊!
“姐,姐姐……”容袖怔怔地看著我,隨後又看了看劉澈。
“容袖,你先帶浣兒下去。你姐姐得了家族性的間歇性精神分裂症,我現在要帶她去看大夫。”
正當我惆悵的難以自拔的時候,視線突然一黃,整個人被劉澈橫抱在了懷裏:“你抱著我做什麽?容袖呢?浣兒呢?”
“哦,容袖帶浣兒出去玩了。”劉澈笑眯眯地盯著我,又是那種黃鼠狼偷到小母雞的偷笑表情。
“你幹嘛笑成那個樣子?”我想了想,方才發覺他的步伐竟是他的寢室走去,“喂,你這個老不死的,要幹嘛!現在是白天啊,拜托你節製一點好不好。”
劉澈挑了挑眉毛:“節製?節製是什麽?能吃麽?”
“……”這種幽默,還真是能冷死人的!
寢室中,混著清苦杜若香氣的火炭正發出劈啪的燃燒聲,極致歡愉過後迅速湧上來的倦意,讓我忍不住往他懷裏鑽了鑽,隨後閉上眼睛想著小睡一會,隻是在睡去之前,我卻是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臂。這樣,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能看到他了!
盡管身體很倦,可說不上來為什麽,睡的卻是極不安穩。幾次半夢半醒間睜開眼,都可以看到他微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終於,當我完全失了睡意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了。殘陽透過窗欞斜斜照進室內,將純白的窗紙暈染成了醉人的橘紅色。
此時,借著那醉人的橘紅色看他的側臉,當真是好看的讓人不忍移目。似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握住了我放在他腰側的手:“怎麽一直盯著為夫看?是不是為夫長得太帥了?”
不得不說,他的確有這麽說的資本。可我就是不願意看到他那洋洋自得樣子,隨即不屑道:“少自戀了,天下間比你長得帥的人多了去了。”
“哦?那沫兒你倒是說說,這天下誰比為夫長得還要帥。”
“呃……這個……”經他這麽一說,我還真說不出來了。可是心裏又很不甘願,想了想道:“遠的不說,咱就說近的,容袖就比你長得帥。”
“嗯?沫兒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劉澈一本正經地盯著我的眼睛看了會,才閑閑地說道,“連你都將他當成女子了,那模樣頂多是漂亮,和帥有什麽關係?”
“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總之容袖比你帥。”這話說出來,還真有那麽點牽強啊!
“沫兒,你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吧?”
“哈?你說什麽?”想了半天,愣是沒想明白這家夥在說什麽。
他眯起眼睛,伏在我的耳畔輕輕吐了口熱氣:“你若是沒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又怎麽會對那種小孩子感興趣?還會覺得他長得帥?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子,都應該會覺得為夫更帥才對。”
齒尖有意無意的啃咬讓我整個身體忍不住輕顫起來:“好好的一個娃,被你養成了一個禍水,我看你才有奇怪的癖好呢。”
“等你看到那孩子殺人的時候,你就不覺得他是禍水了。”
心陡然一沉,推開他想要覆上來的身體:“你讓容袖去殺人?”
“嗯!”他應的漫不經心,輕輕撫著我的頭發,“我本想將他培養著走仕途,但陸寒說那孩子根骨不錯,假以時日,武學上必定有所成就。不過我看啊,陸寒那小子,八成隻是想收個徒弟。不過那孩子天分確實極佳,交給他的任務都能很好的完成,不出五年,大概就能完全接手錦衣衛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聽到劉澈讓容袖去殺人的時候,我心裏湧上了一股說不出來的厭惡:“你怎麽能讓他去殺人,他隻是個孩子。”
劉澈愣了愣,似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沫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不該讓他去殺人麽?”
“他還是個孩子。”我重複道,“你怎麽忍心讓他的雙手染上鮮血?”
漸漸的,他的眸色開始變得複雜,最終卻是幽幽歎了口氣:“那沫兒,你告訴我,我該讓他變成什麽樣子。將他養成溫室裏的花朵麽?”
“你可以讓他走仕途。”
“仕途?”他輕輕地笑著,笑的有些讓人心裏發毛,“沫兒,你知不知道你當年撿了個什麽樣的怪物回來?以那孩子的心機和城府,若是讓他走仕途,這天下間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他而死。你可別忘了,他的父母從某種程度上是晉國皇室害死的。若他隻是個平凡的孩子也就罷了,假以時日總會有將仇恨淡忘的一天。可你別忘了,當年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那份隱忍和沉穩,其中蘊含的又何嚐不是等待複仇的怨恨?”
“容袖他……”那孩子的不同尋常我是知道的,隻是卻從沒有像劉澈這樣像,又或許是根本不願意去想。但我知道,劉澈所說,全部都是對的。
“沫兒,容袖是個危險的孩子。如今他尚未長成,若是再過十年,隻怕我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夠控製住了。他究竟想要做什麽,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除了點頭之外,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也許是在那個世界呆了六年,以至於我已經開始不習慣這種隨處可見的鮮血與殺戮了。可事實卻是,我必須將那種毫無用處的憐憫心收起來,否則遲早會害死自己。
“沫兒,我以為你在殺戮之都六年,心性應該變得堅強起來,不曾想到反而更軟弱了。”他側了身子,將我摟著。
“殺戮之都,並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緩緩吐了口氣,卻不知道該怎樣對他說。畢竟當我看到所謂的殺戮之都的時候,心裏也是震驚的無以複加。在那裏,人與人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身份的歧視,亦不存在刀劍相向的殺戮。然而在那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才通過淳霍漸漸得知,那個世界亦有陰暗的一麵,而且比起這個世界隻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從另一方麵來講,那裏的人人平等與自由,卻又是這個世界所沒有的。
若是真的要做選擇的話,也著實讓人兩難。
“你若是不願意說,便不說吧。”劉澈見我久久未曾開口,終是笑了笑。
“沒有,我很想告訴你我那六年的生活,隻是……隻是我不知道從何說起。”心裏終究是怕他誤解我,畢竟他曾追查過我那老爹,想必對殺戮之都是很感興趣了。可眼下,知道真相的我卻在他麵前猶豫不說,也難怪他隻是笑了笑,“你若是不嫌我笨,我慢慢講給你聽就是了。”
“小東西,你不累麽?先睡覺吧,以後還長著呢,慢慢講給為夫聽就是了。”
寵溺的眼神讓我眼眶微熱,緊緊的抱住他灼熱的胸膛,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他挑了挑眉,神色卻有股難掩的得意:“你確定?”
咬著下唇點點頭,臉卻是燙的快要燒了起來。
一室旖旎,纏綿間似乎觸摸到了那無法描繪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