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部漫長且悲傷的電影,我們在自己的路上跌跌撞撞。
你錯過我的寂寞,我錯過你的繁華。
我錯過你,這就是久別重逢的意義。
01
軍訓結束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大雨,像是誰站在天上,用水桶往下倒水一樣。我收拾好了行李箱,將其他東西收進小背包裏,打算回家。
“外麵的雨好大,雲雀,你今天就不要回去吧。”嶽琳說道,“不然該淋濕了。”
“不要緊的,我帶了傘,反正回去也要洗澡。”我說著,拖著箱子往外走,將鑰匙還給了宿舍管理員,撐開雨傘走了出去。
雨真的很大,就算有雨傘,衣服還是很快打濕了。
今天唐瑞澤還有課,所以我決定不等他,自己先回去。
行李箱是防雨的,所以手機和電腦這些東西都放在行李箱裏麵,身上濕了也沒有關係。隻是現在已經是初秋,這種陰雨天還是有點兒冷的。
我拖著箱子一路朝學校的大門走,校園裏空無一人。也是啊,這種大雨天,誰也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出來。
我是那個唯一的傻子。
其實冒著這麽大的雨離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不想遇到舒海寧,我不知道要怎麽和他獨處。那天之後,我與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就算遇到了,我也會先轉身走開。其實有幾次,我感覺到他似乎想要和我說些什麽,我卻一點兒也不想聽他說。
舒海寧和我一樣,隻是軍訓的時候住校。軍訓結束之後,會每天回家。
這麽大的雨,他應該不會走吧!這樣就好,我可以安靜地一個人享受回家的旅程,說是享受,其實也不過是一路睡回去而已。
然而當我走到校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也恰好到了那裏時,我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很想掉頭回去,然而心裏有什麽東西在阻止我這麽做。我硬著頭皮拖著箱子走過去,決定將他當成透明人。
可是舒海寧顯然不是那種心甘情願當個透明人的家夥,他在我經過他的時候,開口喊了我一聲:“雲雀。”
我假裝沒有聽到,加快腳步往前走,這種時候我多麽痛恨自己沒有一雙大長腿,因為腿短,無論走多快,都能輕而易舉地被舒海寧追上。
“雲雀。”他又喊了我一聲。
我仍然假裝沒有聽到,隻是心裏湧上一股怒氣。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看到舒海寧,我的心裏就會開始醞釀怒意。
“為什麽不理我?”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終於忍不住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就好好當個陌生人吧!”
“陌生人就不會說話嗎?”他見我終於說話了,好看的眉眼彎了彎,“也有那種走在路上會打聲招呼的陌生人吧。”
“那種才不是陌生人!”我憤憤然回過頭,繼續往前走,無論他說什麽,我都不再理會了。
“胡說,明明也有那種會打招呼的陌生人。雲雀,你在國外待久了,太不了解國內的行情。”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當成透明人,而是在我麵前找存在感。
我把他的聲音當成背景音樂,一路聽到了地鐵站,然後買了票,拖著箱子走到了候車口。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天還真是讓人討厭。
忽然想起唐瑞澤和我說過,他小時候被關在隻有一扇窗戶的房間裏,每到下雨天,就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那時候的唐瑞澤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呢?對於那種陰雨天,是喜歡,還是討厭?
不過也是因為他,我才明白了一點。
那就是無論多麽強大的人,內心總有一塊地方是軟弱的,是別人想要觸碰就用堅硬的殼隱藏起來的。
唐瑞澤有,我有,那麽舒海寧呢,他有這種軟弱的地方嗎?
我忽然想起來,夏日煙火大會那天,田蘇對我說,三年前舒海寧發生過一件事,不過當時沒來得及和我說,田蘇有事離開了。那之後我就把這件事忘了。
舒海寧那天對我說,他和花月眠沒有交往,雖然當時我怒氣衝衝的,但其實他說的那些話,我都聽進去了。
他說他隻是不能放著她不管,如果連他也不管她,那麽她是沒有辦法好好生活的。
我怔住了,他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我當時因為生氣,對於他的話,我完全沒有深想。是不是他和花月眠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和那天田蘇要說卻沒能說的事情有什麽關聯嗎?
想不明白,頭腦有些發脹,我果然還是不適合想這種事情。人類不是機器人,做法和想法都沒有固定的數據,按照我這種情商,是想不出答案的。
地鐵進了站,車門開啟,我走了進去。因為是起始站,所以車廂裏沒有人,我走進去坐下來,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衣服已經是半濕狀態。
舒海寧在我對麵的位子上坐下,我偏過頭,這樣就不用看到他的臉了。
“我有這麽讓你討厭嗎?”他低低問了一聲,“以至於看我一眼都嫌多餘。”
“被你這麽追著問,還真是……”我心中煩躁極了,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可那些話都是不能說出口的。曾經無論是高興還是生氣,都能夠坦率地說出來的那個我,到底去了哪裏?
真討厭現在的我啊,那些話藏在心裏,讓我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舒海寧,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我看著他的眼睛,“你能告訴我,在你的眼裏,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或者說,對於你來說,我算什麽?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以前和你說過吧,我總覺得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很奇怪,最接近的時候隻有一毫米的距離,可是那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你隻要否定一下,我們就是擦肩而過都不會回頭看對方一眼的陌生人。為什麽你能夠做到這種事,明明說好的卻不遵守約定?”
我說了要做陌生人,可他今天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
“我不記得我答應過這種約定。”他認真地說道,“請不要單方麵做出這樣的限製。”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淡定,要是我先發火,我就輸了。
“雲雀,我們成為朋友吧。”他坐在我的對麵,自說自話地又說出了這種話。
02
為什麽我們如此不契合呢?
在我和他之間隔著十幾米距離的時候,我想和他成為朋友,他卻隻想讓我們成為陌生人。
在我和他之間隻剩下一毫米距離的時候,我想和他成為陌生人,他卻想和我成為朋友。
忽然想起唐瑞澤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無論是你還是舒海寧,你們把朋友這種關係當成了什麽啊?”
從那個時候起,我大概覺察到自己的心意了,所以不再執著於和他成為朋友。因為我要的不是朋友,我要的是和他在一起。
那麽現在,舒海寧,你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成為朋友這種話的?
“好啊。”忽然覺得有些累,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一開始是我先去招惹他的,我想和他成為朋友,那麽現在,舒海寧,讓我們成為朋友吧!
聽到我肯定的答案,舒海寧卻有些意外。
“怎麽了?”我問道。
他抿唇笑了笑:“我以為你肯定不會同意的,這麽幹脆果斷地說‘好’,有些意外。”
“我就是這麽直接的人。”這樣就好,回到從前那樣,生氣或者高興,都用最直接的方式說出來。很多話藏在心裏,會讓我越來越煩躁,也讓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我向來喜歡直接的人,因為我就是這麽直接的人。
“總之,我們不是陌生人了,是朋友。”我總結了一下。
“作為朋友,我們來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吧。”他說著,將手機翻出來,靜靜地等我報上號碼。
我伸出手,說道:“手機給我,我來撥一下。”
他將手機遞到我手上,我拿過來,按下撥號鍵,將撥號鍵盤調了出來,我用他的手機撥了一下自己的號碼,聽到箱子裏手機響起來之後,我就掛掉了電話,按了一下返回鍵。
返回之後,手機界麵上是通話記錄,一整排的都來自於一個人——花月眠。
那瞬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我將最上麵一個號碼,也就是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了,我將手機還給了他。
“還是算了。”我說,“反正一個班級,隨時都可以聯係吧。”
這時候正好地鐵到站了,我帶著行禮箱出了地鐵,舒海寧跟在我後麵走了出來。
他加快腳步走到我前麵,伸出手臂擋在了我麵前。
“為什麽要刪掉?”他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沒有必要,反正住得很近,而且都在一個班級上課。”我坦**地看著他的眼睛,“就這樣吧,不然我沒有辦法把你當朋友。”
我將他放在我麵前的手壓下去,我心裏所想的,我已經直接傳達給他了。
以後也會這樣,不再把那些話都藏在心裏,我不喜歡自虐,很不喜歡。
舒海寧沒有再堅持,應該是明白了我的話。走出地鐵站,我撐起雨傘,走入嘩啦啦的大雨裏。
“那明天見。”在分岔路口,我對舒海寧說了一聲。
“嗯,明天見。”他衝我點了點。
我轉身往前走,很想回頭看一看他是不是還站在那裏,最後卻沒有這麽做。
既然我已經決定了隻是朋友的關係,那麽就不再做多餘的事情了。
這樣對我、對舒海寧都好吧!
回到家之後,我泡了個熱水澡,這才感覺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天快黑的時候,唐瑞澤才回家,和我一樣,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等到唐瑞澤洗了澡出來,奶奶就張羅著吃晚飯了。
“明天要開始正式上課了,你沒問題吧?”唐瑞澤吃飯的時候問我,“我不擔心你聽不聽得懂課,我擔心你要一直找教室。”
“喂,我在你心裏到底是有多不靠譜啊?”我一臉黑線,雖說我平時有點兒不記得路,不過已經待了半個月,要是還不認識路,那麽我是有多白癡啊。
“這可不一定,畢竟每節課的教室都不固定,你認識你們班級教室沒有用,上課不一定是在自己的班級。”唐瑞澤笑著說道,“現在還有自信嗎?”
“呃……”好吧,我承認我沒有自信了。
雖然開學已經半個月了,但是一般班級集合的地方都是在班級教室,去班級教室我倒是很熟,但是其他教室就有點兒難度了。
“反正到時候看門牌。”我揮了揮手,“這點兒小事難不倒我的。”
唐瑞澤見我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再說打擊我自信的話了。
吃完了晚飯,我進了書房看書,唐瑞澤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
“明天早上我喊你起床。”他在一堆書上坐下,“今天怎麽沒有等我一起回來?我還想幫你拿行李的。”
“因為你還有好多節課,所以就先回來了,反正行李也不重。”我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最主要的是,我原本打算躲開舒海寧的。”
唐瑞澤知道舒海寧和我同班之後,著實吃了一驚,因為按照舒海寧的分數,去更好的學校也是完全可以的。
“為什麽要躲他?”唐瑞澤有些困惑地看著我,“你不是很想和他成為朋友的嗎?”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啊,總覺得不能繼續和他那樣相處。”我合上書,歎了一口氣,“我喜歡他,所以不能和他做朋友。”
唐瑞澤的手微微一頓,我這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告訴唐瑞澤這件事。
“明明之前他說了身邊沒有我的位置這種話,可是當我確定要和他成為陌生人的關係時,他又變卦了。我好不容易讓自己不去想他的事情,這樣下去的話,我會沒有辦法抑製的。”所以才會想要保持陌生人的關係,隻有這樣,我才不會受傷。
“為了防止那樣的事情發生,我和舒海寧成了朋友,對於我和他來說,這樣保持距離的朋友是最安全的。”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確的事情。
唐瑞澤卻皺了皺眉,說道:“雲雀,我說你情商低,你還真是會給我驚喜。”
“怎麽了?我做得不對嗎?”
我覺得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做出正確的決定,難道這次的決定也是錯誤的嗎?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唐瑞澤緩緩道,“這樣下去,你會變得更加不開心。在變成那樣之前,停止這種關係吧,朋友遊戲不好玩的。”
“你在說什麽啊?”我覺得唐瑞澤有點杞人憂天了,“我明白的,我明白自己不可以喜歡他,因為有花月眠在嘛!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我不會讓自己亂來的。”
“就是因為你知道這一點,你才會更加痛苦。”唐瑞澤的表情忽然變得很認真,“雲雀,停止自欺欺人吧!”
03
我握著書的手在輕輕顫抖著,我拚命想要阻止這種顫抖,卻發現顫抖得更厲害了。
“不會的,瑞澤。”我在逞強,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這麽做,舒海寧再那樣靠近我,我不確定能否守住自己的心。
如果他想要的是和我成為朋友,那麽我就答應他,這樣他就不會再逼我了吧!
“雲雀,去告白吧!”唐瑞澤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我手上的書沒拿穩,“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開什麽玩笑?我不能做那種事啊!”我飛快地答道,“不要嚇我啊。”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說。”唐瑞澤臉上的表情也完全是很認真的,“為什麽不能做那種事?舒海寧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嗎?”
我愣了一下,舒海寧和花月眠算是在交往嗎?可是舒海寧親口對我說了,他們之間並不是那種關係。
“應該……沒有吧,他說他沒有女朋友。”我有些遲疑,“可是他說他不能不管花月眠。”
一直以來,我耿耿於懷的不就是花月眠的存在嗎?
“那不重要。”唐瑞澤說道。
“那很重要的,好不好!”
為什麽唐瑞澤可以這麽輕而易舉地說出不重要?那對我來說很重要,隻要舒海寧有在意的人,我就不可以告訴他我的心意。
“笨蛋。”唐瑞澤忍不住罵了我一句,“你是榆木腦袋嗎?還是你是機器人?誰沒有一兩個在意的人?就拿你來說,難道你不在意我嗎?”
“我當然在意啊,可你是家人,那不一樣。”唐瑞澤怎麽能和花月眠比較?這兩個人存在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唐瑞澤聳聳肩,喝了一口茶,“你現在明白了嗎?在意的人有很多種,你在意我,但是這和你喜歡舒海寧是沒有衝突的。而舒海寧有沒有女朋友,這和他有沒有在意的人,也沒有什麽衝突。”
我總覺得唐瑞澤的話哪裏不對,可是我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被他這麽一繞,我的腦袋就快要死機了。
“而且,沒有告訴他你的心情,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複,你的心裏一定還會存在某種期待,時間越久,越陷越深,到時候傷害會很大。”唐瑞澤苦口婆心地說道,“所以這種情況下,去和對方做個了結比較好。”
“你說得容易。”我悶悶地說道,“雖然我差點兒被你繞進去,但是我真的很介意舒海寧和花月眠的事情,他們之間有著我沒有參與過的十年。他們之間是什麽樣的,我完全不了解。”
唐瑞澤實在忍不住,用手敲了敲我的腦袋:“那就去了解啊,什麽都不做,是沒有辦法前進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你需要,我都會在你身邊。”
“哥哥,你真好。”我忍不住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肚子上,像抱著奶奶那樣抱著他,“果然有哥哥好幸福。”
“你啊!”唐瑞澤有些無奈,“不要逃避剛剛的問題,如果你很介意舒海寧和花月眠的事,就不要因為害怕麵對而逃跑,青鹿就這麽大,總有辦法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的。”
“嗯,我會的。”我點點頭說道,“你簡直就是我的靈魂導師!”
“我應該對你的誇獎感到高興嗎?”唐瑞澤低笑著說道,“好了,早點兒休息吧,明天還要去上學。”
“好,我這就去!”每次和唐瑞澤聊完之後,我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不愧是情商與智商雙高的美少年啊!
關上門,我爬上了床,看著被我丟在**的手機。我拿起來看了一下,有一通未接電話,我思考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在地鐵上的時候,我用舒海寧的手機打的。
點開未接來電,是一串數字,這串數字的那一端是舒海寧。
想到“舒海寧”這個名字,我的胸口就習慣性地隱隱作痛。我想唐瑞澤說的是對的,一直隱忍著什麽也不說,假裝是朋友,隻會越陷越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時候我看到他和花月眠那麽多的通話記錄,心裏其實很難過吧,即使假裝無所謂的樣子,卻還是沒能裝到底。因為不想和花月眠的名字挨在一起,因為不能刪掉花月眠的存在,所以我隻能將我的存在從舒海寧的手機裏刪除,不是嗎?
或許不隻是手機裏,也在他的生命裏徹底刪除。
我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裏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我趴在被子上,心情又開始變得奇怪了。
不知不覺就這麽睡著了,第二天是被唐瑞澤叫醒的。我是第一次和唐瑞澤一起去同一所學校上課。
對比著課程表,將今天要用的書裝進背包裏,關上了房間的門,我走下樓。
唐瑞澤早就準備好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我。見我下來,這才將雙肩包拿起來,用一側的肩膀背著。
“走吧。”唐瑞澤說道。
昨天才下過雨,今天一早就出了太陽,這天氣還真是孩子的臉,摸不著脾氣。
因為一場暴雨的洗滌,整個世界的色彩都越發鮮豔了,就連空氣也變得更加清新了。走到地鐵站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了舒海寧的身影。
估計也是剛剛才到這裏吧,我想。
“早啊,海寧。”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我大大方方地打了一個招呼。
“早。”他衝我微微笑了笑。
唐瑞澤走到舒海寧麵前,說道:“真是想不到這麽巧,你和雲雀成了同班同學。”
“嗯,我也覺得很巧。”舒海寧說道,“學長是金融係的前輩吧?”
“對啊,因為我念的金融係,所以雲雀才會念這個專業。”唐瑞澤露出了一個笑容,“真想不到,你也會念金融係。”
“是啊,我一直對貨幣流通很感興趣的。”舒海寧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從容淡定,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舒海寧原來喜歡金融嗎?
地鐵來了,我們三個一起上了車,今天地鐵裏的人還是很多的,因為通車也有些天了,很多人知道了這條線通了地鐵,而且現在這個時間是上班早高峰。
地鐵裏人一多,我頓時不知道往哪裏站了,因為我個子矮,地鐵上的拉環我夠不到,而靠門那邊豎著的手抓杆邊又聚集了很多人。
我站在車裏找不到站的地方,車開動的時候,我差點兒摔倒。
這時,我的兩隻手臂同時被人抓住,我踉踉蹌蹌的身形一下子穩住了,舒海寧和唐瑞澤同時扶住了我。
“謝謝,我可以站穩了。”我同時掙脫了兩個人的手。
“來抓住我。”唐瑞澤拉了我一把,將我拉到了他的身邊。
我揪住了唐瑞澤的手臂,將他當成地鐵裏的手抓杆。
地鐵到達下一站的時候,又有很多人上了車,車廂裏變得更加擁擠了,而這時候我和唐瑞澤被擠散了。我踮起腳尖,試圖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尋找唐瑞澤。
“到這裏來。”舒海寧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接著我就被他拽到身邊。他站在手抓杆旁邊,那裏有一處防護欄,他直接把我推到防護欄前,他一手抓著拉環,一手支在我的腦袋邊上。我被他圈在一小塊空間裏,原本覺得擁堵的車廂,一下子變得不再擁堵。
“謝謝。”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開始越跳越快。
他離我很近,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香以及洗發水的味道,我的手心裏沁出了一層汗,我竟然開始緊張了。
這種緊張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車廂裏的人變少,他放開擱在我腦袋邊上的手時,我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剛剛那麽長時間,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來這裏坐,雲雀。”這時候,唐瑞澤喊了我一聲,我忙跑了過去,在他身邊的空位子上坐下來。
04
到了學校之後,和唐瑞澤在一棟教學樓前分開,唐瑞澤上課的教室和我不一樣。我拉開背包的拉鏈,從裏麵掏出一張課程表,還沒有來得及看教室在哪裏,舒海寧就拽著我的背包肩帶,將我扯走了。
“喂,我還沒看好教室!”我掙紮著抗議道。
舒海寧淡淡地說道:“跟著我走就對了,反正我們在一個班級上課。”
“對哦!”我竟然忘記了。
跟著舒海寧一路小跑地進了教室,這時候,教室裏來了一些人,我在人群中尋找嶽琳,想找到她和她一起坐。
“你坐這裏。”然而沒等我找到嶽琳,舒海寧就直接把我推到了一個靠窗的位子上。
“我為什麽要和你同桌?”我超級不爽,這個人是這種霸道性格嗎?自作主張,太任性了。
舒海寧瞥了我一眼:“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朋友坐在一起有什麽不對的?”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他,可是他說的這個理由,我竟然無言以對,沒法反駁。
“好吧,反正坐在哪裏都一樣。”我在書包裏翻找著今天要用的書,翻了半天,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好像拿錯書了,今天是周三,我拿了周一的課本。因為今天第一天上課,第一天不等於星期一,這種事我完全忘記了。
“怎麽了?”舒海寧問了我一聲,語氣裏有一絲關切。
“我好像……拿錯書了。”我把背包放在一邊,“我拿成周一的書了。”
“一起看吧。”他把書朝我這邊推了推,“反正你沒有課本也沒有什麽影響。”
於是,今天一整天的課程,我都分了舒海寧的半本書。
這種感覺真奇妙,依稀記得還是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忘記帶課本了,那時候舒海寧也是我的同桌,我們就這樣分享一本書上完了那節課。
仿佛時光在這瞬間倒退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窗外是碧海藍天,教室內是書聲琅琅,而我喜歡的那個少年還隻是如薄荷般清涼的少年郎。
唐瑞澤說得沒錯,我應該把自己喜歡他這件事告訴他,無論他是回應我也好,拒絕我也好,至少可以做個了斷。
其實我覺得他一定會拒絕我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直覺,但我就是這麽覺得的。被拒絕,然後徹底放下這份喜歡,放下之後,才能夠真正地當朋友吧!
現在這樣,隻有我一個人在忍耐著,太不公平了。
下午隻有兩節課,唐瑞澤那邊課還沒有完,於是我和舒海寧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因為不是上下班高峰,所以地鐵裏並不擁擠。在我們上的那節車廂裏還有一個空位,我走過去坐下來,舒海寧就站在我前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定了決心的緣故,現在看到舒海寧,我不會有那種隱忍著某種情緒的感覺了,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
下了地鐵,在老地方和舒海寧說再見,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地方。
雖然說下定了決心,但我還是必須知道舒海寧和花月眠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海邊與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都不熟悉,而且那些人曾經是花月眠的“共犯”,我都很不喜歡。所以我唯一能知道有關舒海寧的事情的地方就是那裏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田蘇的店,恰好田蘇在店裏,因為已經開了學,所以最近風景區的生意有些清淡。
“雲雀來了。”田蘇見我來,很熱情地招呼我進去,“上次都沒能好好招呼你,今天一定不會中途離開了。”
“沒有,上次的冰激淩很好吃。”我笑著說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知道一些事。”
“什麽事?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田蘇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麵前,在我的對麵坐下,拿出一根煙,“我可以吸煙嗎?”
“可以,請便。”我說道,“那天你說舒海寧三年前發生了一件事,可以告訴我是什麽樣的事情嗎?”
“哦,是這件事啊!”田蘇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想想,那應該是四年前發生的,對,沒錯,就是四年前。那時候小區最後一塊地方的改造已經接近尾聲了,那天他不知道去那裏做什麽,從沒有搭穩的腳手架上摔了下去。”
“沒受傷吧?”我忙問。
“沒有,不過那件事倒是讓負責那個工程的人被罰款了,這件事我們這裏的人都知道,不過大概是男孩子貪玩吧,也沒什麽。”田蘇說道。
隻是這樣嗎?我不由得有些失落。
“那花月眠,花月眠有沒有怎麽樣?”我追問了一句。
聽到“花月眠”這個名字,田蘇皺了皺眉頭,他想了一會兒,說道:“你不說我還差點兒忘了,舒海寧從腳手架上摔下去的那天,好像花月眠也在那裏。舒海寧沒有受傷,但是花月眠好像被掉下去的腳手架砸了一下,不過沒有出什麽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果然花月眠和舒海寧之間發生過某些事情,所以舒海寧才會在沒有和花月眠交往的情況下,容忍花月眠對他做出各種親密的舉動。
“那你知道,舒海寧和花月眠出事的地方是哪裏嗎?”我必須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不在的十年裏,究竟是什麽讓一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地方你應該有印象,是青鹿的瞭望台,那裏後來被拆掉了,現在建了一棟三層小別墅。”田蘇說道,“對了,你怎麽對舒海寧的事情這麽好奇?”
“你知道的,他是我在海邊發現的,後來我還和他成了好朋友。我不在的時間裏,當然想知道好朋友都經曆了什麽。”我發現我變壞了,雖然意思是一樣的,但是我換了個說法。
“對,他是你撿到的。也是,好朋友的變化的確會讓人在意。而且我記得,那孩子一開始還挺不合群的。他除了念書之外,好像都不和人交流的。大概是從初中開始,他就開始每年都考第一名。和海邊的孩子們玩在一起,好像也就是三四年的事。”田蘇感歎道,“誰能想到,海浪卷來的孩子會在這裏落地生根?”
“嗯。”我點了點頭,“謝謝你啊,說了這麽多事情給我聽。”
“說謝謝就見外了,小時候我可沒少被你奶奶照顧。”田蘇的家人常常不在家,他經常來我家蹭飯,一直都拿我當妹妹一樣看待的。
“打擾你很久了,我要回去啦。”我站起來往外走,田蘇要留我吃飯,我告訴他奶奶還在家等我,他也就不強留,讓我回去了。
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照田蘇這麽說,舒海寧一直到四年前都還是一個人,和花月眠成為特殊關係也是四年前才開始的。算起來,那時候舒海寧應該是念初三。
舒海寧去那個地方做什麽?
花月眠為什麽又恰好在那裏?
他們是約好去那裏的嗎?
我回家將書包放在了家裏,決定去那個地方看一看。
05
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像是團團的火焰,從西天一直燒紅了整個天空。
碧綠色的樹葉間,那棟白牆紅瓦的小樓顯得特別清新。我踩上草坪朝那邊走去,一陣風迎麵撲來,卷起青草的氣息和幾片枯黃的落葉。
青鹿的秋天來了。
曾經的瞭望塔變成了三層小樓,時光在這裏忽然斷層了。依稀記得小時候我曾經來過這裏,我爬上高高的瞭望台,仰頭看著滿天繁星,那時候我以為我待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舒海寧,四年前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為什麽會登上搭得不牢的腳手架呢?
我想不出答案,因為那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了。
回家之後,我趴在**悶悶不樂,我以為田蘇那裏有我想知道的一切,然而並不是這樣。知道了那些之後,不明白的地方反而變得更多了。
我應該直接去問舒海寧嗎?
正在我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有個我十分不想見的人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沒錯,那個人就是花月眠。
算起來,這個時候學校應該沒有放假,花月眠為什麽回來了?不過,她在這個時候回來似乎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她是在我和田蘇交談之後的第三天回來的,她在我家的門口堵住了我,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她見到我之後,很勉強地對我笑了笑。
“你在這裏做什麽?”我皺眉問道,“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看到你,我認為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你說過不會靠近舒海寧的,你說過你什麽都不會做的,你明明這樣說過的。”她的聲音怯怯的,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如果我是男生,可能會覺得她的樣子很讓人心疼,可惜我並不是。
“對,我是這麽說過,怎麽了?”我冷冷地問道,“你在非假期的日子裏出現在這裏,不會就是專門來問我這種事吧?還有,你和我說謊了吧?你和舒海寧並沒有在交往。”
她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直截了當地問舒海寧他們是不是在交往這件事。不過看她這個反應,我就知道,舒海寧沒有說謊,花月眠的確不是舒海寧的女朋友。
“你和他並不是那種關係,卻擅自跑來這裏叫我離他遠一點兒。你喜歡舒海寧是你的事情,沒有道理要全世界的人為你讓步。”我說道,“雖然是這樣,我還是和舒海寧保持了距離。不要以為世界上的女生都像你一樣,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上的女生都和你一樣惡心,直到現在認識了其他女生,我才知道,惡心的並不是所有女生,不過是你一個人而已。”
對於傷害過我的人,對於一直在傷害我的人,我不能再像膽小鬼一樣逃走,而是學會真正地麵對,讓她看到我的強大,讓她知道我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被傷害的人。
當年我還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所以不會保護自己,現在我長大了,我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了。
現在她竟然用說謊的方式來牽製我,這真的不能原諒。
如果我沒有問舒海寧,如果我不知道他們並沒有交往,或許我就會一輩子都不告訴舒海寧我喜歡他這件事。
但現在不一樣,無論她和舒海寧之間有什麽樣的糾纏,我喜歡他這件事一定會告訴他的。
“隨便你怎麽說吧!”花月眠忽然抬起頭看著我,那瞬間,我看到她眼裏閃過一絲憎恨,“但是雲雀,海寧是我的,你搶不走。你不可能搶走他的,因為他不可能丟下我不管。”
“無所謂,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時間裏,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麽,但我一定會弄清楚的。”我冷冷地看著她。
“你想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嗎?”花月眠忽然笑了起來,她的眼神裏透著一抹瘋狂,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話激怒了她,她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不見了,“想知道,我來告訴你好不好?這樣你就會死心了。”
“你們發生了什麽?”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花月眠盯著我的眼睛,說道:“因為我失去了一隻眼睛,因為海寧,我有一隻眼睛永遠也看不見了。”
“眼睛?”我看著她的眼睛,並沒有看出有什麽特別的。
她抬起手指著自己的左眼:“四年前,舒海寧去了一個施工工地,我好奇地跟了過去,卻發現他爬上了一處腳手架。那個腳手架沒有綁牢,就在海寧差點兒掉下來的時候,我衝過去抱住了豎著的那根鋼管。”
但後來,舒海寧還是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但因為最主要的那根鋼管沒有倒塌,其他的鋼管也就沒有散架,沒有把舒海寧埋在鋼管中,所以他隻是輕微的擦傷。但是花月眠沒有那麽幸運,她抱住了那根豎著的鋼管,另一根橫著的鋼管卻直接砸了下來。
花月眠當時就被砸暈過去,舒海寧背著花月眠跑去醫院,花月眠醒來之後,左眼就看不見了。
花月眠哭了很久,她害怕極了:“我看不見了,我再也看不見了。”
“不要哭。”那時候的舒海寧還是個很安靜的少年,他雖然因為害怕而微微發抖,但是他安慰了花月眠,“你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我會對你負責。你看不見了也沒關係,我會一直照顧你,一直照顧到你遇到一個能夠把你照顧得更好的人為止。”
舒海寧沉默了很久,說道:“你讓我回去考慮一夜好嗎?”
一夜過後,舒海寧對花月眠說:“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遇到那個人,那麽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從那之後,一直沉默的隻對讀書感興趣的舒海寧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開始做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情,他和花月眠成了最特別的關係。
“或許他的確不喜歡我,可是我不在乎,我隻要他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花月眠衝我笑了,笑容裏帶著一絲勝利,“你聽到了嗎?他對我說會一輩子都照顧我,隻要他還對我心懷愧疚,他就永遠不可能丟下我不管。”
“所以放棄他吧,雲雀,從四年前那根鋼管砸中我的頭開始,海寧就是我的了。”她說完,大笑著走入黑暗之中。
我站在原地,很久都無法動彈,無力地倚在鐵藝大門上。我以為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麽事,都不會讓我有絲毫動搖。
我以為是那樣的。
可是現在,我還能那麽堅決嗎?